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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曼春已经转身，高跟鞋在地上敲出规律的一串闷响，她似乎无视了明台的气急败坏，挥挥手示意“突然出现”的属下们把门重新锁好。

　　汪曼春负手立在牢门前，脸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冷艳神情，气氛沉默得近乎压抑。终于明台一声“呸”让她神色唯有动容，但她始终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带走了她那群小弟们。

　　有人在走之前往里张望，只看见明台那种因为气氛而略微涨红的白净面孔，冷笑一声便忙不迭地跟着汪曼春的脚步离开。

　　待得人影都消失，也听不见什么说话声的时候，明台故意作出的激愤神情才消散去。他看着汪曼春离开的地方，想着刚才的说话，发了一会儿的呆。

　　然后，一声轻而悠长的叹息自他口中发出，缓缓地没进牢房内积起的尘埃里，没有被其他人听见。

　　【-TBC-】

 

　　CH 45

 

　　“他说了没有？”藤田芳政的语气十分急切，汪曼春恭敬地在他桌前垂首站立，神色是恰到好处的谦卑。

　　“没有，但是您放心，这些看起来骨头硬的抗日分子，敲打敲打嘴巴也就松了。”汪曼春轻描淡写地说，语气里的狠厉与肃杀却让一旁等着的几个文职人员骇了一跳。

　　他们只当汪曼春是装装样子，毕竟外面的平民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却清楚被抓的“毒蝎”是什么人，那可是明楼明长官的亲弟弟，以汪曼春和明长官那点不可说的关系，怎么可能会下重手。

　　不过值得考究的事情是，明台被抓进七十六号也有几天时间了，明楼似乎很沉得住气，没有找过汪曼春。至于他们私下里是不是有什么往来，大家讳莫若深地相视一笑，这就不是他们能管到的范围了。

　　“那就交给你去办了，记住，这次的任务十分重要，不要再让我失望了。”藤田芳政看了几眼汪曼春，眼神里面的狐疑仍在，不过这是习惯性的。汪曼春眼下表现得滴水不漏，就算他想挑什么漏处也没有机会。

　　“是。”汪曼春点了点头，之后立正“啪”地敬了一个军礼，腰杆挺得笔直。看起来这个时候的汪曼春很是精神，和私底下那种颓废感伤的样子简直不像一个人，可是也只有汪曼春自己知道，她的脊梁仍在，可心里的那根“骨”却已经被抽了。

　　看起来依然凌厉冷艳，实际上每一步都是苟延残喘。

　　汪曼春往七十六号的地下刑讯室走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天气，天阴沉得可怕，看起来有很大的风正在刮——外头的树都被吹得枝干弯曲，树叶“呼啦”扬了漫天。

　　汪曼春神色冷淡地打量了风里依然站得笔挺的站岗卫兵，接着便将视线收了回来，稍一下沉，盯着自己眼前三寸之地。没有什么好关心的，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

　　只是这天气，说变也是变得快，前几日还是艳阳高照的，晒得人心里浮躁，这几日却又阴沉沉的。好像自于曼丽离开之后，天都不忍太过明丽招她伤心。

　　汪曼春笑了笑，转眼已经走到铁门处。轻声咳嗽一声，就有人上来为她开门，进去是个敞亮的小厅，左右是干净的粗糙墙壁，身后是铁门眼前也是铁门，上头有光静悄悄地自罅隙间透下，根根铁栅栏间明显能看见尘埃浮动。

　　汪曼春淡定地往中间摆好的椅子上一坐，慵懒地把右手往下巴底下一支，手肘磕在膝盖上，神色寡淡地看着眼前的栅栏。

　　“去给他用点开胃菜，下手不用有什么顾忌。”汪曼春嘱咐说，负责刑讯的手下当即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们当然不敢违抗汪曼春的命令，但是他们即将下手的那个人可是明长官的幺弟，他们怕出了事跟上面不好交代。

　　汪曼春眼光略一流转，便在那些人脸上扫了一圈，她“哼”了一声，似乎很是不满这些人的胆小怕事，接着说：“你们是给皇军办事，明长官深明大义，你们怕什么，出了事我兜着便是。”

　　那些人面面相觑间，只能硬着头皮退下去去拿道具。汪曼春眼光里的不屑与轻蔑在他们都转身离开之后动了动，接着便散去。

　　汪曼春看着倏而又恢复空荡的眼前的小厅，盯着那些飞扬起落的微尘发呆，眼神变得深沉。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手下下手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这场戏既然已经开场，幕布揭开之后断没有直接落下的道理，只是苦了明台了。

　　明楼那边，无论有没有心理准备，估摸着也不会出手。汪曼春笑意又深了几分，眼底薄凉却更甚，还有一个人，倒不知道会是什么情状——明镜。

　　说明镜的行为会在意料之中，那是汪曼春知道她肯定会有动作，但明镜也算是计划中唯一的变数，因为你不知道她会用怎样的方式。

　　如果是从前，汪曼春或许会用一切手段来羞辱她，以达到为自己报仇的目的。但是现在，她也已经没有心了，只是，汪曼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戏还是得做的。

　　说起来也是冤孽，如果不是当年明镜强硬地拆开明楼和汪曼春，或许不会有这之后这么多未知的发展。但是说实话，谁又能算到这辽远的未来呢。

　　汪曼春站起身子，这次没有人搀扶她，椅子上似乎还留有她方才倚靠时的余温。她这一动带起了一股微小的气流，浮动的尘埃被她搅得纷纷乱动。

　　汪曼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角，抽出自己的皮手套细致地带好，接着便目光一动看向眼前铁门的另一边。隔音效果很好，但还是能听见一些轻微的声响，汪曼春心内也在感慨，明台也是个真汉子，这么久一声惊叫也无。

　　穿过铁门一路往前走，汪曼春的步子不紧不慢，高跟鞋依旧在地上磕出一串有节奏的声音。她没有说话，却用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昭示着她的到来。

　　果然，在她刚出现在刑讯室众人的视野中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停了手，神色恭敬地看着她。“汪处长，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人上前对她施了一礼。

　　汪曼春随意瞥了一眼，明台被捆在中间的架子上，四肢都被缚了足够粗的铁链子，一身斑驳的血迹，颜色各有深浅，有些还在流有些则已经凝干。

　　她随手拿过一边桌子上搁着的还带着血迹的鞭子：“看你们没什么动静，这次任务非同小可，我就自己过来看看。”汪曼春手腕一抖，握紧鞭子柄部，软绳部分顺着她动作委到地上。

　　那人一副已经尽力仍然束手无策的样子对汪曼春说：“汪处长，听您的没敢故意放水，这小子嘴太硬了，实在撬不开。”

　　“撬不开跟我说有什么用，要么让他说，要么让他死，这规矩我是第一次说给你听的吗？”汪曼春冷冷道，一挥鞭子，牛皮拧成的绳条蓦地在地上响亮一击，荡起悠悠的尘埃。

　　这一记响鞭不知打在地上，更打在在场那些喽啰的心上。汪曼春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他们迫于压力只能将腰躬得更低：“汪处，这人是不能弄死的，弄死了怕是连您都不大好跟那位交代。”

　　“哦？”汪曼春口中简单吐出单字疑问，似乎不解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在那人准备深入解释的时候突然又是一边抽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失了准头，鞭尾就点在那人旁边几步的距离，似乎稍有偏差就能打上他的脚步。

　　那人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抖索着不敢去看汪曼春此刻的表情，只见气氛沉默了一会儿，汪曼春说了一个“滚”字。音色泠泠却重若千钧，明台这时候抬起头来，神色骄傲而鄙夷地盯着汪曼春。

　　汪曼春只是冷冷一笑：“你别这么倔，待会儿有你苦头吃。”被汪曼春训斥的那个人似乎是得了空子，忙不迭地从屋子里退出去，只留了之前的另外几个人，在角落里不知道汪曼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们这些日本人的狗，”明台的声音有些嘶哑，每说一句话眉头都皱得死紧，接着便像他一贯那样，努力扯出一丝纨绔子弟的笑来，“早晚都会死无其所。”

　　汪曼春看起来被他激怒，鞭子直接往他身上招呼，打在要害处直接划破了衣服，鲜血自破漏处渗出来，明台的白衬衫上又绽开一朵妖冶鲜红的花。

　　“信不信先让你死。”汪曼春悠悠地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得围观者出了一身冷汗。汪曼春倒是可以无所谓，但是明楼如果怪罪下来，他们这些有牵连的人，只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汪曼春突然换了一副温情的面孔，用一种谆谆善诱的语气对明台说，“你愿意的话，不用吃这么多苦，告诉曼春姐，你的幕后主使者是谁。我包你舒舒服服的，出去继续做你的明家小少爷。”

　　“呸。”明台眼中精光一闪，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吐在汪曼春脚边，“有胆你就杀了我，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明台提到明楼，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一边，独汪曼春淡静如常。她往前走了一步，恰好绕开地上那片红白相间的唾沫，她看明台的眼神冰冷，恍若在看一个死人：“死太轻易了，我会让你知道更痛苦更难捱的是活。”

　　明台依然维持着不屑的外表，内心却被汪曼春惊了一惊，他能看见汪曼春眼底压着的悲苦，他无法完全理解汪曼春现在的心情，却也大概知道一些。

　　但他也没有办法，人死不能复生，于曼丽这道坎儿终究还要汪曼春自己去跨过。他能做的，也就是多受些皮肉之苦，把戏演得更逼真一些，更努力地去成全她们一点。

　　汪曼春用没有拿鞭子的左手随意翻过明台被捆在一边的手掌，啧啧称赞说：“你这手真漂亮，听说你钢琴弹得不错？”

　　接着她便淡淡一笑，转头对周围恭立的人说：“去把家伙都拿过来，今儿个给明少‘修修’指甲。”一片倒吸的冷气中，有人颤抖着给她递来了那一套工具。

　　那些被打磨光滑的金属在昏暗的吊灯下泛着雪亮的光，汪曼春随意拿起一把精致的指甲剪，与明台擦肩往他手方向走过去的时候，低声在他耳边很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明台心里都知道，他闭上眼睛准备忍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心里却感慨了一句“怕什么反正苦也苦不过你”。

　　汪曼春显然是动了真格，十指连心，起初明台还会控制不住地叫出声，到最后几根手指的时候已然麻木，有一口没一口地喘息着。汪曼春拔完十根手指的指甲，便把那把指甲剪扔到一边，血迹都懒得擦拭。

　　“把这十片指甲包起来，我还有用。”汪曼春吩咐道，接着看了明台一眼。

　　他十指指尖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汪曼春心底也不由得一惊，似乎自己下手是狠了一点，明台已经昏过去，也不知道是真的钻心疼痛激的还是做戏。

　　汪曼春拦住了手下想泼冷水把他浇醒的举动，修长手指放到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又轻声说：“明天晚上，把他处决掉，我亲自开枪。”

　　接着便取了包好指甲的手帕，在一群震惊的人穿了过去，没有给他们任何拒绝的机会。那些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身伤痕还已经晕过去的明台，看起来汪处是觉得问不出任何秘密的明台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所以才想用最狠绝迅速的方式杀人灭口。

　　甚至有人暗自盘算着要不要通知明长官，让他来救人，突然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往这边跑过来。

　　接着便听见汪曼春“笃笃”的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是一句冷淡的问话：“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样子，天塌下来了还是又死人了？”

　　这一群耳朵伸得老长的人接下来就听到一句呼吸都喘不利索的回答：“不……不是……汪……汪处……明……明家大小姐来了。”

　　恍若一声惊雷炸响，一群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无暇分心去管明台。眼下这可是一场好戏，明镜和汪曼春之间必然会有激烈的矛盾交锋，不管怎样，先收心看了热闹再说。

　　汪曼春听到来人报告的时候，手心里把那个布包攥得更紧，甚至感受到指甲尖锐的边缘透过单薄的布料扎进她掌心嫩肉的疼痛。她知道明镜回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人在哪里？”汪曼春问，步子却是往外迈的，她这句话着实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七十六号向来是不准外人进来的，倘若明镜能硬闯过门口的那些卫兵，那那些饭桶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