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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点，林家的门被敲响。以为是哪个同事来拜年，林兴安开了门。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林田的朋友阿玲。

    联想到昨天听到妻子说的话，林兴安突然想就这么关上门，不想看，不想听，女儿还是那个将要上大学的孩子，而不是一个成年人。

    但是他的家教不许他这么做，努力一下也没挤出微笑来，林兴安清咳一声，“进来吧。”

    看着自家女儿出门，帮阿玲拿东西，两人互道新年好。看着阿玲把衣服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看着她换鞋进门。林兴安仔细观察着她们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像是朋友，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她们不只是朋友。

    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呢？昨天的李西莲和张梅梅，已经足够告诉他答案了。

    “是谁呀？”

    一般家里来人了，林兴安都会招呼两声，就算不认识，至少也会叫她。对方也会说点什么，这次却是一片沉寂，吕薇只好自己出来看了。

    “阿姨好久不见，新年快乐！叔叔新年快乐！”

    整理好了自己之后，田林开始向林兴安和吕薇问好。但是她一说话，再看看背后沉默的女儿，林兴安和吕薇心中都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们，你们……”吕薇说不出来了，猜测成为了真实之后，她只想哭一场。作为母亲要维护的形象，在外人面前要维护的形象，在这种事情面前，都不想要了。

    “妈。”林田快步走向前，扶住了吕薇，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吕薇脸上的泪水。

    “妈就比一个女儿啊，你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这句话，吕薇是嘶哑着喊出来的，再多的心理准备，听到了再多的故事。真正看到女儿点头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接受。

    家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林兴安和林田把吕薇半搀着扶到了沙发上。林兴安一直在关注妻子的情况，这种时候，他不能倒，就算心里有惊涛骇浪，面对女儿的时候，还是沉默以待。

    “妈，我真的控制不住，我，我在第一次见到阿玲的时候，就决定这辈子和她过了。我……”

    “叔叔阿姨，请同意林田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和她好好生活，我们在一起会幸福的。”

    看到林田开始说话，田林也紧接着说起来。除了反应比较大的吕薇，没有任何表情的林兴安也是她关注的重点。田林可没有忘记，她面对的是两个人。

    “为什么啊，为什么……”

    吕薇已经没有心思听林田在说什么了，支离破碎的语言从她的口中飘出，她都不知道说了什么。果然还是让女儿太早离开父母，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情，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我不该让你这么早离开的，在我们身边，你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明明可以把你留在我们身边的……”

    眼前出现的不再是二十六岁的女儿，而是十四岁就离开家的女儿。她高高兴兴的去上学，第一次离开家门，感觉什么都新奇。最后的画面再次变成了眼前这个大了的女儿，她带回来一个女朋友，说要和她过一辈子。

    “爱上同性这种事情，是天生了，我没想到我天生也是这样，直到我见到了田林，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们就认定了彼此会陪对方过一辈子，我们也希望可以陪着对方过一辈子。”

    “妈，您答应我们，让我们一起过一辈子好不好。”

    林田握住了吕薇的手，说着说着，她也哭了。过去那些年，那些艰难和痛苦的日子，陪在她身边的永远都是田林。只要回头，就能看到摆在临近的镜子里，属于田林的身影。

    哭了半场，吕薇的理智渐渐回笼，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任何一个当事人。无论是抱着她哭的女儿，还是半蹲着拉着林田的手的田林，她都不想见。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喃喃着这句，吕薇挪动着步伐，离开了客厅。拒绝了女儿和丈夫的帮助，她走进大卧室，关上门之前，对林兴安说了一句，“你和她们谈一谈吧”。

    这次是正经的双方会谈，对面坐着林兴安，一个人的气势就压住了林田和田林两个人。他坐在那里，就散发着无形的压力。林田还在抹眼泪，这次说话的人，就变成了田林。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的？”

    阿玲的资料林兴安也了解了不少，她和家里熟悉之后，林田把能说的都说了。林兴安也没什么好问了，他想知道，这两个人已经交往了多少年，以及，还有没有拆散的可能了。

    如果只是回国这几个月的热恋，这种感情来得快也去得快，分开也不会对她们造成多少影响，只要时间把握的好，最多只会是日后回忆两句，再也不会过多的提及。作为高中的班主任，林兴安了解不少学生的情况。都是爱情，都是反抗父母老师爱情，总会有共通性。

    但是如果时间长到连五年的异国恋都没能分开她们呢？林兴安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把女儿交给另一个女人，还不如他养着她一辈子不嫁。

    “我们在一起……”林田不想说太长，瞒着父母那么久，让她心里有一种负罪感，但又害怕短了，爸爸认为她们什么都没考虑好，就开始闹着要独立了。

    “你别插嘴，让她说。”林兴安指了指田林，又加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谁知道女儿又会说出什么谎话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一个字都没和家里人说过。连对方要来他们都不知道，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自己一向认为的乖女儿，她究竟在他们面前说了多少慌，又是为什么，这些他都不知道。

    如果眼前的阿玲真的聪明的话，她就知道哪些慌是不能在自己面前撒的。这不是医院里的绝症病人，为了让他好好活最后几天，需要被隐瞒病情的时候。他现在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问这个和自己女儿关系匪浅的人，她们之前的情况。

    田林抿了抿嘴，吐出两个字，“九年了。”面对林兴安那不可置信的眼光，她挺直了腰板，重复道：“我们在一起九年了，认识也有十几年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我相信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说着，田林拉起了林田，在林兴安面前双双鞠躬，“爸，请您祝福我和林田吧。”

 

　　☆、158|3.24

 

人在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想的往往不是变故本身，反而是一些边边角角的事情。

    林兴安在听到“九年”两个字之后，心里就咯噔一声。九年是个什么概念，林兴安和吕薇认识的第九年，林田都五岁了。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九年，林田都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

    而现在，女儿拉着已经认识十几年，确定了九年的恋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林田已经是一个大龄女青年了，身为父亲的他，对女儿的婚姻问题不可谓不重视。既要对方人好，又要女儿满意，人选难找，甚至没有。现在出现了一个和女儿在一起九年，同时和家里认识了五年，曾经让自己和妻子都很满意的人。

    唯一的问题，她性别为女。

    “爸爸。”

    林田抬起头，满眼都是泪。沉默的父亲比嚎啕大哭的母亲更让人难过，她也不想让他们难过，但感情这种事情，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今天不说，总有一天要说，今天的事情，在未来也会发生。

    “爸。”

    田林也抬起头，她伸手搂住林田，还递上了纸巾。林兴安却没有管她们的事情，连田林的那声“爸都没反驳。而是想到了每次阿玲来到自己家时发生的事情。

    她来干什么呢？除了找女儿，还找过妻子吧，记得她们还出去逛街。妻子甚至戏称说，阿玲就像我们第二个女儿一样。林田和阿玲都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还是事后，林田向他们说，阿玲的父母已经离开，所以她现在一个人过，父母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还有什么事呢？阿玲晚上回不去的时候，好像还在家里住了一晚，甚至和林田睡一张床。当时看着没什么，只当她们朋友感情好，现在看看，那不是变相的同意她们一起住。

    “你在米国的时候，她也在？”

    阿玲基本是暑假来家里，平常也有碰到的时候，但是最近这两年，林兴安和吕薇就没见过她了。当时还猜测是不是林田不会当朋友，把人家气跑了。现在想想，林田不再，阿玲怎么会过来呢？她过来，就是为了找女儿的吧。

    “前两年我没机会去，后几年曾经在那里住了几个月。林田一个人在那里，我实在不放心。”

    田林何止住了几个月，她们那三年都住在一起，但这不能说。田林虽然不知道林兴安怎么想，但是网上的各种见岳父大人的赵氏她都见识到了。对一个父亲来说，抢走他女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在女儿心中比他还重要的人除了老婆都是敌人。现在，她就把林兴安当作是岳父来对待。

    “坐吧，我们谈谈。”

    在家里，林兴安不习惯仰着头和人说话，仰着头总有一种在和学生说话的感觉。他现在想要和阿玲谈一谈，不是老师面对学生，而是一个父亲面对女儿恋人。无论今天结果如何，他都在尽力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

    “爸。”林兴安的退让，让林田生出一种他同意了的感觉，语气也不免带上了几分欣喜。

    但林兴安没有和女儿说话的意图，面对女儿，他总是免不了心软。

    “我和阿玲单独谈谈，你去看看你妈想的怎么样了。她现在更年期，你多照看着点。”

    林兴安很少用这么疏离的语气和女儿说话，他害怕女儿再求下去，自己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气势全没了。女儿都是债啊，在心里感叹，但是眼神和行动都是让林田离开。这可是他当了二十多年老师练出来的眼神，足以让林田乖乖听话，出门看母亲了。

    林田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每次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田林，然后接收到林兴安那速度离开的眼神，再加上田林不用担心的微笑，三人之间的气氛诡异极了。

    等到林田离开关上门，整个客厅就剩下林兴安和田林两个人，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不怎么熟悉的二人因为林田联系到一起，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展开了眼神和气势的碰撞。

    最先开口的田林，今天她不是来和林兴安打擂台的，她的目的是要让他同意林田和她在一起。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我当了二十多年老师，这句话已经听了无数次，每一对小情侣都这么对我说的。有的在毕业前就分手了，有的在毕业之后就分开了。最长的坚持了十年，去年刚刚离婚，两人都不想要孩子，现在还在扯皮球。”

    这段话的杀伤力太大了，田林深觉自己的准备不充分，怎么可以忘了林兴安是当老师的人呢？作为老师，作为一个高中老师，他见到的小情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在一中，老师的办公室是两个大办公室，一间就有二十多位老师，班主任和平常上课的任课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只有年级主任和组长在另外一侧。每次发现了小情侣，老师都会先叫道办公室确认，其他的老师虽然不会围观，但是基本上什么都能听到。

    在一中搜集素材的时候，田林可没少在老师办公室带着，经常可以看到一对对的情侣，因为各种原因为叫过来。他们向老师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爱”“真心”“分不开”是最常见的词语，最后，这些小情侣的结果基本都是分手，能维持到高中毕业的都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