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 作者:欢喜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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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闭嘴。”
我叱了她一声,觉她犹是不甘心地要挣扎,索性把她禁锢了起来,才得了清净。
我一步一步地往过走,及至门前,山魅的灵质一阵波动,那门便开了,两条小臂粗的藤蔓卷了血碗进去,耳中也传来了声音。
“进来罢,阿用睡着,用血养她,我也是瞒着她的。”
是山魅的声音。
而我早在见到何用眼下的模样,已经落了泪,径直跃到占满整个房间的枯树根处抱住了何用苍老衰竭的身子落了泪。
我以为我早流干了泪,再也不会哭,但是见到何用她…她如今的模样,终究忍不住了心底的哀痛。
“你莫哭,也莫怪我,阿用她…她不甘心……她说过,她要记得你的模样,那是你交代她的事情,她不想记得你的那些人死后,她死后…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你……”
我从未想过当时的一句话会让何用心念至此,想着那时我为大象道夺取了心底所存,再见面也未曾明白她当时的那些话,现在…现在终究是明白了。
心底苦涩一片,让我怎么相信相信她现在苍老褶皱的老人模样,甚至半截身子都和枯树根底融合起来的人,会是当初那个和我一起玩笑做耍的少女!
我要救她!
“你以你的灵质养她至今,再养不了么?”
“是。可我也快要撑不下去了,才冒着天道不违的法子让微生家的人送了死囚的血来。”
“用我的血。”
我抹了泪,撩起袖子要放血,山魅立时紧张起来,抢道,“阿用她为我顾养多年,早已深受我灵质的影响,而你,毕竟和秦时欢有过血脉互融之举,纵使你血中的混沌之引可保她性命,她…她却是会忍不住…恨你的……”
“恨我?”我茫然了一息,随即咬定了决心,“那就让她恨罢!恨到放了那不甘心,自此再也不要念着我好了!”
“公主……何用不会恨你,若是你让她恨你,她会更恨自己的……”
“我……”
山魅的话是实言,何用拼到如此境地,不过是念着我而已,若让她失却此心,那她活着就不是顺应本心,那样的活着,定会让她生受折磨,更会恨上她自己!
“我该怎么办!”我望着何用,望着她那褶皱不堪的容颜,整个人几乎要被撕开,什么也不能思考地只能流着滚烫的泪。
“饮你的血也可,但是需要秦时欢解开多年的因果,解开魂兽之灵对他的恨才行。”
“怎么解?”像是得到了希望,我急不可耐地问了出来。
“当年一役,秦时欢以魂兽自伤之法,了却了当时之事,却并未阻挡宋国为灭的结局,你们走后,天道有变,许多魂兽自无往山逃窜。六百多年下来,秦时欢以无往书院院主的身份行走世间,广纳天下修仙之士也未能多有消弭。何况他的身体,每次一伤,皆会散却灵识,及至现在,已脆弱不堪,我想,只有他自己才知晓怎么彻底解开罢。”
“是要他死么?”
“他因果之身,自不会死,但是以现在的模样存世,总会招惹魂兽赍恨,毕竟,它们皆以无形,怎会容得秦时欢逍遥而存?”
“那你的意思是…是要让他也消弭无形?”
想到这一点,我怕了起来,纵使我厌他恨他…可我终究还是……
念着他,喜欢他……
不仅是我,是宋刑,是连初晓,是连亦初,是每一个每一个的阿宁,都喜欢他……
“我也不确定,毕竟他每一次承受,魂兽最终都会凝聚在他的身体内替他复原伤痕,所以我也想不清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消弭魂兽对他的恨。”
“恨…世上哪有单纯的恨……”我无力去想,倚在树根处,握着何用的手,惨道,“心而有欲不得,才是恨,是了,只有去让魂兽有所得,才能化解那些恨,可是那么多的魂兽,一个一个去求所得,何时才是尽头?阿用她…怎么撑得了……”
“阿用醒来后,你好好和她说说话,放她…去吧……”
“不!”我叫起来,“我不会放阿用走,我不会,一定还有别的法子,一定!”
“公主,难道你也要陷入秦时欢那般的执妄境地么?”山魅叹了口气,“他的代价,你看到过,那些清灵受的伤害,以你现在之身,自是尽数感受过。难道,你要把自己折磨到与他一般无二的境地,才能清醒地意识到,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折磨了在意你的人?阿用她…还不能令你清醒么?”
“不!”我摇头,“我不再是当年的我,我不会再牵系任何人,也不会让人来牵系我,我只会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阿用她,我一定会救,哪怕她恨我,我也要救!”
“何苦呢……”山魅苦涩道,“我早已知晓自己快撑不住了,才提点何用以灵质化身的法子引你出来。你回来最好,回不来,也权以那个人替代与你,让阿用快活过上十几年。你看,连名字都是一样的,阿用她啊,明知道那个丫头不是你,还是倾付了许多心,我想啊,在她心底,或许最重要的,终究不是我罢了。”
“你……”我暗惊,不知山魅他所言何意。
“我能陪她六百多年,已是足够,你能回来,与我已是最大的幸事,我不想阿用她恨你,权且当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如何,由你来处理罢。”
“你要…化身行愿?”我感受着他灵质的变化,大是惊讶地问他。
“我在阙伯台活上许久,未曾见过她那般痴傻单纯的人,我以为自己会淡然至无情无系,直至终究有那么一日再聚有形,行游世间。你的到来,未必是好,未必不好,总之,与我来讲,苦乐兼有,也兼得自心,我本梦生,自你做那一梦起,已知晓你是何人。有些事我控制不了,伤了你,也伤了何用,时日经久下来,我与她,看似日日在一起,终究是心不在彼了。”
“梦生?”我想了想,“那我在阙伯台做的一些梦,是由你操控?”
“并非如此,是你,是你让我看清了你心底所想,你大抵还不知道,你所背负的混沌之极是什么。”
“是什么?”
解浮生是命,秦时欢是因果两极,我所牵系的阿宁难道不就是混沌之心么,还有什么之极可说?
“得由你自己去参透了,否则,阿宁她…回不来……阿宁若回不来,秦时欢他…无论怎么做,所造就的因果循环,终有一日会像连亦初的世间一样,再度扭曲在一起,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阿宁的初衷,也终究会渐渐地不复存在,彻底毁在秦时欢手里。”
“你说的我明白了。”
山魅的一席话彻底让我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系,那么有些事就非做不可了,阿宁她必须回来,秦时欢也必须……
“你真的明白么?”
藤蔓开始散发着荧光,梨花从树上漂浮起来,尽数往阿用的身体里钻,我知道是山魅在利用他的灵质保全何用。
“如果某一天,他也像我一样消失在你眼前,你会怎么做?”
“你别说了!”我知道他在指什么,但我绝不可能放任它发生,尽管我恨他,尽管我恨他……
我并指点在了眉心,一只忆蝶从眉心里溢了出来,“若你不想让阿用忘记你,让忆蝶记住你吧。”
“何用坚持不了那么久,她会忘了我,她会忘了遇到我之后的事,但她记得你,记得照顾过你,你没有多少时间,因为我让她彻底回到了之前。”
“回到之前?你什么意思?”
“我用所有的残存灵质保了她一年的时日,也让她回到了之前的容貌。我给你一年的时日,不是阿用她死,便是秦时欢消弭无形,我想我做的不够残忍,比起秦时欢所做的一切,这些都不算什么,对不对么?”
“你!”我从来不觉山魅会存什么坏心,但他此举真的是让我彻底惊讶。
“阿用她为你付出这么多年,难道,你不该为她做些什么?”
山魅冷冷笑了笑,“我们与秦时欢的因果,总该结束。当初是你救了他,那么看看这一次,你是舍得何用,还是舍得他!”
“猖狂!”
我站起身来,暴涨了满身的灵质想要阻止他的化身之举,然而已是来不及。
满地的藤蔓以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梨花消逝在何用的眉心,一切都在满目的莹白中变化着,唯独那梨树之下枯树根处的何用安然静睡,渐渐成了一幅由死到生的画。
好在忆蝶已经留存了山魅的记忆,残存的记忆,总会让阿用想起山魅吧。山魅为她至此,我不想她忘记,即便某一日,她当真恨了我。
“你放心,我不会让阿用死,也不会让秦时欢他……”
“你错了,秦时欢他…已经放弃了,他不会再强求了,他现在所做,已经是一个没有生机的死物,他在求死,你还能做什么呢……阿宁,你放弃罢……”
“不!我不是阿宁,我是子折夏!”
我急躁起来,山魅明惑在心地点出一切症结所在,让我自来的遮掩尽数披露了一个干净。
“如果不是她,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藤蔓消失了干净,山魅化出一身虚浮浅淡的青衫轮廓,缓慢转身而来的是那一张经久不见的狐狸面具。他纤长精细的指尖抵在狐狸面具的下颚,将摘未摘地意有所指了什么。
“你可知秦时欢为何会带这一张面具么?”他一步一步地往过走,朝着恢复了少女容颜的何用处走。
“那是因为阿宁从冷寂渊出来时,也曾带过这样的面具,那时的阿宁,拥有的是秦时欢……”山魅一步近前,俯下身来,近在咫尺地摘下了面具。
“拥有的是秦时欢……女相的脸……”
我后退一步,盯着那一张曾在万象林中水下见过的瘦削的脸,睁大了眼道,“你是谁,到底是谁!”
“我?”山魅笑了笑,那一张瘦削而不失惊艳的脸,惨惨白白地尽是生机散尽的颓弱,偏生格外地明耀人前。
“就是你啊……”
“不可能!”
“我没多少时间,话也不能说尽,等你成了阿宁,自会明白。眼下的我,是来与何用道别的。”山魅走近何用,倾怀了身,低头吻在了何用唇上。
分明美极的画面,盈然而来却尽是凄楚,眼泪落得突兀,也褪得快,我不想错过任何画面,任何机会,可画面早就在极快地破碎,山魅也正极快地消逝着。
“你说你是我,为什么不回到我身体里!”
山魅没有回话,撩起浅浅的眼线,似笑非笑的不明眸色,像是时光的尽头,尽是永远不能碰触的可能。
我扑过去,想要捉取一点留存,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山魅就这样消失了。
惶然立在原地,我缓缓转身,望着躺在枯树中心的何用,当真有一种冲不出去的错觉。忆蝶还在,环绕着何用撩动着翅膀,我不想将它收回来。
“想不明白?”连初晓淡淡的音色传来。
“看来,是我小瞧了你,宋刑才是个蠢货。”
“你心绪崩溃,惹怒你没有好下场,我必须要知晓一些东西,看来,没有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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