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囚牢之承[GL] 作者:叁仟ML(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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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君承咧嘴冲她笑,眉宇间藏着一种郝君裔所缺乏的油滑。然而这种油滑仅仅流于表面。他点燃一根色泽金黄的菲律宾吕宋,土军阀似地从前向后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背头,挥开身边裸女,疲惫地将身子窝进椅背,“林董,我今天请你过来,其实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个事。但我真不大好意思开口。”
闻言,林森柏也笑了,轻轻松松一摆手,“我知道你是顾忌着你姐和钱隶筠的关系,所以对我也是客气。不过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早几年我能在百文金狮和盛昌之间分得一杯羹,就已经很幸运了,你想怎么办,直说吧,你要是有大动作,让我源通退出地产界也无妨。反正你也完全能办到。”
林森柏虽然跳跳,时常会显山露水不可一世,但其实她很自知之明:在B城,地产这块,百文不跟她争,是因为文霍二人的利益重心跟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所以没能拥有同一个梦想;盛昌不跟她争,是因为郝家先有郝君袭倾心于她,后有郝君裔让着她,两者对她在权力面上的挖角放任自流,宁可利益受阻,也从不施以干涉;而金狮不是不跟她争,只是她避过了金狮的发展重点,通常不跟它争商业用地,只一门心思埋头于旧城改造及新发住宅用地。综合以上,正是这般的小心与侥幸才成就了今天的她,故而郝君承要把她那一部分幸运没收回去,她也无话可说,唯有攥着她那一大堆钱,转行。
这个世界,成王败寇,她早看透了,无论是坐牢还是转行,对她来说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早来晚来而已,实在没什么可嗟叹的。如果郝君承想高枕无忧地坐在盛昌头把交椅上,那拿她开刀进而取得权力面内的直接利益乃是不二之选。她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她是没有郝君承的家世背景而已,若有,她恐怕做得还要狠——杀鸡给猴看。自然怎么残忍怎么杀。坐牢,远远不够。
可郝君承接下来的话,直叫她在日后三四十年里都要时常想起,简直恨不能把郝家这老大老二都供到佛台上去日日膜拜,拜时嘴里还得念叨:“神啊,请赐我像你们一样懒惰的身心,以及你们为了懒惰而生的智慧吧,阿门。”
“林董,不瞒您说,其实...我只是借你过个路。”郝君承说着,奋力挠乱了一头秀发,整一个不堪重负的样子,“我姐护着你,这你是知道的。可家里呢,想让她去从政,让我从商。”继续挠头,“从商好累,我妹都累出病了,我才不想干,所以我要从政。我家情况估计你也清楚,如果我姐不发话,那我盛昌董事长这个位子就算坐实了,一辈子也脱不了身。”听到这里,林森柏已经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可郝君承不看她,光抱着个脑袋,像怨妇一样前后摇晃着身体,继续用他那出神入化的懒惰智慧刺激她的精神,“关键是我姐到现在都没个准主意,到底要从政啊,还是从商。我找她商量,她每次都说听家里安排。我逼你,真是迫于无奈,要是你肯跟钱隶筠说一声,让她劝劝我姐,只要我姐意志坚定地反对从商,家里肯定得让着她...”
他终于把头抬起来,神情转瞬憔悴,明明是他在迫害林森柏,林森柏还没怎么地呢,他那两眼里倒闪开了濒死者求生的光芒,语言也随之抑扬顿挫起来,“只要心愿达成,我立马把田桓交回给你!怎么处置他也是你的事,我绝不插手!事态在这一步我完全能够控制。至于陈志——那是无关紧要的小人,是死是活也由你!从头到尾,我的目的就这么一个,本想晚一些,等你再绝望点儿的时候再找你谈的,可没想到你本事这么大,居然能找到我藏起来的人。唉,不说这些...林董,您行行好,就帮我这一把吧,”郝君承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朝林森柏拜拜,“让钱隶筠发话劝我姐,对你而言,是不过几句枕边风就能办妥的事儿,我呢?万一真从了商,这一辈子就毁了。”
林森柏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么荒谬的“权力斗争”中,一时脑子里几乎空白,单剩了古老哲人的一席话:在大人物的世界里,有太多小人物意想不到的荒唐。在小人物还是小人物的日子里,他会笑他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净琢磨些不着边儿的事情祸害苍生。但等有朝一日,小人物变成了大人物,他只会创造更多的荒唐。因为小人物的梦想,远比那些天生大人物的梦想丰富得多得多——得到的越少,想要的越多...念及如此,林森柏便释然了。她一点点理解了郝君承的荒谬,并对此深感同情,然而顺着本心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果我不能帮这个忙呢?”
郝君承没有惊讶,他早知道林森柏是根轻易压不趴的硬骨头,所以先前才会想要先将她逼到绝境再去求她。不过既然已经想到了林森柏会拒绝,他自然备有PLAN B——求她,是给老大和老幺面子,不求她,他也一样能达成目的。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只是郝君裔发尾的那柱儿指黄玉。但他不认为老大丢了黑水晶就意味着彻底放下钱隶筠,毕竟她是她到目前为止仅有的、爱过的、一直还希望再爱的人。
“如果您不帮...那就只好按当前情况走下去了。”他再次抱头,显然是对未来几个月感到恐惧,“反正我已经表明狠心,老大要想护你不再出事,她就得回来从商。林董,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针对你。只不过万一老大死活不肯...”
他那厢欲言又止,几乎是个小媳妇的做派,林森柏却突然哈哈一笑,打断了他的后话,举起酒杯与他放在桌上的杯子一碰,由衷赞道:“你这个局设得很完美,连万一之选都很符合你的利益,就算今后我转行也绝不会忘了你给我上的这一课。来来来,不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就够。无论结果如何,再见还是朋友。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佩服你。”
郝君承悻悻摇头,对自己的PLAN C一点儿也不自豪,但出于礼貌和友好,他还是举杯与林森柏喝干,继而为两只酒杯续满,自己又端起杯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森柏,用一种自嘲的腔调郁闷道:“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理智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客观理解的吗?得得得,我也不夸你了,酒逢知己千杯少,陪我借酒浇愁吧?知己?”
林森柏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赚到,故而也不作态,敞开了肚皮就喝。两人一通大酒喝到天光,郝君承醉趴了,林森柏却因兴奋而清醒得很——郝君承是头一次见到她这么理智的人,她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棋,连环马后炮。死在这种棋下,她堪称死的光荣。
此外,她没有理由误会或怨恨郝君承。因为对方已经仁至义尽:从郝君承的目的角度上看,他必须将死她,只有将死她才是个稳赚不赔的谋略,连PLAN C这种迫于无奈而选择的计划都能大大降低他的劳动强度。
话说回来,林森柏不由得又要感叹,□□的思维跟他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就是不一样。商人最看重的东西,人家是放在最后,放在不测,放在“万一”里考虑的。
好好瞧瞧人家郝君承的PLAN C:万一郝君裔不肯回来从商。除掉她林森柏,并了无牵绊地将B城地产相关权力面彻底洗牌,那今后只要他没有雄心大志,唯求应付公事平稳发展,则他要什么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虽比从政累一些,却照样能达到他的目的,偷懒。
这样一看,傻子都能明白郝君承那周密严谨万无一失的PLAN A、B、C乃是按照长短期综合劳动强度之升序排列——逻辑多么清晰,目的多么明确,境界多么难得。林森柏听君一席话,心灵得净化,抿着小酒,她醉醺醺地追忆起她那经历了多次转型的事业和在事业中辛苦挣扎的似水年华,忆着忆着,她竟开始考虑她那即将拉开帷幕的崭新人生,打算换个形式再创辉煌了!
“嗷呜~~~!!!”
“诶?没事没事,我就是一得意就忍不住要嚎,你继续睡,我回家嚎去。拜拜啦,知己~”
......
知己,不一定是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喜欢的人,更不一定是陪着你的人,绝对不是只会听你发牢骚的人。
知己,可以是一个初相识的人,可以是你不喜欢的人,可以一辈子只跟你见一次面,但知己务必是一面镜子,令你能够通过它,了解自己。
这才是“知己”的由来——以知己,知己。
☆、转圈圈
独自回到B城的汪顾,一下飞机便已觉得无聊。身边少了个人,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偏偏这种虚空里还隐藏着许多不安,这就更是揪得她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经过两年磨练,张氏的巅峰高位她在摇摇摆摆中,也逐渐坐稳了,只要不出意外,工作上的一切都还算游刃有余——放在平常,这倒是件颇令人安心的事。然而眼前她正处于一个无根浮萍的状态,游刃有余就等同于无所事事,于是她本着多学一点是一点的原则,上午跟周子儒学点儿,下午跟张鹏山学点儿,学着学着就学到了周末,在医院里围观完父母的你侬我侬,形单影只地回到家,她真觉得自己寂寞死了。
曾几何时,汪顾不知道寂寞的滋味。那时候独处对她来说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儿。自己一个人在窗边看看书,吃吃水果,安逸到极致就拥着毯子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睡一小觉,倘若汪露不来闹她,睡醒之际必然天光迟暮。
入夜于她,意味着休息,倘若心里不装公事,她最大的享受就是喝点儿小酒吃着外卖看电视。奢侈品永远层出不穷,往往上一季的购物目标尚未实现,这一季的便开始接受预定了。买什么好呢?这不是个问题。问题在于买得起什么。每到这时候,家里订而未阅的时尚杂志就变成一种功课,性质类似于一场不需要交游记的春游,是功课,却是令人开心的功课。不做就可惜了。但做起来也挺累人的,笔墨纸砚计算器往往要一齐上阵——时尚杂志上登的都是好东西,她看着这样好,看着那样也好,然而每个月结余的零花钱撑死了只有三千,买几块Clinique的香皂、几管Biotherm的洗面奶倒不成问题,要买真大牌,那就得算,有时越算越兴奋,有时越算越沮丧,结果不约而同是通宵达旦。她连觉都睡不够,更别提有那个寂寞的时间。
忆往昔,观现在,她这才发现新家光订了师烨裳每天要读的几分报纸和时代周刊之类的功利杂志,内里满当当的社会经济政治新闻,连人文都鲜有涉及,更别提时尚。哦,当然,扉页上的广告不能算。劳力士那种东西,跟时尚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现在连暴发户都不怎么爱戴劳力士了。
这可怎么办好?周六下午三点,汪顾睡醒午觉无聊得在屋里直转圈儿。没有想做的事,没有想买的东西,没有想去的地方,她只想让师烨裳赶快回来,回来了,那就算是两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躺在床上,晒完日光晒月光,晒完月光晒灯光都是一种安静平和的享受。
她这会儿干什么呢?汪顾有心给师烨裳打个电话,然而话筒都凑到嘴边了拨键盘的手却怎么也摁不下那最后一个数字——半个小时前刚打过,再打就有点儿像神经病了。师烨裳半小时前在爬山,现在若非继续在爬,就是已经开始下山,还有什么可问的?何况师烨裳不像别的女人,还会寒暄两句,说说旁话的,那尾倔驴只知道问什么答什么,不问就沉默着哼哧哼哧地捏着手机一边登阶一边让她听鸟叫,打这种电话还不如去看DISCOVERY,至少DISCOVERY里还能听见个人声儿!
放下话筒,汪顾背起手来继续转圈圈,转到窗边看见院子里两只大狗匍匐在地,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热火朝天,基情四射,顿时就恨得一巴掌拍在玻璃窗上,怒道:“这辈子再也不谈恋爱了!”谁想她这头刚要戒恋爱,最爱谈恋爱的那个家伙就给她来了电话,说什么明天结婚,让她就算人不到也得把礼送到。汪顾蒙头蒙脑地听着,没觉得有啥不对劲儿。可撂下电话掐指一算,好家伙,两年结三次了。民政局要是会做生意,首先就得给她发积分卡,一年结两次登记打九折,一年结三次,登记打八折...呃...好像也不行,汪露同志只要想,一年结个十几二十次就跟玩儿似的,到时民政局还不得给她免费办证?她这头正给民政局出谋献策呢,手机却又响了。
世上的巧合就是这么说不清,汪顾的手机在过去将近二十四小时里压根儿没响过,可自从开了腔,它便不肯消停了,先是岑礼杉约她明天逛街,后是张慎绮让她回老宅吃饭,最后是张鹏山亲自打来电话补充说明晚上是个社交晚宴,如果她方便的话,现在就过去,他先给她介绍些贸易界的老前辈,免得晚宴开始后人多事杂不方便深聊。
汪顾是个老好人,谁的好意都会领。
张鹏山身为一个又病又残的老先生,哆嗦着手向她投来这把橄榄枝,她就更不好意思推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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