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囚牢之承[GL] 作者:叁仟ML(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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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烨裳闻言一怔,随即缩起肩膀,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不会。可是不一样。我已经从北京请了几个专家过来会诊,最晚九点就能抵达。你该说不说的事情,我会自己去查,但有一个情况你必须弄明白。万一伯父扛不过这次排异,你的感情用事肯定不能救活他,医生的医术未必能救活他,唯有合适的替肾、可以。”
等汪顾理顺呼吸,再回过头来,打算按捺着怒气盘问究竟时,师烨裳已经走得影儿都没了——皮底平跟凉拖的好处,装鬼容易。
这夜,师烨裳没有回医院,似乎也没有回家。
物联网提前进驻家庭的坏处就是打开手机就能看世界。可惜汪顾不愿看见这样的世界:一个左冲右撞找不到出路的世界;一个充斥着残酷是非法则,容不下丝毫人情的世界;一个根本没做错什么,却依然要被惩罚的世界。
然而更可悲的是,如此复杂的思想,到了汪顾心里,经过层层大条神经过滤,临了并没剩下几个字,哪怕扩句再扩句,也只能扩成:“不帮忙也别捣乱!”
——许多人想不到,家庭生活里,大大小小的战火,十之□□有关于这句话。
毕竟人人都希望在自己失势失力时,能够得到身边人的帮助——别人不帮忙,不理解,即便是落井下石,我都无所谓。因为非亲非故,毫无瓜葛。可你,一个气得我牙根痒痒却憋得住不骂脏话的你,怎么能?
等爸爸病好了,我还计划着跟你去默多克找最好的单一原酿梅洛;等张氏年中的分红发下来,我还计划着凑上私房钱买一辆结实扛撞的顶配幻影给你;等你身体再好些,我的技术再好些,我还计划着跟你赛一场高球呢,搞不好我运气好,一杆小鸟球,两杆老鸟球...
怎么计划着、计划着,就变化了?
凉风似水的深夜里,汪顾把脑袋靠在走廊边的铝合金窗框上发呆。身后偶尔有查房护士路过,推一盘子冰凉的药水和药丸,不知是要往哪个病人的身体里送。老冯主任趿拉着皮拖鞋,白大褂里裹着睡衣睡眼混沌的也来过一次,倒不等汪顾发问,只颤悠着几丝白发,摇摇头,颇为无奈地低声道:“别光我这头上心,你那里也要努努力。□□肯定是有的,端看从哪儿来。你们也算点儿背,遇到人家突击扫货。我只是个医生,一辈子战战兢兢的,搞完知识份子又搞医疗改革,一打医生里能熬到光荣退休的不到一半...常言道,家财万贯不换安享天年,所以在某些情况下,钱已经不能让我去冒更大的风险了...师小姐已经明白了,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或者说,你一定要明白。”
汪顾听不懂别的,但她始终晓得,自己是明白的。
只不过“知”与“做”之间有一道鸿沟——想让汪爸爸多一个肾,便意味着有人要少一个肾。
自从移植术普及于世,尸肾就永远供不应求。病人太多,死人太少。穷得要卖肾的将死之人,又大多在即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苟延残喘着,买肾更不是寻人,能四处张贴告示,光明正大地重金悬赏。她安身平民小户,长不出为富不仁的铁石心肠,然而在多年的社会实践中,她学到了当□□立牌坊的真谛。钱可以染血,她的手不能。所以任凭她再彪悍,结果也是一样的:知道,却做不到。
她一直没有对师烨裳问题做出正面回应的原因,除情感上无法接受之外,正是因为她曾向张鹏山吐露过自己的难处。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虽然那过程遮遮掩掩,欲说还休,换成一般的生意伙伴,没有人会对她那几句牢骚般的话语真正上心,可她清楚,张鹏山,身为一位急于赎罪的老人,是绝不会对她头等关切袖手旁观的。换句话说,她要借张鹏山的手去害一个人来救自己的父亲。
法治社会,绝不能杀人,却要借刀杀人。
“到床上睡一会儿吧。你爸暂时没事的。”
就在汪顾想事想得快要睡着之际,迷迷糊糊中被人搭了一下肩,身体打个摆子险些摔倒,幸而她一息尚存没有死透,双手迅速扒住窗框将自己使劲儿往回拽——又险些跳了楼。汪妈妈眼花缭乱地看完她这串动作,没觉出惊险,脑子里反倒霎时闪过汪顾幼年看春晚学跳霹雳舞时的傻样儿,单觉得可乐,于是她落落轻松地拍了拍汪顾的脑袋,顺手将那些稍显凌乱的短发撮成一团堆在汪顾头顶,笑道:“怎么魂不守舍的,小裳回家了?”
汪顾甫站定,六神无主之余生怕露出马脚惹老人两头担心,便顺水推舟地应了声“嗯”,为防汪妈妈看出端倪,还勉强扯出个傻笑,谎称自己在等公务电话,让汪妈妈先回去睡,自己随后就到。但念神神不来,说鬼鬼就现,她谎话刚出口,裤兜里的电话便极力配合地扯开嗓子嚎叫,汪妈妈不疑有诈,独自回房,汪顾盯着屏幕上那一大串显见是境外来电的号码纳闷数秒,期间也怀疑它是推销卫星小黄台的录音电话,可最终还是拧着眉头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非但不是夜深人静,反倒热闹得烧耳朵,汪顾感觉有股子灯红酒绿的猖狂劲儿扑面而来,就像六味辣椒五种下水烹制的小炒鸡杂遇到了六种粮食五味补品酿的黄金酒,又杂又冲。汪顾听见乐响、车笛、狗叫...可就是听不懂人话,因为对方的英语比沙窝萝卜还脆,夹杂着咖喱味,噼里啪啦一气儿狂轰下来,汪顾顿时歇菜,立马举手投降,“Hey,dude,could u speak slower?My English is...”她真不想承认自己英文很POOR,但面对一个印度人,你敢不认你英文破,他就敢让你耳膜破。
在彻底破译印度密码之前,汪顾还不能理解古老哲人的废话:要想搞清楚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那你先要弄明白,到底是先有黑市,还是先有合法市场;到底是谁抢了谁的生意。要是连这都想不明白,你只能和谐,不能创新。
编辑墨云通知我,说14号不更新的就解V,那我就等着15号更。
☆、上车干什么?
打来电话的印度人直到电话结束后半个多钟头也没让汪顾搞明白他叫个什么名字,却在重复二十好几遍后终于传达了一个“喜讯”:张老爷子在境外脏器黑市给汪老爹找到一个配型适合的供体,现正通过最快捷的偷渡通道往B城转运。期间为免买卖双方自相授受甩中介,联络人只有这个自称专业倒卖心肝脾肺肾的印度大哥。供体最快将于今日傍晚抵达,汪顾什么也不需要做,准备好五万美钞的“货款”和三十万港币的中介费就成。末了,对方强调不收支票和□□,有现钞给现钞,没现钞就给等额金条。接货的具体流程再行通知。
耳边叽里呱啦的鸟叫暂告一段落,汪顾愣愣盯着无声的手机,一点,一点,一点积了满舌底的唾沫,只差一点流出嘴角时恰有几阵凉风吹过,逼她回过神来,咕嘟一声咽下去——于是就再一次体验了否极泰来的真谛——绝望来得太快,希望来得更快。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她不知道这种幸运会不会延续,但心中抑制不住地生出了一种明知错谬,却无法阻拦的念头。
“怎么了?小顾,怎么跟个呆鸡似的站着?”汪顾接电话时,汪妈妈一直在旁观看女儿的传统保留节目,变脸。可看着看着,她便发现这变脸也是一门功夫,久不练习就演得不怎么地了,难道真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师烨裳处的时日越长,连汪顾也要变面瘫?“如果是关于你爸的事,尽人事听天命就好,”汪妈妈拍拍汪顾冰凉的脸,柔和目光夕阳一般照进对面那双闪烁着躁动的瞳孔里,“只是你要记得,有任何变故最好都先跟小裳打个招呼,毕竟...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其实汪妈妈想说,跟师烨裳比起来,你这儿还是不经打击老天真的阶段呢,人家已经横趟自古英雄出炼狱,直奔从来富贵入凡尘了。你这么感情用事,万一再把师烨裳欺负走了,看你找谁哭去。
可身为母亲,尤其是身为一位成功教导出愣头青的母亲,汪妈妈知道什么话该说。
汪顾现在需要安慰,要泼她冷水也要等来年她手舞足蹈得意忘形之时。就凭她如今这副自己把自己逼得要疯的模样,谁也无谓上去再推一把——师烨裳咬着后槽牙没这么做,汪妈妈觉得对,于是有样学样。
而汪顾,虽不清明淡定,倒也尚未傻到麻木不仁刚愎自用的地步,如今欣喜有余,她反倒冷静下来,汪妈妈话里有话,她听得出来。抬手狠狠地揉了揉头顶清爽柔软的短发,她收起脑海里那片茫茫白雾咧嘴一笑,决定先阳奉阴违地把喜讯落实下来再考虑别的,“妈,没事儿,你先去睡,我这就找师烨裳去。”
夜里一点四十七分,汪顾没找到师烨裳,却发现自己名下的所有账户都被冻结了。别说外币,连随时保留着三百万预约额度的本币账户都取不出一分钱来。
她语气克制地给客服打电话,客服姑娘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好歹,只将这事儿推给私人银行的客户经理;她愠怒初显地给客户经理打电话,那边毫不废话,推她去找支行长;她气急败坏地一个电话打到支行长处,平时为了吸储供佛般哄着大客户的对方一听是她,连吃了没也不问一句,直接挂线。
汪顾坐在二手都得卖三百万的阿斯顿马丁里,瞪眼盯着方向盘,为了区区七八十万,胸中憋闷得不打嗝就要断气。
能把她名下账户处置得如此不留余地的手段不外诉前保全。张霍两家是有利益冲突的,她一奴事二主,刚好当个磨心,诉讼从逻辑上就站得住脚,师烨裳谙熟此道,所以无论她在多少间银行开了帐户,拥有多少张卡,信用额度有多大,其实一个身份证号足以。想必为了防止“财产转移”,所有能让她在一日之间借出七十万现钞的账户都已冻结,其余,都是不能指望的,譬如霍岂萧和文旧颜。现在,就算她肯折本当车当房当珠宝皮包,也没有一间当铺和担保公司愿意出面接受,因为碍于文霍二位的大脸,没人敢。
当她单枪匹马地面对师烨裳,别说大额取现兑汇,她连存私房钱的资格也没有。
“嗝!嗝...嗝!”汪顾捂着右太阳穴一边害头疼一边不住打嗝。然而即便光火,她也没想歪。她肯定师烨裳有千万个为她好的理由,没有一个害死她的理由,之前闹闹小情绪都只怨她缺少当攻的自觉,现在她是真心要找师烨裳聊一聊,甚至不妨好声好气地求一求了,可师烨裳呢?汪顾木木然打开TM,国代秘书处即时通讯显示,师烨裳已经飞去了澳门,算时间,是已经飞到了澳门,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去了。
师烨裳就是这么决绝的人,对她汪顾这样感情用事的庸才,一贯方针,熟能生巧:聊不妥干脆不聊,与其白费口水不如高压就范。倘若不成,没关系,还有十八般武艺殿后,总有一种适合你。
车窗大开着,橙白路灯一如既往廉价地排出两条直线。日里乌烟瘴气的大马路,到了夜里竟现出几分清纯,好不娇羞。深吸几口凉气,汪顾熄火捂鼻,听着广播顺着气,靠着车窗打着嗝。“都市人的心里总有一盏不眠的灯,大家好,我是入夜心里话的主持人字蔚。”
汪顾扶额倾听各地方言深情表白,一边打嗝一边作呕。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后视镜里突然耀起两块炽白光斑,随马达轰鸣,越来越大,照得汪顾肾上腺素飙升直想骂娘。然而不刻,她便开了天眼般隐约预感刹车声将至,条件反射地火速捂住了自己的招风耳。半秒后,果然——鸡鸡,鸡妈妈呀——!不等她回神,来车狠拧前轮,左后灯刮过她的右前灯,一个鲁莽甩尾,摇摇摆摆地扭停在她面前。
在此之前,汪顾还不太相信物似主人形之类迷信说法,但现在她仿佛单听刹车声就能辨识出前面那辆黑车里坐的是谁家二货。“鸡妈妈呀,我就这么一辆好车,不像你有一大堆911。”不过片刻,钻出车洞的汪顾精神抖擞了,眉飞色舞了,连器宇都轩昂了,仿佛那谁家的二货专治放屁打嗝心情很差,“我逆行混蛋,你酒驾逆行比我还混蛋,”汪顾边叨叨边下车,“你还有钱总担心着呢,我就是被你撞死了,师烨裳也...”拍拍911的车顶,汪顾探身下去往车窗里瞧,“林总?”隔着浓浓车膜汪顾什么也看不清,仅仅希望对方没把自己撞死在里面。
车窗降下来,二货吊儿郎当叼着雪茄,瞪着桃花眼从下往上,余光划着弧慢慢绕向汪顾,左手拇指向后一指,“先上车再说。”
车里浓黄墨黑青烟袅袅熏得很不可信,汪顾摸摸脑后新剃的头发茬,不努力,却仍是越过烟雾发现了副驾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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