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囚牢之承[GL] 作者:叁仟ML(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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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检查结果出来的时段,有护士要替她处理脸上的抓痕,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生怕在治疗决定这个问题上耽搁一秒。护士见多这号神经兮兮的人,干脆自作主张端来药盘替她清创上药,“指甲很毒的,特别要是涂了指甲油,不及时处理肯定留疤。小姑娘脸上留三条长疤那像什么话嘛?这几天别沾水,结痂后也别抠它,实在痒的话阿姨给你点儿酒精,受不了就自己擦擦。”郝君裔在里面生死未卜,端竹觉得自己四肢都是木的,哪儿还有空痒痒,嗯嗯啊啊敷衍几句后,她刚想把护士请走,却遥遥地看见红领巾带着采访助理来了。
打心眼儿里讲,端竹恨不能把他俩千刀活剐。可恰如郝耘摹所说,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听他们道歉奉承,她长不了两斤肉,故而她急忙起身想要避过他们,却哪知812这块地界民风委实彪悍,红领巾将采访助理用力一推,这位长着眯缝眼的小白脸采访助理也不知是没站稳还是真脚软,居然踉跄几步便扑通跪倒在她面前,转即泪如泉涌,深刻反省,全然不复彼时城管气派。
蔫黄瓜不便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没有跟来医院,端竹这会儿连个挡箭的都抓不到,心里顿时万分烦躁,强忍着听完一席掏心挖肺却不着边际的道歉声明,端竹感觉急诊室里有动静,立刻站起,采访记者不依不饶还要抱她大腿,气得她险些一脚踹过去,“你爱跪就跪!别来烦我!”
医生出来了,检查结论是“内伤”。端竹心想你武侠看多了吧?西医哪儿坏说哪儿,哪儿坏治哪儿,内个屁伤!难道你还打算给郝君裔打通任督二脉气行三个小周天再用内功把淤血逼出来?!后来在她的追问下,医生总算松口说人话了:郝君裔腹腔受创,直肠出血,伴有积液,需要手术——此一结论,端竹光看外部症状就能看出,自然可以接受。但毕竟是个开刀放血的事,她必须衡量。如果郝君裔的伤势能够等到成都派出的医生到来,那便没必要让这个内伤医生碰她。
“她醒了吗?有没有生命危险?多长时间之内接受手术比较适合?”端竹错过医生看向急诊室内。那医生晃晃荡荡的,右手垂在身侧还神经质地一抖一抖,看样子就是昨晚上麻将打多了,到这会儿还想这甩牌呢。“生命危险嘛,暂时没有。手术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她这个昏迷有些蹊跷,以前是不是脑袋出过问题?”
端竹心内又要骂娘:你脑袋才出过问题呢!怎么说话的这是!就算你真把自己当武侠里的避世神医也不能放荡不羁到这二百五的地步吧?“两年前她有过一次脑震荡,从桌子上摔下来,磕到桌角,那一次昏迷时间也比较长。”端竹本想告诉他,郝君裔此前长期服用抑制甲状腺素分泌的药物,可能会对心脑血管方面造成影响,但一转念,她觉得这个医生实在不靠谱,这事儿万一传出去就得变成一桩郝家丑闻,到时得不偿失,会给郝家造成难以收拾的麻烦。而为了避免因隐瞒病例妨害医生诊断,她唯有旁敲侧击道:“也不知是不是机能问题。”言下之意,查血要是正常,那就没问题了。
走廊里飘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相当杂乱,可见人数不少。端竹听出里面夹有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步征,稍微回忆,不用看也知道是小矮个儿他们赶到了。
“哦!孙医生!哎呀,您在就太好了!”小矮个儿人未到声先至,大老远的便寒暄起来,一路寒暄一路致敬,搞得整条走廊热热闹闹,好不欢腾。到了眼前,小矮个儿紧紧握住内伤医生的手,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内伤医生仍是满脸二百五状的放荡不羁,并不因其位高权重而有所改变。
后来端竹才知道,有所谓真人不露相,说的就是内伤医生这一挂人——专事研究辐射伤害,必须学贯中西,纵横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若非各科类医术水平上优,连这个门槛都进不了。郝君裔那点儿内脏出血,对人家来说,也就顶个屁大,人家动辄接治全身性出血的病人,怪不得要优哉游哉恨不能把手术台当麻将台一边喝茶一边胡牌了。
事在同日,师烨裳和汪顾正把自己当蒸鱼,浑身通红地享受芬兰浴,张氏的紧急电话却像催命鬼一样接连来袭。师烨裳虽将汪顾推进张氏,但她自己并不待见张氏,汪顾一接起电话,她便起身跨进桑拿房中的凉水浴池里,抓过一只汪顾买给她的塑胶小黄鸭,叽叽叽叽捏个没完。
“张老头真烦,什么事都要让我拿主意。”汪顾挂断电话就跑来凑热闹,拿另一只小黄鸭去啄师烨裳手里的小黄鸭,啄来啄去端把师烨裳啄恼了,抓过一只救生圈尺寸的大黄鸭,把小黄鸭们通通压到身下,“事业,有事才有业,如果事都让别人替你干了,业就自然要变成别人的了。”一只小黄鸭浮起,师烨裳个没爱心的又将它按下去,“怎么?让你回去?”
汪顾说这话其实就是要告诉师烨裳“咱得回了”,于是立马接茬道:“是啊,也不想想我干嘛呢,非得让我回去开会,”她还要假客气一下,免得让对方觉得她更看重事业,“真舍不得离开啊。北欧要不那么冷的话,等咱老了可以过来定居。”
“张蕴然还没老就准备来北欧定居了。”师烨裳抻长双臂,趴到大黄鸭身上,神情闲散懒惰,有一种璞玉卧锦帛的美感,无声无息,却叫人心痒痒,“她也在芬兰,不过是在西芬兰,说是租了个房子试住,要是觉得好就买下来。你想不想去?正对波的尼亚湾的小城堡,也算特色。里里外外都让她说得跟童话一样,总劝我过去看。”
汪顾一听“张蕴然”仨字儿就浑身上下的不对劲,她也不是恨张蕴然,也不是烦张蕴然,也不是怕张蕴然,反正感情挺复杂的,一字敝之,就是“硌”——人能够拥有的很多,但潜意识里都不喜欢这些东西具有存在感。衣服要是让你觉得它存在着,就代表它要么不舒服,要么有味道;家具要是让你觉得它存在着,就代表它要么挡你路,要么碍你眼;钱要是让你觉得它存在着,就代表它要么太少了,要么太多了...总之,能让你发觉它存在的东西,不是硌着你的身体,就是硌着你的心,好坏不论,总之不舒服。“你要想过去,我一定奉陪到底。”汪顾划开双臂,朝师烨裳游来,到了身后,就算腿并腿地挨着也还嫌不够紧密,“你要是看着小城堡满意,咱们也买一个,”环住师烨裳的腰,汪顾把脸贴在她背上,小受的尾巴露出来,摇啊摇,好在师烨裳看不见,“哪怕没时间过来,放着给你存酒也好。要是有庄园,咱再养几匹大马,不骑的时候让它们自由恋爱,等咱再来,带上钱钱,让她骑小马,马尾巴上系朵花儿,马屁股后跟着一溜小鸭子,跟林森柏一样,嘎、嘎、嘎...”
师烨裳最受不了这种小农意识的笑话,汪顾还没说完她就乐了,“当心林森柏揍你。”
芬兰不大,师烨裳和汪顾坐在通用保姆车里,一路行车一路看湖,不知不觉就由南芬兰省进入了西芬兰省。张蕴然牵着一只表情放荡的小黑牛站在大树茵茵的路口等她们。蓝的天,绿的树,黄的土,黑的路,色彩分明清晰,却不乍眼,真正的自然。而张蕴然,从其脚下布鞋和头顶草帽看来,她还真有些避世隐居的打算,不过汪顾从那头黑牛的脖子上发现一条完全具备HERMES特征的皮绳,便又觉得她只是来度假了。
“养牛?”师烨裳下车,迎着阳光向张蕴然走去。张蕴然的随行赶上前来要替她撑伞,她摇手说不必,因为她即便不能光合作用,也应该多晒晒太阳。汪顾跟在她身后,满腹牢骚地笑容满面。内急,不好意思说,只好忍着。
张蕴然微笑着拍拍牛头,转身带她们往小道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牛的身世,“它生出来就没尾巴,在牛群里总受欺负,我想等它长大一些再回国,不然我下回过来可能都见不着它了。它这个血统的牛斗性太强。”话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继而停住脚步,疑惑地皱着眉头回过身,朝汪顾道:“这一季的董事大会后天就要开了,你是不出席还是不知道?”
汪顾色迷迷地盯着那头牛的光屁股看,越看越觉得好笑,“后天再赶回去也不迟,今天先陪师烨裳玩儿。”
张蕴然了然,点点头,但还要不放心地叮嘱,“这种决策性会议你一定要参加,有要事脱不开身的话宁可延迟召开也别委托别人履责。”
汪顾笑说知道,心里却想,我又不是傻子,这还用你说?
师烨裳跟牛玩儿,由于她的样貌实在不具备威胁,又没有任何存在感,牛似乎也爱她。她拿脸去贴牛鼻子,牛就一下一下地啄在她脸上——对于牛这种生物,用“啄”这个词显然是不恰当的,但那动作确实是撅着唇在啄,与鸟啄,区别只在力气大小。师烨裳乐呵呵地抱着牛头,情分宛如姊妹,冷不防牛爱她爱得汹涌,轻轻发力“啄”了她一下,她倒不觉得疼,就是那没事也要倒伏的身体失去平衡,呱唧摔了个大屁墩儿。
汪顾毕竟是年轻,反应比张蕴然快多,赶紧越过张蕴然去扶她,可牛也要去扶她——汪顾跟牛杠上了,她一接近师烨裳牛就用头撅她。张蕴然不帮忙,反倒在旁捧腹大笑。师烨裳见此情景,也抱起双膝,坐在柏油小路上,挺没良心地呵呵笑开了。
☆、享受
张蕴然租的房子,就在那条师烨裳摔倒过的柏油马路尽头。没有院子围墙,那条柏油小路与公路的接口与路两边种着的树就是这方私人领域的大门。进“门”之后还需穿越一条五六十米长的蜿蜒林荫道,经过一个拐弯,转即便是跃然入目的蓝天与绿草。
死老外活得就是精致,跟油画儿一样的...汪顾由衷感慨,但由于内急,相比欣赏这幅画,她更有兴趣浇灌这幅画。
一时三人进了蓝顶灰墙的小城堡,汪顾急着找厕所。张蕴然陪师烨裳四处走走看看,没多久就该吃晚饭了。而张蕴然这个人跟她亲姐姐一样,虽然长得一副生人勿近高处不胜寒的样貌,其实却很爱热闹。她的庄园里,大的有斗牛赛马,小的有山鸡野鸭,没有宾客就已十分欢腾,加之她晚上邀了人来,这便将一个塞外桃源似的小城堡弄成了城堡主题大排档。七彩的灯泡挂绳高高长长地从尖角堡顶拉到庄园几角,搭在树上,两头蓄电池一接,整一个夏日里的圣诞节。
“年纪一大,欧洲这边的事情我就不想管了。你看是不是给汪顾推荐个人来守着?”张蕴然从自助餐台上拿起一只吞杯,盯着瞧了几秒,又放下,干脆拎起一瓶已启封的芬兰利口酒,土匪似地仰头就灌。师烨裳比她提前开喝,不过酒态相对斯文少许,是一手杯子一手瓶子的流氓状。听闻张蕴然意欲挂虚的想法,她脸上仍是一派麻木,张蕴然也不着急,低头就将几瓶不同口味的利口酒掺进了一个扎啤杯子里,“我总有一天要退休的,你迟早都得把欧洲这片的管理人琢磨出来。”
师烨裳笑笑,把杯子往露天坐席方面一拱,张蕴然跟着她的脚步去到一张摆在树下的铸铁方桌前,各自坐下,相互斟酒,“什么好事逼得你这么早退休?”师烨裳故意揶揄张蕴然,“欧洲这边的事情也不多,你忙时工作,闲时就当休养呗。”
张蕴然笑道休养就要有个休养的样子,半休不休的总要挂念着,压力太大,不利身心健康。可师烨裳又不是傻子,对人情世故也绝非全然不懂——她要真想“世故”,那“世故”的规模和程度都将是很可观的——张蕴然是想借自己的离开说明些问题。而这些问题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这样的问题无论在家庭生活中,还是生意事业上都如影随形地广泛存在着,暗示足以,一旦明说,怕要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斗争,大凡长脑子的人,才不会将其摆出来讲。
“你不要退。欧洲这边的事情除了你,谁也接管不来。如果你觉得累,带几个得力的助理过来帮帮你。反正这边不外是接洽货源,你只要选出品种定下范围一个季度忙几天,剩下的交给别人打理就好了嘛。”师烨裳说得很坚定。但她的立场远没有这么坚定。她与张氏已没有任何关联,仍然能够左右张蕴然的,说穿了,就只有几分情面,以及张蕴然早已知晓的,她在她心中的地位。
张蕴然喜欢她。她也喜欢张蕴然。虽然彼此喜欢的内涵大相径庭,可这毕竟是两个寡欲寡欢的灵魂之间,随时可以分离却永远不会割断的联系。
她曾经告诉张蕴然,若她无法再爱,那不妨相携终老。张蕴然浅笑着点头,接受。哪怕这个协议在任何意义上都是有失公允的。但她明白她的心情:她们曾经是能上床的朋友,同事,亲人,却默契地在“爱”这个问题上不越雷池半步,即便要携手白头也不能根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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