她打开公事包,拿出一个小盒子——未拆封的眼药水,端详几秒,才小心地把包装卸掉,将小瓶子里的液体滴入双眼——沁人心脾的微凉,像每天清晨送别的吻,充满缠绕心头的温柔。
“这个牌子的眼药水很好,最适合电脑屏幕引起的干眼症。”胡巍巍爽脆的声音好像在卖广告,拿起粤然放在手边的药品盒子议论,“不过不好买,小粤,你在哪里买的?”
粤然闭着双眼,等待眼睛适应药水的作用,轻轻说:“我不知道,朋友给买的。”她的心觉得被人捧着一般温暖踏实——这是苏航临上班之前给她的,说是下班路上专门为她买的。
胡巍巍看着她嘴角温情的笑,也笑了:“男朋友?瞧你幸福的!”
粤然睁开眼睛,把小瓶子仍旧放进盒子里收好,平缓地说:“女朋友。”
胡巍巍不置可否地叹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无言地继续忙碌。
国庆回来,粤然就换了办公室。现在她和胡巍巍共用一个小间,是内部分析的数据策略搭档。
胡巍巍是个不结婚的贤妻良母,每天自己做便当,到了下午两三点才吃,于是粤然也跟着前辈的步伐,到那个点数才找食。
吃够了外卖,粤然到楼下 café发呆,侍者过来下单,她才想起,狠心的苏航真的把她的零花钱扣了,现在她只能喝一杯咖啡。
“臭丫头!”
粤然笑着自言自语,拨通了苏航的手机。
……
大伙吃完了午饭,边聊天边往办公室赶,苏豪第一次看见本家师妹脸上浮现这样温柔妩媚的笑,只不过是看见一个来电显示。
“怎么又打电话了?”苏航低回的声音也是甜软的。
“想你了,所以找你。”粤然端起咖啡啜一口,觉得浓郁的香气和着思念的情绪缭绕心头,微微地疼。
“还习惯么?”经历煎熬之后粘腻了两天,苏航自己觉得不习惯: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心里身上全是粤然留给她的记忆,写着“被告张自有系出于激愤而杀人,且事后硫酸腐蚀尸体的行为系受他人指使”,脸上却是甜甜的笑,搅得知道她在办刑事案件的李翰林大呼“诡异恐怖”。
“不太习惯。”粤然实话实说,“我没钱吃饭,找老婆大人申冤。”她逗她。
“啊!”苏航小声惊呼,“忘了给你放钱了,你先用买菜钱吧?”她自责,非常愧疚地。
“你觉得你放了买菜钱给我?”粤然忍着笑轻声问。苏航是个傻里傻气的管家婆。
“啊!”苏航再次惊呼,“那个我也忘了,怎么办?”忘了给老公钱包里放钱的老婆,是不是很糟糕?
“晚上我来接你下班,罚你陪我买菜。”忘了有忘了的好,粤然想。
苏航笑了:“求之不得。”
“等着我,别乱跑。”粤然严肃地叮嘱,挂了电话,看着窗外马路上奔忙的人群微笑——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心甘情愿等待自己的爱人,她很幸运。
苏航倒觉得,有一个等着就一定会来的爱人,很幸福,挂了电话,嘴角还是牵着笑。
苏豪微微地有些不爽,碰碰李翰林的肩膀问:“她恋爱了?”
李翰林做了个打冷战的表情,说:“八成是吧,你见过盯着硫酸溶蚀尸体的照片和分尸案卷宗,竟然甜美微笑的女人么?不是女魔头的话,就只能是恋爱中的傻瓜咯。”
苏航听见了,心想:“如果可以结婚,我们已经在坟墓里了,就因为民政局不可能受理,所以我们的甜蜜永远不会被埋葬。”有失必有得,她甚至有些微得意,外界的不认可造就了不会消失的浪漫。
融安悄声对苏豪说:“师兄,我看你算了,她脖子上挂的戒指,肯定有来头。”
苏豪撇嘴低头,老搭档崔小捷搭上他的肩:“大苏,要不咱俩来一场可歌可泣的办公室恋情?”她刚跟男朋友分手,自认为可以奔放一回。
“得了,我会觉得在跟自己姐姐乱*。”苏豪笑。
“喂!你跟小苏还同姓呢,岂不是更是乱*?再说我也没你老,该是你妹妹!”崔小捷大叫。
苏航也笑了,趁机对崔小捷说:“那就麻烦你关照我的本家师兄了。”
苏豪摇头,他放弃了,还好只是寻常的好感,并没有怎么投入感情。“姐姐妹妹都不要,我还是找个好哄纯情的外行吧!”
大家都轻松。
嘻嘻哈哈地回到办公室,迎面就碰上了余佩文,所有人的说笑声即刻静默。
看见苏航脸上的笑,余佩文眼里是深深的厌恶,尤其是那双微笑的眼睛对她挑衅的眼光视而不见。
她转身,跟着他们走进实习律师办公室。没有人注意到,大家都在嬉笑着品尝苏航和 李翰林从家里带回来的小吃。
“原来你是这种小城市出来的,小地方出产的东西,卫生指数达标吗?”余佩文看着零食小包装上的说明文字问。
大家这才发现她,也都知道这话是冲着苏航,于是齐刷刷沉默地看住一向温婉的小圆脸。
“你要是放心,就拿点去吃,不放心就放下。”苏航定定地看着这个自以为曾经是自己情敌的女人,毫不客气:“如果要找人干活,请去助理室,这里是实习律师办公室。”
余佩文“嗖”地一声转身走了。
苏航歉疚地看着苏豪融安崔小捷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她不是自认为比助理高一等,只是想支走余佩文。
“行了,我们晓得!”崔小捷豪爽地拍苏航的肩膀,把她一袋子的零食拎起:“但是,为了让你彻底地不愧疚,这些就放到助理室存着吧?”
大家哄笑,小朋友们心情很好地迎来了下午的工作……和师傅们的一顿臭骂。
先是李翰林垂头丧气地从李作霖办公室回来,讷讷地扔下四个字:“狗血淋头。”然后对着他假期做的意见书唉声叹气无从下手修改,可撕了重来又舍不得。
然后是苏航被叫进了薛晴枫的办公室,深切体会了什么叫“杀人不见血”。
“小苏,这就是你的实力?这样软弱无力的辩护词,你要不要我们当事人亲自给检察院送香槟?”薛晴枫把苏航写的办案思路“啪”一声扔到她面前。
苏航沉默等待,等待师傅指出实质性问题。
“你要知道,你付出劳动,是为挣取生活资本,当事人支付相当的代价,同样是为了利益,为了保命,不是要看你表演法律功力。”薛晴枫一张雪白的方脸五官清楚却毫无表情,眼睛里的光芒精明冷酷,“你拿回去,参照我的思路重做。”
苏航只能接受现实:薛晴枫永远不会清楚表明意图。
“你应该学学余佩文。”薛晴枫在苏航起身离开的一刹那冷冷地说,“她实力不如你,态度却很进取。你去找她,她手上有一个小盗窃案,你去跟一跟,找点辩护律师的感觉。张自有的案子,我考虑吸纳她进来,弥补你的温吞。”
余佩文已经是执业律师,如此一来,她就是正式代理人之一,实习律师苏航只能回到助理的位置。
苏航抱着接受不幸的心情去了余佩文所在的十号室,看见她刚挂了薛晴枫的电话甜美诡异地对着自己笑,递过来一份卷宗,腻着声音说:“劳烦了,苏实习律师。”
……
“小苏,我向你抱以深切的同情。”事情很快由电话线传到了李翰林耳中,他对苏航做出默哀的姿态。
苏航心里堵得慌,但脸上还是笑着。
盗窃案的辩护词,苏航下班前就做好了,但她决定明天再交货,省得被迫再把余佩文的名字带回家,惹粤然不高兴。
余佩文来催了两次,苏航咬着笔头假装犯愁,任她怎么揶揄就是不为所动。手机响了,是郁杰,苏航干脆看都不看眼前气势凌人的女人,低头接听,“请我吃晚饭?好啊,不过你要多请一个人。”
郁杰说到苏航事务所附近办事,顺便晚饭,苏航爽快答应,只是有条件。
“苏航,你真不厚道。好吧,只要她肯来,我也不介意。”郁杰笑。
苏航拿出薛晴枫的案卷苦苦思索,直到所里人都走光了。
“亲爱的,我到了,在你们一楼大堂。粤然”
苏航噼里啪啦地收拾,欢快地奔向电梯,空降到一楼,电梯门开的一刹那,呆住——她看见眼神对峙的粤然和余佩文,一个人冷酷戒备,一个人狰狞微笑。
“走了。”苏航默默走到粤然身边,勾起她的手臂,看着她轻轻地说。
粤然看着苏航,眼神变得温暖疼爱,牵着她离开。
“小苏,我们合作愉快!”余佩文看着她们连在一起的背影,用意深远。
没有人回头,粤然只是皱眉:“你要跟她合作?”
“你别管了,工作上的事情。”苏航浅笑回应。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和她……”粤然也犯难,事务涉秘,她不可能给苏航出谋划策。
苏航却故意另一番理解:“怕我出招太狠了,伤了你的故人?”
“你少故意挤兑我!”粤然郁闷了,“我只有怕你不够狠,被人伤了!”
“你放心好了,最毒妇人心,你懂不懂?”苏航抬起一只手,学着武林高手展示手指关节“啪啪”作响的力量,但柔嫩的手指挥舞了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
粤然哈哈大笑。
“今晚不用买菜了,郁杰请我们到转角的餐厅吃饭。”苏航料定这话说出来,粤然会郁闷得笑不出。
没想到她还挺坦然的,郁闷的是别人。
“贤伉俪,能不能专心点菜?我跑了一天外调,饿了。”
郁杰穿着学院派的格子长衫配西裤,回归黑亮的长发高高盘起,靠在椅背无奈地笑。餐厅暗黄的灯光下,她看着眼前的一对,有说不清楚是温暖还是忧伤的一股情绪涌上心头。
对面一直指着菜谱为对方考虑选择,最后讨论到谁更贪吃的两个人对望着笑了。“你做主吧,爱吃什么点什么。”粤然把菜谱推给苏航,手挪到后面拥着她宠溺地笑。苏航按照粤然的意思叫侍者写了单,又问郁杰。
“C套餐。”郁杰爽快地对侍者说。“喝酒么?”她问粤然。
粤然扭头看苏航,低声请求:“喝一点点?”
苏航皱眉考虑,噘嘴摇头。
“不喝。”粤然笑看郁杰。
郁杰低声轻笑,对等候已久的侍者说:“你们那个叫‘甜蜜’的定饮,给我来一杯,这两位,加热烧仙草。”
粤然深看郁杰一眼,沉默微笑。
“为什么加热烧仙草?挺苦的。‘甜蜜’?听起来不错?”苏航有些不解。
“杯子里的‘甜蜜’再不错,也没有你们‘不错’,我得自我安慰不是?烧仙草苦一点,综合一下,不然你们不腻么?看着你们,真恨不得立刻成仙。”郁杰轻轻抬起尖细的下巴,露出漂亮的脖颈线条,对苏航揶揄地笑。
苏航尴尬,逃遁去洗手间。
“小心别滑倒。”粤然对着她的背影叮咛。
“你可真没有主心骨,什么都听她的。听说你还给她做饭?”郁杰把揶揄的目标转向粤然。
粤然把玩着餐厅的小胡椒粉瓶子,笑意隐约:“是,还被管得连吃饭钱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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