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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作者:叁仟ML(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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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虐恋情深 欢喜冤家 不伦之恋

  学杂费全免,奖学金全领,对端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她不需要花时间去应付父母的唠叨,也不用花时间去看动画片,更不用花时间去收集闪卡之类令别的同学为之疯狂的东西,她有的是时间啃课本写作业,她甚至还有闲功夫去算夜间的照明是用三毛钱一根的蜡烛更划算,还是用八块钱一根的日光灯管更划算。圆珠笔、记事本、剪刀、彩色笔等等她从来不缺,这多亏了在国内无论小学还是初中,各种各样的比赛获奖者除了能得到奖状,还能得到奖状以外的奖励。当然,奖状也绝非一无是处,它可以糊窗户,在北方漫长的冬日到来之前,端竹必须集齐八张那种厚实的油皮纸,否则她又得过一遭满屋子灌风的冬天。
  总之,端竹的生活,在这样一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在汪顾那样衣食无忧的白领眼中,是不可思议的。但她究竟是活下来了,靠着外婆留下的,虽残破却能勉强遮风避雨的一片屋顶,和自己的努力。
  公元二零零五年的端竹,十四岁。
  “竹儿啊。”
  “李奶奶早上好。”
  星期一,端竹锁门时,李大妈拍拍她的肩,塞了两个热腾腾的鸡蛋到她手中。
  孩子长得很漂亮,却太瘦了,也不够高。现在十四岁的孩子,往往都有一米五,一米六的个头,更有甚者已经拔到了一米七,可端竹只长到一米四二,营养不良的后果是可怕的,李大妈这么想着,早上为孙子准备早饭时,便多煮了两颗鸡蛋。
  “谢谢李奶奶,”端竹笑着致谢,牵着李大妈的手摇晃,本来就是瓜子脸,一笑,瘦削的下巴愈发显尖,“这些年多亏了李奶奶和小王叔叔…”
  “又来了,又来了,总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李大妈抚着端竹的脑袋,打断她的话,不着意摸到一根涩涩的橡皮筋,“用这种皮筋扎头发疼呀,竹儿。”
  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人用这种橡皮筋扎头发了,如今通常只用它捆钞票。端竹刚想说没事的,一次扯下十几二十根头发来不算什么,书上说人每天新生五十多根呢,李大妈瞧她那眉眼弯起来,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了,曲起食指在她直挺纤薄的鼻梁上勾一下,“你先去上学,晚上我给你拿几根好些的来,别又说不要,”李大妈佯作生气,插起腰,瞪着眼,“我家那些都是捆毛线团剩下的,留着也没人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就生了几个小子,我一老太婆,你看,用得着么?”李大妈撩动自己花白的短发,学着海飞丝广告里梁朝伟的造型,逗得端竹笑到咳,“去吧,别迟到了,鸡蛋趁热吃。”
  端竹又道一遍谢,握着鸡蛋,朝李大妈挥挥手,迈开步子朝前走。
  临出巷口,看见几个一色西装革履的人,知道又是地产商来和居民代表谈拆迁补偿的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外婆的房子,无论补多少,她都不会愿意动迁的,因为这个,前天还与地产商闹了一回。
  因为心情不好,这一路,端竹走得挺慢,到学校时,离早读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
  同桌是个自称豪门小姐,其实只是韩剧看多了,以至于大脑发育不甚健全的造作女生,人还没来。端竹晓得她若是闻到水煮鸡蛋的味道,肯定又要叽歪半天,于是端竹干脆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的垃圾桶旁剥鸡蛋。
  “华端竹,你还是那么早。”高大帅甩着书包斜倚着廊柱耍帅道,幸好人如其名,不然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端竹扭头看了他一眼,半个鸡蛋还鼓囊在腮帮子里,“班长也挺早。”说完,她便又低下头去,接着往嘴里塞手中剩下的那半个鸡蛋。高大帅,她边嚼边想,要是自己哪天忘记写作业,又怕班长告诉老师,倒是可以把抽屉里那几封他写给她的肉麻情书当作威胁。不过…也不好,端竹的同桌李妍美,原名李美,因为韩剧实在看太多,硬要父母给自己往户口本的名字中加了个妍字,总之,现在她叫李妍美,嗯,同桌李妍美疯狂地爱慕着这位高大帅——端竹在想起这条桥时,又认为不能因为几道作业题就破坏了本就不太和谐的同桌关系。
  “华端竹,”高大帅不知怎么长的,才初二,就已海拔一百八十二厘米,站在端竹身边,像堵墙,“让我养你吧。”
  端竹正好一口蛋黄卡在喉咙里,噎住了,等好容易面红耳赤地挣扎着把鸡蛋吞下去,想哈哈大笑的冲动早无踪影。
  “班长,我是穷,但还没穷到需要你养的地步,”端竹两手对拍,想弄掉沾在指尖的碎蛋壳,偏有几块死活要粘着,只好用指甲去抠,“李妍美喜欢你的,你去养她。”
  提曹操曹操到,李妍美摇曳着她那条被修成金鱼尾状的校服裙从楼梯间方向走过来了。高大帅鼻腔中嗤地一声往外喷气,下定义般诋毁道:“脑残。”声音不大也不小,李妍美听不见,端竹却听得真真的,她可以指天发誓她绝不认为高大帅的这种做法正确,她也可以指天发誓她现在捂着嘴实在是因为忍不住笑了。
  李妍美看端竹笑,高大帅也跟着笑,便以为自己是能够为众人带来快乐与幸福的天使,不由得意起来,她这一得意可不得了,某种奇妙而自认高贵的语言流水般从她嘟着的嘴里溢出来,听得旁人一愣一愣的,偏她还着意卖弄,将肥厚丰满的嘴唇噘得半天高去拖那七扭八歪的哟字音,“阿尼阿塞哟~”
  端竹没怎么看过电视,搞不清李妍美说的是什么,高大帅却晓得那些个纠结的发音组合起来代表着啥。男孩子,特别是处在这个阶段的男孩子行起事来,要多张扬有多张扬,他一下扶住墙壁捂着肚子,夸张地大笑不止,笑得迟钝如李妍美,也看出了苗头不对。
  叮——
  刺耳的上课铃打响,娱乐节目结束,端竹跨进教室时,用了个中文高级词汇来形容自己脑海中认为的今日状态:“按部就班”的一天还要继续继续,再继续。
  她没想到,她正在经历的,曾经以为的,料想还要继续的“按部就班”,即将止步,再不回来。
  3——相——
  巷子口堵了好些车,长长一列,整整齐齐,少说有十几辆,全是黑色,四轮,车身锃光瓦亮,看起来比路上的的士长一些,但也长不了多少,每个轮子上都有标志,几辆是一块没色的饼被平分成三块,几辆是一块蓝白色的饼被平分成四块,几辆是饼里画了个大于或小于号,一辆是个盾牌上画着马——端竹对车没概念,统一将它们称做轿车,这个答案虽然得不到高分,至少能保证不倒扣。放学回家就看见这种壮观景象,端竹本来应该高兴的,毕竟这条堪称贫民窟的小巷子,除了有人结婚时会出现那么热闹的景象外,平时基本处于或鸡鸣狗吠,或寂静无声的状态。但这段时间,因为征地的事,屡有这样强大的豪车阵容“热力”登场,那些车子好像都不怕费油,人走车留不熄火,尾气突突冒,热气滚滚来,熏得过路者头昏脑胀,烤得流火六月里的细长巷子像个刚捅完锅炉的煤铳子。
  端竹嫌烦,脚步不停,从那些车子间穿行而过,不留神,身后吱啦一声响,她还没回过神来,单薄的肩已被个瘦高的叔叔捏住。
  “对不起,您不能走,”黑衣的叔叔很有礼貌,嘴里的牙很白,褐红墨镜后的眼睛当然不会让她看见,但她的肩确实被捏疼了,“您划花了车。”
  端竹一愣,连忙转头,回身去看,没想,这一转,又是吱啦一声。
  等她看清原来是上完美工课后插在书包侧格的剪刀从兜底破洞中探出尖锐的锋口划伤了一辆黑色的车子扁长车头的油漆时,那把剪刀已经在她惊讶的视线中径自绘出了纷繁乱目的花纹,当然,画纸就是那辆黑车的前盖。
  很好,很好…
  端竹觉得腿有点软,一下又想起去年小王叔叔说他的单车笼头划花人家一辆豪车侧门,赔了四百多块的事情,冷汗顿时浸透的确良布料的校服衬衫。
  “我…”她既说不出“我赔给你”这种吹牛的话,也说不出“谁让你停这里,划了活该,我还没让你赔我剪刀呢”那种反咬一口的话,巷口不是禁停区,平时满满当当全是自行车和三轮车,于是她支支吾吾地没了下文。
  就在她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车子后座的蓝灰色玻璃窗无声降下,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伸出来,在侧门上轻轻拍了拍,黑衣叔叔立刻放开她,朝那儿走去,等他再走回来时,笑着朝端竹做了个放行的动作,“抱歉占用了您的宝贵时间,您可以走了。”
  端竹没听见车里的人究竟说了什么,黑衣叔叔居然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自己,但她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脚底抹油赶紧溜才是上策,于是她低声吱唔着谢谢,微弓了平日里挺得板直的腰身,离开危险区域,直往自家门前去。
  四百多啊…省了。
  她开门时偷偷瞄一眼那辆轮子上画着盾牌和马的黑车,拍拍胸,全不知自己赚大发了。
  草草喝两碗米粥,端竹摊开练习册,开始做作业。
  天黑到彻底看不清字的时候,她下定决心,拉了灯绳,提醒自己已经进入每小时花费一分二厘人民币的亮灯时间,只有尽快做完作业上床睡觉才是省钱的唯一途径。
  快到九点,端竹打了个哈欠,听见有人敲门。
  “竹儿,竹儿。”
  端竹猛想起李奶奶说过晚上要给自己送皮筋的事,赶紧放下笔,小跑着去开门,“李奶奶。”
  门开了,是李奶奶没错,但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竹儿啊,这位是林小姐,”李大妈边说边将身后人拉到端竹面前,让端竹瞧个仔细,“林小姐是源通地产的业务员,想在咱们这儿住一阵,考察居住环境,可咱们这儿就你家空敞,你看…”
  李大妈欲言又止,做的虽是好事,但也怕端竹不愿意——凡是住这周围的人,都晓得端竹不愿卖祖屋,补偿从三千六一路涨到四千七,端竹说不卖就不卖。四邻得了好处,也就都体谅起她的难处来,只求她能在一个合适的价格前收住口,别一竿子搅黄了好买卖,到时换个别的开发商来谈,可就没有这等甜头了,说不定连谈也不用,随便捏造个听证价格,城管民警一起上,来个暴力拆迁,大家全得乖乖就范。
  “我叫林森柏。”那人左手提搂一个旅行包,朝端竹伸出右手来。端竹领奖领惯了,知道这是要握手,于是也伸手与她虚伪地筛了筛,“我知道华小姐不愿意动迁,对源通地产也有意见,但我不过打工混口饭吃,新到这城市,办公地点定在这里,要是在别处租房子,租金、水电、交通费一堆我可付不起,还请华小姐高抬贵手,让我住一下,两个月,”林森柏竖起两只手指,鞠下身来,平视端竹,“只要两个月,租金你说多少我照付,水电平摊好不好?”说着,她露出一个居心叵测的笑容,“我做饭给你吃。”
  端竹看那笑容看得呆了,蒙头蒙脑地听有人要给自己送钱,还要给自己做饭吃,心里就是对源通地产有一百个不满意,也难以拒绝,不由放手,任那板门开向两边。李大妈本以为她会考虑好久,岂料她还挺干脆,心里想着“竹儿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赶紧替端竹将林森柏让进屋里。
  “竹儿家东西没多少,很清净,床你就不用买了,”李大妈领着林森柏参观一眼就能看尽的破败屋堂,手指那张铺着凉席的老榆木大床,“这值钱的古董床睡你两个瘦瘦的女孩子富富有余,橱子…橱子只有一个,改天我把我家那个简易衣柜给你们送来,凑合用……”
  怎么也是当过房东的人,关注重点全是民生民计,坏的说成好的,好的说成更好的,有的漫天夸,缺的张口来,说完,她也忘了皮筋的事,叮嘱两人早点睡觉,掩上门就走了。
  端竹对应付客人这码子事,不若李大妈有研究,和往常一般亲热地隔着窗向李大妈道了晚安,一回头看见安静坐在陈旧圈椅里的林森柏,登时浑身不自在。
  “水,你要吗?”她坐回书桌,其实只是张折叠矮桌前,怯怯抬眼问,实则完全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眼前那笑得像狐狸精一样危险的女子。
  人,随便长长就算了,长成那样做什么?端竹握着笔,腹诽万千。就算要认真长,她这长得也未免太…端竹搜肠刮肚地找形容词,最后决定用太...靡颜腻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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