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 作者:尼可拉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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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姜希婕闭上眼睛笑了,笑完抬起身子去啃王霁月的脖子,“你才是我的故土我的家。有道是此心安处是吾乡,没你我怎么心安。嗯?”
早知道不说那个“嗯”,姜希婕想,第二天早上醒来腰酸的厉害。
秋天,姜希峻到了天津撒了骨灰之后就没了消息,直到十一月才收到他的来信,说父亲已去,做儿子的要遵循父亲的遗嘱,追求自己的理想去利国利民,他去陕北了。这一来信把将姜家老少气个人仰马翻。姜同禾简直觉得自己没脸,气的在南京家里闭门谢客自己反省,让他去参与劝导东北军他也不干。姜希耀也休息在家伺候再次怀孕的妻子,未曾随侍陈诚。只有姜希泽正常工作,觉得自己收到的目光都奇特起来。
他也想着,怎么着也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下去,否则日本人打顺手了自然得寸进尺叫人家觉得我们好欺负。只是现在有的人,不是恋栈权位就是提不起勇气。有天遇见戴笠,两人到是不谋而合。戴笠正说东北军不可信赖,姜希泽不置可否,只说工作上的事,问他手下人还堪使用吗?戴雨农说还好,若能得到兄台的帮助就更好了。
姜希泽还是不置可否。脑海里想着“东北军不堪信任”这句话时,失眠的破晓时分,电话打来,说西安的东北军哗变了。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冬日北平,王婵月刚刚考完试,对于她而言漫长的实习期开始了,她于是留在北平的医院工作。学校宿舍要关门,她就堂而皇之的住到傅家来了—说的倍儿好听,她还真打算给傅仪恒房租钱,傅仪恒笑道:“你在我这里吃的就不止那个数了,无须在乎。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来陪我做做伴也好。”王婵月想回嘴,话到嘴边觉得不对,生给咽回去了,“咦?你这牙尖嘴利的,怎么现在还学会在这儿收敛了?”傅仪恒碾了烟头,亲昵的拉着王婵月进去,“想说什么,说出来,别憋着啊,不好玩了都。”
王婵月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又觉得一万分的喜欢,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我想说,合着你把我当专到你这里出局的先生看不成?往日的靡费,都用卖笑还了?”傅仪恒哈哈大笑,“这样浑话,你也只有在我这里才说的。所以想出来就要说嘛,不要憋着。”她拉着王婵月往炕上一坐,王婵月没看她,不知在害羞什么,她也不着痕迹的看了王婵月一眼,就挪开了视线,给王婵月倒茶。
这丫头啊,难不成?
傅仪恒给她把茶倒好,嘱咐她慢点喝小心烫,让人来拿走她的行李,两人商量一圈午饭吃什么,她就拿起《酉阳杂俎》开始看。王婵月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大半年来,她在傅家变得越发安静,往日聒噪似乎只是梦境。傅仪恒本来好奇,可她总能从王婵月的脸上读到一种拒绝自己逃避自己的神色,好像这只小兔子被自己吓着了,却又不愿离开,只能小心翼翼的留在自己身旁,把脸对着外面。
你瞒着我,又有何用呢?你是何等冰雪聪明,为何就想不到我也一样呢?真像往日的自己。可惜当日的那人,不像今日的自己。她以为王婵月的心思应该是类似的,便存心想趁此机会朝夕相处多探知一些。她那妖媚的眸子躲在书页后面,时不时露出来瞟一眼王婵月。见她喝茶动作缓慢,时不时还会看自己一眼,害怕被发现便把视线挪到炕沿儿上,望着空气中某处发起呆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眼角眉梢都染上哀凉神色?是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分分秒秒看上去都在忧虑,都在怀疑,都在自责。世上最痛苦的感受之一,就是不得不怀疑先前或者此刻深信不疑的东西。
傅仪恒无由想起夏天回上海吊丧时见到的王霁月和姜希婕。那般要好,内宾只怕有个别聪明的都觉得王霁月就好像他姜家未过门的媳妇一样,在内操持,井井有条。再联想到她们二人镇日那个亲密样儿,什么“她尚未嫁我急什么”之类互为攻守同盟的话,傅仪恒倒打心眼里羡慕起那两人来。
至少她们和爱人在一起。且不论能持续多久,此刻总是幸福的。当初她离开巴黎的时候,早已将心里的爱埋葬了。她以为人生在世,忠孝不能两全,家国不能兼顾,这样的道理也要推及个人。她愿意为理想献身,自愿将得不到的情爱,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一笔勾销。
可现在呢?
用过午饭,傅仪恒本来想和王婵月聊聊天,两人都不喜睡中觉。但王婵月却说自己有些乏了,傅仪恒就让她在炕上睡,反正书房这套炕也暖和的很。拿来枕头毯子,这孩子躺下没多久居然就真的睡着了。傅仪恒本想说什么别着急睡万一积食怎么办,可她入睡如此之快,想她是累了,便由她去了。自己还是歪在炕上倚着靠枕看书。看着看着,从书页上露出的余光看见王婵月随着呼吸平静起伏的身体,真像一只养熟了的小猫。
小猫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开心呢?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忽然发现你对我的情感,就是爱呢?她自己又在心中诘问自己,你又怎么知道了,就开始胡乱揣测小女儿家的心思!
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她叹了口气。
她想伸手去摸一摸这只小猫瘦弱的背脊,可念及如此,又收了手。
两人就这样在北平这并不起眼的四合院里既不浪掷也不珍惜的消耗着时光。身体靠得咫尺,心反而隔着天涯。四下寂寂,全不知南京已经炸了锅。
时至下午,心里揣着甜蜜又混着酸涩的王婵月独自一人在炕上醒来,四下无人,兀自起身,走到门口才看到老妈妈在守门。老妈妈见她醒了,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一样说,哎哟王小姐你醒了,怎么样睡得如何,饿不饿渴不渴?王婵月觉她奇怪,倒也懒得搭理,只想要杯茶喝,又问傅仪恒去了哪里。话音未落,傅仪恒反倒从隔壁的耳房出来了。王婵月见她神色犹疑,不知发生了什么,凑上前去问。傅仪恒摆摆手让老妈妈下去备晚饭,正了正神色对王婵月说,西安那边东北军哗变,扣留了蒋中正,要求结束内战,一致抗日,现在一团乱麻,不知道要怎么呢。
王婵月闻言一头雾水,“扣了又能如何?逼着南京政府里的人都答应吗?拿着刀子架在蒋老板脖子上,他就听你的了?要能如此,还有那么多的事?古来这一方诸侯哪有这样容易被人利用的,总得过个三五代人,等继任者不行了才是。”顺手接过了茶,一脸不屑。
傅仪恒哪里料得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见底固然不错,就是从她嘴里出来叫人有些哭笑不得。“是是是,你说的是。”转而一想,组织上此刻只怕也乱了,原先和东北军去媾和说的那些话,未必还能作数。她自己倒是不觉得杀了蒋中正就有用。可先在又要怎么办呢?张汉卿那样的土匪,五毒俱全,吗啡若是没戒,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倒叫人想起曹操来。”她自己嘟囔道,纷纷然一团乱麻,若是换做十年前,她早该急了,一腔热血都要烧起来。可如今是如今,
如今。
她吊丧回来之后,才获知赵一曼的死讯。她却哭不出来,甚至缺乏切实的悲哀。志士为国牺牲,有人赌上一切来争取大势的扭转。可总有些什么事不对的。她想努力挣脱出来,看清源流做些事,结果现在发现大势洪流如此,自己根本身不由己。现在局势如此,连组织上要如何走她也分毫揣度不得。
倒像是她终于如前所愿一般,真正成为别人的棋子。
“罢了,不谈这些。这些大事我们也做不得主,着急也无用,该怎么过日子就过吧。”傅仪恒道,自顾自走了出去。王婵月一个人留在原地想着她这一席话。这难道就是成熟之人才有的气度吗?还是理想终被打败之后的平静?可傅仪恒的理想是什么?
王婵月就这样在傅家住下来,二人反倒好似把震动华夏的事情当作饭后谈资了似的,成日说什么“不知道上海南京都乱成什么样子”“姜家那一众男人得乱成什么样子”一边好吃好喝,除开王婵月幸苦实习简直就是混吃等吃的日子。傅仪恒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像这样休闲放松犹如度假的日子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她还能闻到当初的花朵香气,只是现在似乎有多了几分爆炸的味道。
嗯,快要爆炸了。她能预感到。
王婵月实习工作,累的半死。每天回到家里,可以和傅仪恒每天共桌吃饭,闲话聊天,而后在她低头的时候,多看她几眼。好像那贪恋情人美貌的少年郎,可惜他的恋人是青楼的头牌。这样日子像是垂危病人的日子似的,去工作就是病发时的疼痛,下班回来就是得了药剂的舒服时光。殊不知因为痛苦太烈,知道来日许是无多,放松无痛的时光就显得分外的美好。
有日她难得一日休假,又是个难得有太阳的冬日。这次换傅仪恒做懒猫,毫无架子的躺在书房炕上睡了。晒着太阳,裹着毛毯,枕着前日王婵月睡过就不曾拿走的那个枕头。王婵月回来,见她睡了,自己也贪恋着热炕头暖阳光的日子,脱了鞋袜爬到炕上,随手拿过旁边的书就开始看。可她又哪里真心想看书,不过片刻,她就如猫儿一般轻手轻脚凑到了傅仪恒身边去。
若要形容傅仪恒的美,最宜用“高贵端庄”四个字,特别在于那个高贵,照英文说,便是elegant。细讲起来,她眼虽长,却不是细长而笑,当说是大小适宜,因为眼神过于璀璨,有时看得叫人忘了去衡量大小;鼻尖之挺,高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可一世,加上天生嘴型显得高傲,不笑时让人觉得不可亵玩,怕的要死;一旦笑起来,恰如一树桃花一夜之间尽数开放般妩媚温柔。
她此刻趴在傅仪恒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傅仪恒的脸。姜希婕是要命的祸国妃子,王霁月是温柔贞静的皇后,傅仪恒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她心里想起姜希婕在来信里跟她说过的教授Kitterlin的故事。她说,婵月,要不退步抽身早,要不就永远不要放手。人这一辈子遇见一个真心恋慕的人不容易。世事变幻不由自主,我们应该以最适宜的方式去爱我们爱的人。
可我,能够爱你吗?想来可笑,我现在岂不是就爱着你,可我该怎么办是远远的逃了,还是就这样守着你是该告诉你,等你对我发下恩赦或判处流徙;还是永远,永远,永远不告诉你?她一时胆大,伸出手去,用指背轻轻抚摸傅仪恒的面颊。起先试探一下,见傅仪恒没有知觉就继续轻薄。
其实傅仪恒醒着,只是刻意装睡。就像她知道王婵月将她的一条手绢私藏了,自己也装糊涂。傅仪恒心想,难道你是真的对我动了真心?不曾料想此生竟然还有。。。
王婵月心想,其实,你不必爱我。毕竟我可以选了爱你,你也可以选不爱。只许我就这样趁人不备在你身边享受独角戏好了。这样就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受伤,这样美好的暗恋也永不会结束。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1937年6月,姜希婕亲自把最后的财产转移手续办完,再眼看着自家私财的一大部分上了取道重庆去云南的船运,这才放心的从港口回来。今日报纸上都在传说英王爱德华八世退位了,琢磨他退位这个意思,是要去娶那个辛普森夫人—这样的洋新闻,传到普通人家耳朵里,假如他们也会关注的话,也无非觉得是大英帝国体制奇怪,或者抨击离婚恶劣,不守节便是伤风败俗。照年轻人看来,比如她和王霁月,自然看到了无尽的浪漫。江山有什么好在意的,哪怕是个日不落的帝国,只怕穷极这个日不落的帝国也找不出第二个辛普森夫人给我!
“顺利?”但她先回的家,王霁月却已经在家中餐桌上等她。两件丧事之后,上海这幢房子仿佛突然冷清下来,原来它本身的灵魂有一多半都来自于那个在客厅里吸烟不绝的老爷子。而今,餐桌上的首位要么平时没人坐,要么只留给偶尔回来的大婶。如今大婶为了财产的事,得空就要跑回来看看,美其名曰探望又怀孕的大儿媳妇。“顺利。船在这边我能负责安全,一直到在重庆上岸,进了云南都龙三公子负责{1}。”“好好,还是希婕能干。这种事你那两个哥哥根本就干不了,真是靠不住,”徐氏一边说一边气鼓鼓的放下筷子,抄起手,“就说希泽,这可不是天天在跟前,在上海,饭也不回来吃,人也抓不见,找他办事还不如老子娘亲自出马来的快。再说希耀,那就更没救了,真真和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死倔驴脾气!”姜希婕没说话,仗着自己包了一嘴的饭菜怕呛着,只是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给王霁月夹菜。哪知道大婶收不到侄女的赞同就开始向两个儿媳争取战略同盟,一会儿说姜希泽不着家混蛋,一会儿说姜希耀就知道打仗打仗,儿子都不要了,最后归结到向儿媳妇们说,要是那两个臭小子对你们俩哪里不好,尽管找我来说,仔细他们两个的皮!那瞪圆了眼的生气样子,一点不是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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