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春色暖西江 作者:红炉醅酒
Tags: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绾凉微微定神,道:“绾凉此番实乃不速之客,没打搅到顾小姐吧。”
“曾几何时,你可是已然改口唤我顾择芝的了。可不能一些时日不见,就如此生分了。”顾择芝边说着,边倒了杯茶水推到绾凉手边。
绾凉抿了抿唇,抬眼看向顾择芝,道:“其实,我此番前来,是要辞行的。”
“辞行?”顾择芝皱了皱眉,询问道。
“是。我要去京城一趟。于是想着,趁着还未走,先来跟你辞个别。”
“江城呆得不好吗,毕竟已经这么熟悉了。”顾择芝道。
“不,不是,”绾凉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道,“我是去赴宴的。燕国太子不日将来京,朝廷广征江南伶人入宫歌舞,太守大人已经将我的名字报了上去。”
顾择芝深深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京城乃是非之地,虽说只是赴个宴,可其中变数却又是极大的。这燕国太子看似纵情声色犬马,实则虎狼野心。皇上为了安抚于他,必然会赠予他江南伶人以示友好。而这之中,任何人都可能被当作棋子,尤其是名伶,比如你。”
绾凉轻轻笑着,望向顾择芝道:“我自知其中是沼池泥渊,可这之中,却又有不得已之处,我是非去不可的。况且,名单已然上报,此时再犹疑,也没有回寰的余地了。”
“你若是不愿去,我自有办法……”
“不,我是非去不可的,”绾凉打断了她的话,“只是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
“罢了,”顾择芝无奈道,“你自有你的主意。只是,这宫里头礼仪冗杂,入宫前,我便让我身边的宁妈妈给你提点些宫里的规矩。她自小便跟在母亲身边,宫中举止,万无疏漏。”
“赶不及了,”晚凉摇摇头,“我今日便要启程。”
“今夜!”顾择芝倏地起身,皱眉问道,“那你……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绾凉仰起脸,忍下心中的万千涟漪,莞尔回应道:“我既然报了必走之心,又何必提前辞行?今日前来正是辞行宜时,就劳请择芝送送我吧。车……在门外候着了。”
“你这……”顾择芝抿着唇,眉头紧锁。
“我都要走了,你就别忙着责难我啦。”绾凉扬起笑脸,眼睛却是深深沉沉的凝望着眼前的人。
顾择芝长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那就走吧。我送你出去。”
二人走出了顾府,马车果然已在门口等着了。
顾择芝再次皱起眉:“这番送别,一无灞桥折柳,二无十里长亭。你真是让我……”
“送君千里,不也终有一别。你莫在乎这些虚礼。我到了京城,自会给你来信,也自会给你带礼物……虽然你不缺京城的东西。”
“我缺,”顾择芝打断她的话,“你要回来,我等你的礼物。在宫里,就秉持你一贯的作风,切莫出风头。”
绾凉点点头,微微抬起两只手,又突然放下了一只。她扬起那只未放下的手朝着顾择芝挥了挥,便转身上了马车。
那一瞬间,她是想抱抱顾择芝的。但那样好像太奇怪了,所以她就挥了挥手。
“我不想早些辞行,是因为和你呆的越久,我就会越舍不得啊,顾择芝。”绾凉在心中无声喃喃。
寒鸦声渡,秋风锵锵。
山长兮水远,相思兮不相见。
章十
车马已赶了多时的路,暮色渐渐沉下来,官道边的草木也渐而黯淡。
郑渥丹瞧着天色晚了,马也跑了一天,便道:“左右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就在此处寻个镇子,歇歇脚?”
“就快到河南道啦,” 车夫回应道:“进了道再歇吧,两道交界处多有暴匪,太乱了。”
郑渥丹点点头,便又端坐回了车厢。
“姐姐可是累了?”绾凉浅笑着问道,“不如躺下歇会儿。”
“累倒不累,只是太过无聊罢了。你一路上都在看风景,流云也一直睡着,连句话都不曾与我说。”郑渥丹佯作嗔怪。
绾凉笑弯了眉眼,正视着她道:“是我的错。渥丹姐想说些什么,现在也不迟。”
郑渥丹微微颔首,嘴角勾起明媚的梨涡:“我哪有什么想说的话,左右不过闲谈罢了。不过,我还真有个事想要问你。”
“姐姐说就是了。”
“那顾择芝——”郑渥丹拉长了调子,看着眼前的绾凉神情微肃,又接着道,“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竟能让你这个一心想渔樵耕读的人改了心性?”
绾凉微垂了眼帘,温声答道:“顾小姐是个好人。她待我很好。”
“所以你就甘愿为此来京城,纵知前途难卜?”郑渥丹挑起眉眼,试探着问道。
绾凉浅浅勾起唇角,回道:“顾小姐以诚待我,我为她做些事情也没什么不值当的。”
“你不打算让她知道吗?”
“让她知道做什么?”绾凉好笑地看着郑渥丹,“我的心愿就是让她不知道,平平安安躲过这个坎儿。我苦惯了,换个环境也没什么打紧,她是簪璎氏族的闺秀,若是父亲落马,又如何谋生呢?”
一直紧闭着眼睛的流云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皱皱眉,眸子细眯开一条缝,复又若无其事的闭上。
郑渥丹摇摇头道:“这顾择芝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闺秀,虽出身世家,却做了商贾事业,而且行事也很有一套手段。”
“渥丹姐可真是消息灵通,这该算是高门秘辛了吧!”
“谁像你似的,”郑渥丹撇撇嘴,“两耳不闻窗外事,白做了这弹唱风月的生意。”
“姐姐说的极是,”绾凉正色道,“若知道今日会踏上来京城的路,怎么也该掌握些庙堂动向。”
“世事难料,哪有早知道的理,”郑渥丹掀开帘子,看着车外不远处站着把守的官兵,“你看,我还不曾想到,却已然到了河南道了——唉?”
“怎么了?”绾凉听她讶异的语气,不由地也探头看了出去。
“你瞧,”郑渥丹指着站在守兵后的锦袍公子,“那不是河南道刺史的儿子吗?天色这么晚了,他是来……接什么人的吗?”
“总归不会是接咱们,”绾凉放下帘子,重做回车里,“眼看着宴期将至,可能会有什么显达官员经过吧。”
“那可不知是好大的面子,”郑渥丹摇摇头,“我可从未听说过有刺史府的公子亲自来道口迎马蹄的礼节。”
“许是故人吧。”绾凉阖上眸子,随口答道。
绾凉这随口一说,却正是说对了。
江南道进献的车马前脚刚走,这尚书府的千金轿便疾驰而至了。
那站在守卫后头的华服公子对着轿子做了个揖,道:“听闻顾小姐要来,孟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夏深掀起软轿的绣帘,对着那华服公子道:“小姐身体不适,便不下马拜谢了,望孟公子见谅。”
孟端扬着笑道:“舟车劳顿,择芝身娇肉贵,还是先去府上歇息一晚吧。”
顾择芝抬手掀开帘子,朝着孟端温声道:“择芝谢过孟公子好意,只是我们此行匆匆,便不叨扰贵府了。孟大人好意,我回京自会转禀家父。”
孟端皱着眉,婉转着口气对顾择芝道:“芝兰,你又何必这般与我闹脾性呢?那不过是小事一桩,你若……”
“孟公子,”顾择芝淡淡地打断了他的呶呶不休,“在下姓顾,名择芝。表字过亲,有失体统,孟公子还是不要妄叫的好。”
“好,择芝。今*你务必要听我把话说完……”
“怎么,如今过河南道还要交银子了不成?”顾择芝再次打断他的话,言语中隐隐带着不耐,“我有事在身,还望孟公子行个方便。老洛,还不赶车,等着去孟府飨宴吗?”
车夫连忙应声,扬手便挥起鞭子。尚书府的车马自然无人敢拦,孟端也只得看着那车远去。
车厢内,夏深开口道:“小姐何必如此,去给那孟刺史拜个谢又不妨事,与孟端东扯西扯地做甚!倒不如把事情说开了,也省得累赘!”
“这下孟端可算是认准了我是个不容人的妒妇。我自是懒得与他多说,志不同,道不合,怎相与谋!”顾择芝扯扯嘴角。
“其实要我说,不就是个妾吗,小姐何必在意,那孟端不管如何,待小姐也还是极不错的。”一旁的玉环接口道。
顾择芝沉默了片刻,对着帘外的车夫道:“老洛,回去见孟端!”
夏深自不理会玉环,见顾择芝这样,便很是疑惑:“小姐这是?”
“青路倒是提醒了我,”顾择芝淡淡道,“我若是不与他将这事说清楚了,他还以为我是看他纳妾心中泛酸,闹着脾气呢!”
“小姐不正是,”玉环见她说了要回去见那孟端,便得意道,“这女子啊,说到底还是要能容人,能事夫,以夫为天方是正理。男子有个妻妾本也不是什么打紧事……”
“玉环啊,”顾择芝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我念你是顾夫人派来的丫头,才容忍着你。可说到底,你就是个小丫鬟,什么时候,奴才也能教训主子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想让小姐放宽心罢了。”玉环蹙着秀眉,极力辩解着。
“宽心……罢了,你说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否定呢?只是你小小年纪,不要被那些《女则》《女戒》的占全了脑袋,人生在世,何必委屈自己以求他人之全呢?尤其是连忠贞都没有的,”顾择芝眼光飘向帘外,口中冷声道,“公狗。”
玉环惊愕地抬眸看着顾择芝。眼前的人在黑暗中,面庞皆是朦胧,只余一双玓瓅的眸瞳,带着几分睥睨。
“到了,”那车夫回头喊道,“孟公子正在前头骑着马往回走呢!”
“停吧,”言罢,顾择芝转头对夏深道,“我们下去。”
那孟端见顾择芝又绕了回来,心中自是极为自得的,但他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是佯作娇宠顾择芝无度的样子,笑着道:“你这是使哪门子的小性子,这秋日风寒,可莫要再浸了寒气。”
顾择芝面上挂着笑意,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开口道:“多谢孟公子关心。只是我仍然有一点想要纠正孟公子——肟顾择芝是个从不在外人面前使小性子的人。”
孟端脸上一僵,旋即又笑着道:“你我二人两家世交,自小青梅竹马,怎么把话说得这般生分。”
“孟端,”顾择芝正视着他,不疾不徐地说道,“说实在的,我们自小感情是好,我也的的确确喜欢过你,我们也说过山盟海誓,这都是真的。因为我觉得你很善良,你很孝顺,你有很多优点。但是人心难测,如果事情——或是感情,偏离了我所能接受的轨道,那也只能至此而终了。”
孟端听了,不由责怪起她的不识大体来:“芝兰,你说到底还是在怪我纳了金乐。我虽说平日里与你感情好,可是男人没有个妻妾又成何体统?我不娶侧夫人进门,还不算是对得起你吗?”
顾择芝嘴角挑起一抹轻嘲,声音仍是温和:“孟端,你是被那纲常教条毒透了头脑,所以我也不是来同你理论的,我今日去而复返,就是想要把事情做个了断,也省得今后越缠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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