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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承[GL] 作者:叁仟ML(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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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走。”端竹一把揪住刘玉溪的手腕,径自迈步向前走,却拉了对方一个踉跄,“一会儿你装大款我装软弱,我们去看看那家开小面的到底有啥必要买小面。”状况突发,刘玉溪当然觉得奇怪,但端竹一路拉她飞跑她也没机会细问,只在一段僻静小路上听端竹说了一遍计划。
  两只长腿小鹿没花多久就来到“小面车主”的屋前,端竹装作好奇的样子隔着车窗往里瞧,刘玉溪则絮絮叨叨地在她身后埋怨。等她从小面能否坐不下六个人置疑到道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抢通,端竹已经把车子前中后排都仔细观察了一遍——这辆小面的最后一排座椅被拆掉了,后箱空空如也。中前排座椅样貌趋于正常,挡风窗前后以及方向盘上都堆着深浅不一的积灰,倒车镜下挂着两串出入平安铃。收音机大概是原厂原装,样子老旧简陋,上面也是一层灰。
  车子的前排座椅上铺着草编的凉垫,因为颜色浅,端竹看不清上面是否也蒙着灰,但从反光程度看来,这两个凉垫显然比灰蓝色的包革方向盘要干净,且副驾上的凉垫比驾驶位上的还干净。
  端竹也自己开车,在司机,或者说正常人的思维里,摸得到的脏远比看得到的脏要难受得多。该车按说是有一段没开了。要蒙灰也应该大家一起蒙灰,总不能厚了方向盘,薄了坐垫吧?就算洗车,还能光洗坐垫其他地方擦都不带擦的?再说了,司机从十二日起,丧偶加丧子,伤心到连夜嚎啕的地步,怎么还有闲心专门来折腾俩坐垫?想到这里,端竹又卡住了。把鞋尖在地上磕磕,她朝刘玉溪送了个“脚色”。刘玉溪收到既定讯号便装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又实在没办法的样子走上前去敲门。
  “来老!哪个嘛!”院子里飞出一道很没质地,分不清年龄的男声,应门用的是纯正的本地话,话间有把皮鞋当拖鞋穿而拖沓出的地面噪音。空气中一直弥漫着油炒干辣椒的味道,想必是他午饭的内容——就目前看来,这位车主与一众山民殊无二致。端竹抢在他开门前两秒将一小截路边捡来的红砖卡进门阶左侧一个不太显眼的凹槽里,并在他开门瞬间四体归位,笑眯眯问:“叔叔,很抱歉打搅您,我们只是想问问,您这车能运客吗?我们有五个人,两个大个子,到时路通了想回什邡去,好像镇里就只有您的车能坐得下。”
 
  ☆、规矩
 
  车主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大约三十五岁,瘦得细条条干巴巴,恨不能皮包骨。因为天气热,他赤着上身,肋骨排排可见,肚皮上胃囊的位置却是外凸,显然是个吃不胖的体制。“嗯,全、全镇就、就只有我、我家是面包、包车,五个人加、加、加加上座位就、就行。”竟是个结巴。
  一到这会儿,端竹就该退到幕后,让刘玉溪开八了。可结巴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是谁介、介绍——你们来的?”端竹疑心他是警惕性作祟,赶紧将送孕妇回家的事和盘托出,“他们之前说您最近可能不太方便,可我在镇上找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到适合的车了,只能转着圈儿再找回来。”听到端竹这样说,结巴的脸上立刻凝起些许沉重,在四川人民中广泛存在的大眼睛里明晃晃地跳跃着泪花,再联想到他的境遇,端竹都有些不忍卒睹了——如果他就是蛰伏的特务,那用四十五分钟确定家人没得救了,然后利落地跑去传讯报平安,这...就真是只有麻木不仁的老特务才能干出来的混帐事儿了。
  “我还、还得活,一个人、也得活,”结巴扬手一指家门前,路对面的几个小山包,再回手指向院子里那间半倒不倒的屋子,“老、老小都、都需要墓碑,房子还、还要重盖,到、到时你们给、给、给五百块,我就送、送你们出去。”
  刘玉溪装的就是大款,区区五百块钱她当然要不放在眼里。但按照端竹的要求,她还得唧唧歪歪地跟结巴耍一通大小姐脾气,遂与结巴讨价还价,嫌这嫌那,直到把结巴烦个半死,就差一开口说给钱也不去了,端竹这才站出来□□脸道:“叔叔你别急,她是身体不太好,怕腰疼。你能不能让她上去坐一下试试?”说到这里,端竹朝结巴递了个别有深意的眼色。结巴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傻傻看她。“对了叔叔,”转而,端竹用力嗅嗅空气里的香味,拉起刘玉溪的手,流露出哀求的可怜表情,“镇子里没粮了,我们有钱也买不到吃的。野兔两百块一只,小小的吃不饱我们又舍不得买,您看您家有没有余粮,能让我们填一下肚子?一百块,不管吃什么,让我们吃顿饱的就行就行。反正路抢修得再慢这会儿也该通过来了,路一通,救援肯定能来,今天我听镇上的人说,早上看见飞机了。”说着,端竹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红彤彤的□□不管不问地塞到结巴手里,撒娇般地叫了声,“叔叔~”
  端竹从小长得清秀,这几年过了青春期,脸上呆呆的青涩渐渐脱去,她便生出一种十分具有亲和力的漂亮来——有亲和力的漂亮是不能一语敝之的漂亮,是百变的漂亮。与师烨裳对比,这种漂亮是生动;与郝君裔对比,这种漂亮是可亲;与林森柏对比,这种漂亮是沉着;与汪顾对比,这种漂亮是青春。从咪宝处继承了举手投足间的干练,又从郝君裔处继承了恍惚飘然的眼神,两者的结合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介乎于信任依赖与怜惜疼爱之间的感情,她就像一匹名驹,随时随地地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男人对女人的极致要求,一种是咪宝那样的妖媚美丽,一种就是端竹这样的清纯漂亮。妖媚美丽的情人令他们一掷千金,清纯漂亮的恋人则令他们舍生忘死。
  结巴是男人,就算他看不起一百块钱,也实在无法拒绝一个清丽小美女的动人要求。此时此刻,如果他是正常人,应该乐意路永远不通,救援永远不来才好。“那、那好嘛,”收下钱,他转身抬脚往屋里走,“你们城、城里人,真受、受不了苦...”在他身后,端竹与刘玉溪不甚明显地对视一眼,嘴上叽叽喳喳地喊饿喊累喊热,视线却在脑袋不转的前提范围极大地扫荡开去。
  和普通乡镇居民一样,结巴的小院里也种着葱葱植物,乍看上去很有些琳琅满目的感觉。结巴拿来一张断脚的桌子摆在院子中央,用破砖垫好,又给她俩拿来两把马扎,也不交代什么,自己就去生柴做饭了。事到此时,端竹又觉得他的警惕性实在低得不像话,刘玉溪等了一会儿便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站起来,任性地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乱逛。端竹假意劝说不要乱动人家的东西,结巴却没有任何反应,只一味煮水下米,间或出来摘两颗小葱两头小蒜,仍是满脸刚刚经历苦痛的沧桑木然。后来,刘玉溪逛到塌了一半的屋子前,站在一间又暗又窄的院屋前,好奇地往里探看。端竹圣母地在后面大声喊:“林蝉,那是人家卧室,你进去干嘛?”她这句话其实是一块试金石,专门说给结巴听的。如果卧室里藏着见不得光的器材,结巴一定会阻止刘玉溪进入。可结巴对此依旧不闻不问,对她们就像善良大叔对待不懂事的小LOLI。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结巴端着个大铝锅从面对端竹的厨房里出来,锅盖是翻放的,盖子上盛着两个瓷碗,等结巴将碗放到桌上,端竹这才看清里面盛着的东西,一碗炸辣椒,一碗姜丝炒小葱——只要是不吃辣的,任谁见了这俩菜都会觉得那难受,端竹就更是失望地皱起了眉,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结巴,问:“叔叔,能给我们炒个鸡蛋吗?”刘玉溪闻声,立刻从屋里狂奔出来,连声附和,“对对对,鸡蛋,没有肉,鸡蛋也行!”说着,她直接冲进烟熏火燎的厨房,可还没三秒就淌着眼泪跑出来了,“妈呀,你拿什么东西点火,这么呛!”
  结巴自己也是眼里含泪,但他显然有应付烟气的绝活,见刘玉溪被呛出来,他是一点儿也不奇怪,“鸡蛋加、加五十,我只剩、剩几个了。烟大因为都、都是新柴,刚砍、砍的。老柴都、都塌、塌在后半截里了。”他所谓后半截,指的是厨房里塌掉的东面,从端竹的角度望过去,一眼就可以看到院外。
  按正常人的思维,现在首先应该怀疑他的柴火是不是有问题,厨房是不是藏着东西,因为这里蹊跷。可端竹不,她只是对结巴的有问必答感觉奇怪。答应下结巴所提要求,她跟着结巴走进厨房,闭着眼睛跟结巴说这说那——结巴说话费力,她不打算让他作答,只学孕妇,一味地将几日苦楚倾诉个没完。她这边闭着眼睛只管诉苦,结巴也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应她。
  端竹是用过柴火的,能从灶膛的气味里闻出新柴的味道,她本人也清楚怎样防熏,不外是把食醋勾淡了,在生火前先将眼睛轻微刺激一番,等树汁未干的新柴发出酸性气体再熏眼睛时,眼内粘膜已经失敏了,一般不会呛出泪来...如此判断,厨房和仅剩的一间漏了大洞的卧室就都没了疑点。有问题的,只剩下车。“叔叔,您别对我同学生气。”端竹说到这里,语调里充满了讨好,“您别不送我们出去。她...她、她矫情是因为怕长痔疮。您知道,习惯性痔疮,坐不得热烘烘的椅子。我跟她说您车上有垫子,”端竹微微张开眼,仔细观察结巴的表情,可结巴并没有表情,“林蝉人也不坏的,就是家里条件好,有点儿大小姐脾气。我可不想坐那种没顶没座位的小卡车,所以我一定说服她。要么,我先给您两百块,您送我们去一趟断路那边,让林蝉试着坐一下,咱顺便去看看路抢得怎么样了。”
  这时蛋炒好了,端竹装出一副饿急眼的样子,伸手就到大铁锅里去抓炒蛋吃,即便被烫得呲牙裂嘴也不肯放弃,仿佛多吃一口就是赚到。
  “也、也好。”结巴拿出一个被砸得只剩一半的碗,把蛋盛进去,伸手就管端竹要钱,“先、先付。免的你、你们跑了。现、现在油紧张,我都舍、舍不得开车。”端竹二话不说便从裤兜里掏出钱来,笑得像花儿一样,“那您再送我们一个蛋呗。我们真快馋死了。”
  趁着结巴再次炒蛋的功夫,端竹返回院内,低不可闻地对刘玉溪交代了几句。
  一时吃过饱饭,三人便上了车。根据哪儿有垫坐哪儿的痔疮逻辑,刘玉溪坐在前排,端竹坐在中排。上车后刘玉溪照样嫌这嫌那,结巴结结巴巴的也说不过她,只好拿出服务精神,闭上嘴任她挑剔——他仍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如果真是特务,那他绝对是个称职的特务。
  “真闷,叔叔,开收音机听一下呗。”刘玉溪端得娇小姐嘴脸,就要做娇小姐的任性事,结巴还没答应,她就伸手按下了收音机上的开关,“诶?怎么不响?您这收音机是坏的呀?”
  “早、早坏了,我、我们这种烂、啊烂车,不能跟你们的比。”结巴应嘴。其实何止收音机是坏的,车上的电子表也是坏的,空调则更不要提了,这种车的空调不是十年保修,而是一年保坏。端竹对此没有疑义,因为当年邻居李大妈家小儿子的那辆小面包也是这德行,除了能跑动之外,绝没有任何附加值可言。
  端竹就这样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默不作声地坐了一程。到了断路前,见到大批村民汹涌在两侧皆是山峦的省道上,不知有啥好事儿。结巴看起来倒不像个性急的,可停车后他第一个跳下去与同胞交流。他那些同胞一样可怜他是结巴,也不用他费力问,直接告诉他路快通过来了。端竹没想到路会这么快通过来,心里顿时喜忧参半:喜,喜的是路通了就不会有更多人死去;忧,忧有的是路一通,人龙混杂,会给侦查平添难度。
  有许多村民爬到石堆顶上探看,一面自顾欢喜一面跟底下的人汇报开路进程。端竹听见大型起重机械的声音,不用瞧也知道开路车辆离得不远了,为了抓紧时间排除疑点,她又回到车里,闲闲坐着,看那前排座椅,看那坏了的表,看那蒙灰的收音机,企图将一切稀疏平常的事物联系起来。
  结巴看样子是要等到路通才肯走了。因为路通后肯定是救援物资最先开进。而按常理,她们也该欢欣雀跃地等路通。所以她们不会要求结巴回到死气沉沉的镇里去,再说刘玉溪也确实需要靠救援物资名正言顺地吃一顿饱饭。
  “端竹,他似乎没啥疑点啊,”刘玉溪站在侧面车门外与车里的端竹低声交流,“搞来搞去就只有坐垫干净得古怪而已。可他的家里车里都没有设备。厨房里我看不清楚,卧室里一张床,寝具,桌子。桌子连抽屉都不装,根本不像特务所为呀,那所有东西都摆在明面上的,相片、奶瓶、药罐、钳子、黑胶布、小刀、打火机、铅笔、老手电,没了,正常得不得了,比我宿舍里的东西还少。再说他要真是目标的话,不可能连自己车上的收音机都修不好吧?这是基础课程啊。咱都能修了。何况是他们那些老人。对单一目标监视得过火的话我怕会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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