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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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卡的身躯震了一下,就在图萨西塔一拳砸上桌面的瞬间,他突地跪下。不眠不休地从阿比多城赶来,汗水混合着灰尘染黑了疲惫的脸堂,看着桌边那道沐浴在阳光中却散发着极致阴寒的侧影时,芒卡觉得来自身体的疲劳陡然被彻底惊散了。
“抓到活口了吗?”
“没有,他们见袭击失败,撤退的速度很迅速。”
“是什么人?”
“王,据臣看来,很可能是希伯来人或者利比亚人。”只有常年居住在埃及境内的希伯来人,还有埃及的邻居位于三角洲附近的利比亚人,才会如此了解尼罗河流域的地型。从他们选择伏击的有利地段,以及后来撤退的路线,不难看出这些人相当熟悉尼罗河下游的地型。
那只蓄满恼怒的拳头仍然抵着木质桌面,油亮的漆黑桌面映出泛青的骨关节。片刻,侍卫通传,巴哈里和霍克提莫斯在殿外求见。
门被从外面拉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霍克提莫斯瞥见跪在地上的芒卡,脸色微变。与巴哈里一同跪下行礼,他的眼角又瞟向芒卡,正巧碰上芒卡从低垂的头颅下投向他的一瞥,匆匆地。
“都起来。”她绕过书桌,坐下。
“王,阿尔尼斯殿下现在如何了?”巴哈里略微焦急地问,他朝芒卡看去,芒卡对着他颔首。
“他没事。”
巴哈里长嘘一口气,霍克提莫斯显然没那么放心,眼神凌厉,似乎正在努力强压着怒火。“请王允许臣赶去阿多比城,护送阿尔尼斯殿下回底比斯。”
眉头微动,视线移到霍克提莫斯的身上,沉默。
“王,”芒卡瞅了一眼身旁单膝跪下,背脊却僵直的男人,道:“霍克提莫斯将军可以和臣一同走,明早臣就出发。”
巴哈里没有说话,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图萨西塔,见她若有所思的目光正随着滑动在桌面的指尖游移不定。时不时的,她的指尖碰上一旁的卷宗,停下,又原路折回来,如此往复了大约片刻,手指一掸。
只是一个轻巧的小动作,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位埃及女王已经做出决定了。
“霍克提莫斯,你在底比斯待着。”
“可是,王----”接下来还想恳求的话,停在嘴边。
因着图萨西塔扬了扬眉,她说:“我去接他。”
怔愣,同时来自三个人,在听清图萨西塔的命令后,他们只是停歇了短暂的片刻,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三个不同的声音,说着不同的话,却是一个意思。
阻止。
抬手,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手臂摊在半空的巴哈里,张开的嘴里还滚动着半句话,被他硬生生咽回喉咙,只能用焦急的眼睛,望着桌后那双正出神望着窗外庭院的棕色眸子,淡淡的金在她的眼底闪烁,妖冶的色泽,诡谲的令人心头一凉。
“明早出发,芒卡和我走。我不在的这段期间,由巴哈里与霍克提莫斯共同主事。”
霍克提莫斯迈前半步,刚要开口,身后伸出一只手挡下他的手臂,回头,看见芒卡很轻地摇了摇头。
咬紧牙关,敛眼。
“有人问起我去哪里,就说我去河谷了。不要惊动任何人,我要安静地离开。”她的声音,伴着窗外侍女呢喃的轻声笑语传来,很轻,如同春风掠过水面。
“是。”无法阻止,无法规劝,她的固执总是让人又敬又恨。
★★★ ★★★ ★★★
三个人走出偏殿,巴哈里要去为图萨西塔的离开做些准备,向芒卡打听了阿尔尼斯的近况,这位大宰相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独自匆匆地离去了。
巴哈里才刚走,霍克提莫斯扭头一拳,打上身侧芒卡的脸,可怜芒卡连一丁点准备也没有,整张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向右一偏,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
摸着下巴,裂开的唇角流出一丝血,用手背擦掉。芒卡似乎并不生气,他只是懊恼的皱着眉,说道:“哥,回去打不行吗?这里是王宫。”
“王派你去保护殿下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对不会让殿下受到任何伤害。”
“现在呢?突袭!你这个将军是怎么当的,区区一个突袭,你都挡不住吗?”愤怒,忘记了他们还在偏殿的走廊,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声音不可抑制地扬高几分。
“你知道他们这一次派了多少人来吗?三百人!在我们的国家,在尼罗河旁,谁能想到这些人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袭击我们?”在埃及的疆土,以这种规模袭击埃及的王子,谁能料想的到?
指着芒卡的鼻子,霍克提莫斯腾腾地怒火喷涌而出,像座压也压不住的火山。“你的人呢?一千的近卫军,难道怕三百个连身份都不敢报出来的无名小卒?”
“这次回来没带走全部的近卫军,只带了五十人,加上乌纳斯的侍卫,一共不足一百人。”
“什么?五……十人!你脑子是不是被风吹干了,带这么一点人能管什么用,芒卡----”
“这是殿下的意思!”实在忍不住了,低吼出来,随即立刻看向不远处金色的高大殿门,两扇精美的大门安静的关着,嘘了一口气。
“……”
“大哥,先回家,要打要骂随便你,我知道是自己疏忽了,让殿下受了惊吓。索性殿下安然无事,否则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回来见王和你。”伸手碰了碰霍克提莫斯的佩剑,被他一掌拍开,霍克提莫斯愤恨地瞪了他一眼,魁梧高大的芒卡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
“去,把脸洗干净在回家,母亲天天叨念你要回来了,看见你这副鬼样子,她非担心死不可。”
“是,大哥。”咧开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痛得眉毛一抽。
两人走在宫里的小广场,狮头喷洒出的水花落入水里,碧绿色的池水泛起金色的涟漪,一层推着一层消失在池畔。“他……殿下,身体怎么样了?”
摇头,长长地叹息。“入春以后,好一阵病一阵。天气变热,殿下不舒服的日子也多起来,三天两头不能去神庙,只能待在寝宫。”
浓黑的眉陡然一拧,折断了头顶阳光的影子,迎面走来的侍卫向他行礼,被他铁青的脸色吓得一愣。“怎么回事?上个月的信里还说身体转好了,孟菲斯的医官都应该宰了喂狼,一群没用的废物!”
“殿下是怕王担心,才编了那些话安慰王。等王见到殿下,一定会责备殿下隐瞒了病情。”唉声叹气地又摇了摇头,他是阿尔尼斯身边的人,明知他对图萨西塔隐瞒病情,却不能据实汇报,夹在这对兄妹之间,他更是左右为难。
不语,霍克提莫斯摸上佩剑,手指握住黑色的剑柄,悄然使力。
这一对兄妹,一个是埃及女王,一个是大祭司,相同的出身,给他们带来的命运却是如此不同。
原本有机会坐上王位的人,应该是身为男子的阿尔尼斯,可是他从降生的那一刻起,神便剥夺了他成为继承人的权利。
然而,从来不在继承人之列的图萨西塔,却凭借自己暗中培养的势力,最终以杀兄夺位扫除异党的铁血手腕,走上了埃及的权力之巅,摘走了那顶鹰蛇并驾的法老王冠。
这就是命运吧,看似只是人生不经意的设计,实则却是神的精心安排,猜不出看不透的微妙结局。
★★★ ★★★ ★★★
得知图萨西塔要离开底比斯,已经是深夜。
命令侍女全部退下,屋内只剩下火苗的咝咝声在晚风中迤逦潜行。没由来的,一股沉静的气氛翩翩笼罩而下,宛若浓墨氤氲的夜色,婆娑无声地将一切拢入夜幕。
夏月白坐在窗旁的藤椅上,夜风攀着纱帘飞入,一缕院中的暗香轻擦着脸颊掠过,淡淡地,味道很宜人,却隐匿着一丁点的寂寞气息。
“阿比多城离底比斯很远吗?”
目不转睛地看着脸色微白的夏月白,图萨西塔语气平静的开口。“不算远,来回一趟要十天左右。我不在底比斯的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宫,马里埃的人会保护你,王宫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我很放心,只是……”皱眉,视线在风中轻轻偏开,看向柜边半人高的黄铜落地灯,不太习惯图萨西塔这样毫不掩饰的直视目光,以及她在望着自己时眼底异常明亮却又闪烁不定的光芒。
“什么?”轻牵嘴角,她笑着问。
“你现在离开底比斯合适吗?又是新年,又是打仗,这个时候离开,会不会……”
“没事,巴哈里他们能处理好其他事情。到是你,别到处乱跑,老实待着,明白吗?”
“知道了,我足不出户,天天在宫里抄文书,行了吧……王?”没好气的应声,借由戏谑不屑的神情,藏起心里不明究理的担忧情绪。
挑眉,扬起的唇角勾着一丝顽劣,笑而无声。
忽尔,沉默。
“你休息吧。”不知过了多久,图萨西塔缓缓起身,眼神掠过些许浅淡地疲惫。
点头,看着她步履稳健地走向门口,心中蓦然一紧,急切地脱口而出。“一路小心。”
白色的背影旋即驻立而停,金边镶嵌的袍角如水微漾,随风兜转而起。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眼睛映出半片灯火的璀璨,分不清到底是火光摇曳而出的金色美景迷人,还是那双邪魅的金瞳溢出的金沙流影更为醉人……一瞬间,令人微微无措。
不置一词,图萨西塔笑了,迈开步子的瞬间,身影消失在晚风流淌的门边。
失神地望着门口,空荡荡的白色门框,笔直地截断了夏夜寂静的暮色,只有微凉的晚风独自盘旋在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门槛,与无声的烛火一同编织出波光粼粼的斑斓夜景。
★★★ ★★★ ★★★
图萨西塔率领一支近卫军,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离开了底比斯,大家都以为女王去河谷视察了,并未起疑心。
夏月白遵守承诺,每天洗漱用餐之后,就去南苑抄录文书。
巴哈里仍与其他大臣每天来南苑处理国事,他们已经习惯了夏月白的存在,几乎没人在意角落小桌后那个低头俯案的身影,他们自顾自的议论争辩,时不时还会因为意见不一致而高声争吵。
从他们的交谈中,夏月白听到一些关于三角洲的战况,克蒙特率领第四军团进攻绿洲,与利比亚人展开了激烈的交战,两边虽然均有伤亡,但明显利比亚人处于劣势,克蒙特进军绿洲逼退了敌人,获得了初次的胜利。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新年不断地临近,据说还有七天天狼星就要与太阳同时出现在地平线上,到时尼罗河上游的滚滚河浪将会携带着大量的淤泥奔腾而下,不知图萨西塔能不能及时地赶回底比斯。
抬头,转动着酸痛的颈子,眼睛瞟向屋内正中绽放着金色光芒的巨大书桌,几支精美的金质芦苇笔整齐地摆放在笔架,一沓卷轴安静地躺在和煦的微风里,几缕阳光掠过羊皮卷落在桌面,沉静,优雅,一如那位女王幽静默然的笑容。
那把属于法老王的椅子,并未因空无一人而显得落寞萎靡,依然一如既往地散发着霸道无声的王者气势,提醒着人们它所代表的是至高无尚的神圣王权。
叹息,迷蒙的黑眸,映出那一桌一椅的影子……威风凛凛的模样,不知为何,看在夏月白的眼中却是一番落寞孤独的味道。
微风缠着阳光,悄无声息地渗入安静的空间,明明自己向来就喜欢安静的环境,可是当独自一人身处这间精美奢华的房内,夏月白才觉得这样的冷清也有一些恼人。
好像缺少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
无奈地摇头,惆怅地再一次叹息,嘲笑自己奇怪的感觉,目光重回纸上,手中的笔继续在细腻的纸面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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