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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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月白点头应下,高高兴兴地选出几朵蓝莲,将剩下来的莲花交给侍女送回阿蒙宫,她则抱着手中新鲜的花枝朝阿尔尼斯宫而去。
身后被官员簇拥其间的图萨西塔,越过人群的缝隙静静注视着夏月白和侍女交头接耳的雀跃背影,棕色眸底漾起一道夕阳灿金的光,她的唇角不可抑制地跟着眼底的明媚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 ★★★ ★★★
见到阿尔尼斯时,他刚刚沐浴过,半湿半干的长发贴在肩膀,水珠晕湿了长袍,半透明的衣料微微映出他消瘦的锁骨,隐约的皂香飘散在空气里,浅淡的植物气味,很亲切。
“这莲花真不错,比王宫的还要好看,味道也更浓郁。”阿尔尼斯拿过一朵,低头闻了闻,指间捏着绿茎细细打量蓝色的花瓣。
“我想你可能喜欢蓝色,就挑了几朵给你送过来。我还采了红莲和白莲,如果你想要,我回去拿给你。”温柔如水的蓝莲,配上温文尔雅的阿尔尼斯,令人心神荡漾的雅致绝色。
笑,温暖一如朝阳。“小月白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蓝色?”
不好意思地微笑,手指摸着裙子。“我看你院里种的蓝莲比其他颜色的莲花都多,而且你宫里挂得最多的也是蓝纱帘,所以我猜你可能比较喜欢蓝色。”
恍然大悟地点头,眼底闪烁着明亮的棕色,浅浅的色泽如水般清澈,却比任何流水都更加绵柔。“怪不得王夸你观察细致,果真不假。”
微微一愣,讶异。“她夸我?”
那个自大傲慢到目中无人的女王,竟然在阿尔尼斯面前夸奖她,夏月白有种受宠若惊后心脏猛然往下一沉的失重感,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在她身边醒来,就像那片清冷的湖畔,就像在竞技场外的小水池……就像每一次接近图萨西塔时,突然而来的紧张,甚至会有呼吸困难的感觉,却又不知是什么原因。
目光扫过夏月白表情多变的脸,阿尔尼斯把莲花交给侍女,侍女将花束放入窗旁的花瓶,几个侍女围过来,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莲花。“我很少听王夸奖谁,月白还真是不简单的小姑娘。”
脸一红,左顾右盼地视线扫过屋内每个角落,就是不敢看阿尔尼斯笑意融融的脸。“你别逗我了。”
“殿下,霍克提莫斯将军求见。”侍女在门外轻声禀报。
听见这个名字,阿尔尼斯唇角的弧线僵在一道冰冷的角度,一如他话音里有些干涩的冷漠。“没看见我有客人吗?让他回去。”
“是。”侍女低下头,退下。
“我可以先回去。”
“不必,你坐着陪我说说话。”他笑,笑容有些苍白。
犹豫一下,点头。
门外又传来侍女的声音,比刚才小声许多,透着为难。“殿下,霍克提莫斯将军说他要离开底比斯去三角洲了,临行前想与殿下见一面。”
眉头轻轻一蹙,阿尔尼斯原本低垂的眼帘蓦地抬起。“……三角洲?”
侍女仍然站在门外,等待着他的命令。
夏月白转头瞅了一眼侍女,又看了看脸色隐隐发白的阿尔尼斯,轻唤。“阿尔尼斯……”
片刻,他略显空洞的眸子移到她的脸上,一抹浅笑含着歉意在他的嘴角缓缓绽开,轻轻一声叹息。“抱歉,月白,我们改天在继续聊吧。”
忙不迭地点头,微笑着起身。“好,我先走了。”
点头,注视着夏月白离开房间。
出了门,在外面的走廊里遇见了霍克提莫斯,他站在廊边,低头看着什么,并没有发现她。
“将军,殿下请您进去。”侍女从夏月白身旁经过,来到霍克提莫斯身后恭敬的传话。
似乎有些意外,霍克提莫斯转身的动作有些急,看见门外的夏月白时,他朝她浅浅颔首,快步迈进门,没有在看她第二眼。
走了几步,夏月白放慢了脚步,缓缓地回头,望着从阿尔尼斯的房间流泻出来的幽冷光亮,那片柔和的火光犹如一澜寂静蔓延着的海浪,深邃而美丽。
那片银浪翻腾推出一段刻在脑海里清晰的记忆……一个名字,一个人,一段疑点重重的历史。
眸底的忧心忡忡,顺着脸边飞过的晚风,缓慢地蔓延在呼吸里,她收回视线迈步的同时,一阵风又从庭院深处吹来,捎带着涨潮河水中弥漫的淡淡腥味。
历史记载着古埃及第十二王朝终结后,继承王位的人就是这个现为将军之职的霍克提莫斯,并且由他开启了古埃及的第十三王朝。
将军承继王位,在古埃及并不多见。法老如果没有子嗣,一般都是由宰相继位。霍克提莫斯身为一名武将,却能一跃成为王位继承人,不得不让人揣测其中的奥秘。况且,图萨西塔的死因不明,更加让人怀疑霍克提莫斯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得到了法老权杖。
总觉得阿尔尼斯一次又一次拒绝和霍克提莫斯见面,其中必定隐藏了什么原因,而这原因必然牵连到一个极其重要的人----图萨西塔。
慢慢地迈步,走在夜色火光交织的深宫里,借着火光环顾这座气势磅礴的古代宫殿。黑色的夜,悄然无声地抹掉了白天的繁华,错落的建筑物悄悄地蛰伏于这片深沉的夜空底下,将所有的秘密藏在金碧辉煌的外衣里,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出现。
世上,一个最不缺秘密的地方。
古今中外的皇城王宫,哪个不是如此。
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他们礼貌地朝她颔首,并未停下脚步。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耳畔轻甲摩擦的金属声与他们的背影一同消失在拐角,眼底反射着墙上火把随风轻轻一抖间幽灵般的光影,她的眼神也随之悄悄一暗。
自己想破脑袋也得不到答案,与其在这里苦思冥想,不如找个明白人打听一下。
有一个人,应该可以解答她的疑惑。
夏月白些许仓促地踏出走廊,步入通往南苑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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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头拽着乌纳斯,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王宫西侧人迹较少的小花园。
被夏月白莫名其妙地拖到这里,乌纳斯伸手将额前的碎发撸到脑后,顺带擦了一把汗。拉扯镶嵌宝石的衣领,甩动手掌来回扇风散热。“月白,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还要去南城门值夜呢,在不去就迟到了。”
下午,他擅自做主带夏月白去竞技场的后果,就是直接惹恼了图萨西塔,被伟大的埃及女王打发到城门守夜。
然而这个惩戒,真得不能算是苦差事。去城门值夜,不过就是吹吹河风,找守卫城门的将军们一起喝几杯,与其说是受罚,不如说是享受来得更加贴切。
夏月白摆了摆手,四下扫视一圈,才凑近他身边,轻道:“耽误你一点时间,我就想打听一个人。”
“谁?”
“霍克提莫斯。”
微怔,笑了笑,不动声色看着一脸严肃的夏月白。“你打听他干嘛?”
“你先别管我干嘛打听他,就告诉我,他……嗯……有没有,”皱眉,犹豫。见乌纳斯瞪着莫名其妙的眼看着自己,一咬牙,问:“他是好人吗?”
“什么?”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错愕地挑了挑眉。
真头痛,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霍克提莫斯会继承王位成为第十三王朝的法老吧!
她虽是来自未来,但她绝对不能随便干涉历史的进程……历史,就如一条循序渐进的长河,在这河中任何一道涟漪的改变,都足以在未来掀起不可估量的巨浪。
如同那个著名的蝴蝶效应,一双翅膀无意间轻轻地振动,便可扇动几千年间历史沉积下来的尘埃,夏月白不想做那双打乱历史的翅膀。
“我的意思是,霍克提莫斯忠于图萨西塔吗?”换个问法,身后火把投来的光,闪烁在眉心纠结的阴影里,跳动在眼底的光芒,亦是倏忽明灭的让人陌生。
走到凉亭边,往柱子一靠,甩了甩头发,仍然一脸英俊的无害笑容,眼睛静静地看着今晚显得很奇怪的夏月白。“霍克提莫斯是第二军团的首将,如果他不忠于王,王怎么会将20万人的军队交给他。也许他看起来死板又冷漠,但是霍克提莫斯是一个称职的军人。月白,你在担心什么?”
夏月白的疑虑不难看出,特别是在这个小姑娘不太懂得隐藏想法的脸上,她的焦虑简直是一目了然的。
她会向自己打听霍克提莫斯的事情,奇怪,也很蹊跷。
低下头,不语。乌纳斯信任霍克提莫斯,从他的话里就能听出来,这样看来,霍克提莫斯应该是忠于图萨西塔的。至少,乌纳斯是这样认为的。
“月白,你才来这里不久,有些事情你会觉得奇怪是正常的。”斜睨一眼走廊的尽头,远处廊角传来侍女嘻笑的低语,柔软细腻的像片夜风轻吹过耳畔。
“你指的有些事,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吗?”微微一怔,试探地问。
低头一笑,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双带笑的眼睛悠悠地抬起,目光落在夏月白微蹙的眉头,随即滑入那双想藏起什么却又明显力不从心的黑色眸底,牵着嘴角,他笑得有些得意欢快。“霍克提莫斯和阿尔尼斯殿下,一个总是求见,一个总是回绝,是不是?”
点头。不得不说,这件事也是心里另一个急需得到答案的疑问。既然乌纳斯以为她在好奇这个,那就让他这样认为吧。
“他们两个人,怎么说……就像你和王,你明白吗?” 目光徘徊在她侧对火光的脸庞,他笑着以问作答。
“我和图萨西塔?”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
“月白,霍克提莫斯的家族世代都是埃及的武将,他的家族一直拥有了极高的声誉。当年,霍克提莫斯率领自己的军队助王取得王位,这与阿尔尼斯殿下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们三人之间的渊源很深,也不是一二句能讲清楚的,我只能说,你不必担心霍克提莫斯的为人,先放下尽忠职守和家族名誉不谈,霍克提莫斯绝对不会做出让阿尔尼斯殿下伤心的事。”那两个人,简直也是一对离奇又别扭的冤家。
当年那样动荡的局势,作为王宫近卫军主将的霍克提莫斯成了取得王权的关键,而他又一度表现出模棱两可的态度,立场不偏不倚,成了支持图萨西塔一派的心头大患。
那时,图萨西塔的法老父亲已在弥留之际。大王子只等老法老一闭眼,就可以登上王位。谁都知道,大王子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阿尔尼斯。
因为这位心胸狭窄的大王子,容不下一个天生异能且被埃及芸芸众生奉为半神,同时又拥有了王室血统的弟弟存在,为了保证自己王位的稳固,阿尔尼斯必死无疑。
大势所趋,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图萨西塔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因当时掌握着王宫近卫军的霍克提莫斯从没正面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没有他的支持,攻入王宫的行动将会遇到极大阻碍,对于当时手中只有区区五千人的图萨西塔而言,她需要面对的,是被五万人严密把守的铜墙铁壁般的巍峨王宫。
谁都没有把握她能顺利攻入那座气势恢弘的要塞,并一举拿下被重军保护的即将成为法老的大王子。
然而,一个人扭转了迫在眉睫的劣势。
那个人,就是一直坚决反对图萨西塔袭宫的阿尔尼斯。
可是,当他看着自己年仅17岁的亲妹妹与誓死效忠的战士歃血为盟喝下那杯血酒时,他赫然明白自己已无力挽回局面,更无法阻挡图萨西塔披甲浴血的事实,这场因他而起的硝烟战火,必定会在底比斯的上空燃起。
百般无奈之下,阿尔尼斯拜访了霍克提莫斯的府邸,令退所有人,一场两人间秘密的谈话整整进行了一夜。
这一夜,很漫长。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夜,很慌。
当霍克提莫斯从屋里走出时,他曲膝跪在了图萨西塔的脚下。
次日的清晨,鲜艳妖娆的血光,抹亮了底比斯天边第一道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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