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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曼春眼角余光看见于曼丽衣服上的痕迹，皱着眉想想，想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披在她身上，被发现她意图的于曼丽阻止了。“你穿好了，别着凉。”

　　“应该带个棉质丝巾出来的，好歹可以挡挡。”汪曼春懊恼地说，她办公室是有的，只是她不觉得冷就没有带出来。于曼丽向她靠近了一点，手挽着她的胳膊，像是中学时关系好的少女结伴行走时那个样子。

　　“倒是不知道，汪大处长嫌不嫌我衣服上的血。”于曼丽笑道，语调低缓轻柔，如水的眼神在汪曼春脸上打了一个转儿又往前路投去。汪曼春的眉头又拧起来，不满道：“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嫌呢？”

　　“皱多了眉，人老得快。”于曼丽对汪曼春眨了眨眼，语调关怀中含了俏皮，汪曼春抿了抿唇，下意识往一旁的玻璃橱窗中去看她的投影。女人总是爱美的，怕变丑也怕衰老。

　　然而她真正偏头的时候，却看见玻璃橱窗里她和于曼丽并肩站在一起，于曼丽的手臂挽着她的，紧密地缠绕在一起。尽管由于反光，看不清两个人的神情，却莫名地觉得温暖。在尚显寒冷的早春里，在人来人往的路边，她们就这样沉默地并肩站立，让彼此都免于孤独。

　　“真好，叔叔死了以后，我觉得我就要一个人了。”继续行走的时候，汪曼春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又接着道，“还记得我看见你那一次么，路灯下，本来对你怀疑又担心，被你的眼泪弄得很心疼。”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就会因为这点心疼越陷越深呢？”汪曼春自顾自地念叨着，一边的于曼丽听着，侧头看了看汪曼春，汪大处长嘴里嘟哝着，神情困厄。

　　“你是因为同情才……？”于曼丽轻轻问出口，不自觉地声音有点低。她想起自己和明台，最开始他原本可以离开的，王天风下了一局好棋，将她那些厚重的血淋淋的被她自己深埋的过往借由他人的口一点一滴地告诉明台，利用了明大少爷的同情心将人留了下来。不知道明台对她好是出于礼节还是多半基于他的同情和怜悯，然而就是那样的温柔和善意让她从最初单纯的引诱到把自己推进局里。

　　她没有告诉汪曼春她的过往，但是她听见汪曼春说这样的话，她害怕最后汪曼春也和明台一样，将同情错当成了爱意，她承受不起第二次的失去。

　　汪曼春还在叨念着，听见于曼丽的话，看了看她，惊讶地发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神色，阅人无数的汪大处长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都说陷入感情中的人不会太聪明，汪处长却在那个瞬间想到了于曼丽陡然失落的原因，她清了清嗓子有些羞涩地低声道：“不是，因为同情最初放过了你，或者说有些好奇，现在才发现，好奇心果然能害死猫。”

　　于曼丽嗔了汪曼春一眼，目光交错之中却是喜色压过怒气：“你哪里是‘猫’，分明属狗的，莫非后悔了么？”汪曼春耸耸肩道：“跟你比起来自然不敢说自己是猫。后悔？我汪曼春说话做事从来问心无悔。”

　　于曼丽的心逐渐放下来，他们果然不一样。

　　她们手挽着手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走，路过沿街的商贩，偶尔有车从她们身边驶过。汪曼春和于曼丽很少感受到这样简单纯粹的生活气息，她们两个人，一个终日埋首76号的事情，在情报和反政府人员两边忙着，少有能出来的机会，而于曼丽先前在军校的时候除了任务就没有可以出来的时候，而她也不爱热闹，所以很少会在街头闲逛。

　　忙碌中偶尔停下来，看看人生沿途的风景，尤其是有喜欢的人陪伴着。层叠的浓云之后，有疏淡的阳光被倾洒到人间，慵慵地照在身上，不至于再像先前那样寒冷，于曼丽挽着汪曼春的手却没有松开，这样的闲适的一段时光，是凝重的血色尘埃里开出的小花。

　　有人欢喜有人愁。

　　明台内心依旧思考着他接到的任务的真实性，他想到明楼以往的一些举措，浓眉越锁越深。王天风在交代他“毒蝎”的任务的时候，也曾告诉他军统有个代号为“毒蛇”的人潜伏在汪伪政府里，这是他的直系上峰，平日里会给他传达一些命令，这次的任务讯号恰巧就是“毒蛇”给他的。

　　以前也有过几次接触，明台只觉得“毒蛇”这个人隐藏得很深，他处事极其缜密严谨，几乎留不下破绽，而这样的不乏后路不把自己逼近绝境的处事风格太像他大哥明楼。但是他没有足够的证据去确定这件事情，他的假设建立的前提是他不相信他的大哥会真的成了汉女干。

　　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着年夜饭，酒杯碰撞间欢声笑语不断，然而明台的孩子脾性起来了，他当时让明楼唱戏。明台想起来自己当时坐在沙发上，像幼时一样赌气看着明楼，大姐明镜在一边耐心地劝导着，就在他都已经不抱信心准备放弃的时候，明楼面色沉重地应下了《苏武牧羊》。

　　大哥唱戏很好听，明台知道，特意点了这一出，也只是看见阿诚哥为难的脸而已，大哥最后还是屈服了，他心里总还是爱着他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弟的，明台一直都知道。可是，就是情不自禁地去顶撞他。

　　如果明楼真的就是“毒蛇”的话，那他的日子过得一定比自己苦许多，明台想着，他所需要的伪装比自己更深远更复杂；但他如果不是的话，明台皱着眉，将这个在心底反复浮沉的假设压到最低处。

　　无论如何，见招拆招，万不得已之时，也只能大义灭亲，明台打定的是这样的主意。

　　明公馆，明诚低头跟着应付完那些胡闹家属的面色不大好看的明楼换好鞋子做到沙发上，阿香端着泡好的茶放到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温婉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却被在楼上的明台听见了。

　　明台一边解开西装的扣子一边伸着懒腰从楼上走下来，眨了眨眼睛调皮地打着招呼：“早啊，大哥，阿诚哥。”明楼和明诚对视一眼，盘算着明台是否接到了讯息，怎么能对着他们两个人如此坦然。

　　明台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互动，心底隐隐地有了盘算。明楼开口问道：“怎么才从楼上下来，大姐呢？”“早上出门出得早，回来就又睡了会，阿香叫你们把我给吵醒了，就下来了。大姐？不知道，回来的时候就不在了，可能又出门了吧，她好像今天要去找苏太太。”

　　“做人不要这么懒散，你的功课……”明楼的话被明台打断，他一脸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大哥，算是知道你这么久都是一个人的原因了，知识分子老一套，啰嗦。”

　　明楼瞪了明台一眼，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说他好。明台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两杯茶，都还没动过，顺手抄起一杯抿了一口，苦之后才慢慢有了回甘，感受到了清香之后，似不经意地说：“大哥，你们最近怎么样啊，听说又死了几个官员？”

　　“你读好你的书就是了，反正你不会有事的。”明楼板起面孔沉声说。明台却耸耸肩，又跟了一句：“为什么你们抓得那么紧，反政府分子还前仆后继地出来闹事呢？”

　　明台的话里逐渐带了锋芒：“我倒觉得这些人是真的勇敢，咱们好好的国家，凭什么要拿去给日本人？”明楼觉得嗓子里似有什么梗住，他拿起明台没有动过的那一杯茶喝了一口，淡淡道：“我说了，你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就好了，许多事情并不是你看见你以为的那个样子，做成一个结果有许多种方式，并不一定要用最坚硬的那一种。”

　　“大哥？”明台心中的猜想隐隐被证实，他有些激动地开口叫了一句。明诚接过明楼放下的那杯茶，就着另外一边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水少下去大半：“义正言辞地还不是做了汉女干。”

　　明楼听着皱了皱眉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大点声？”阿诚挑挑眉道：“我说的是大哥说得对。”

　　明楼也剜了明诚一眼，最后又看向明台，神色之间看不出悲喜：“反正不管怎样，我总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忠于汪先生和新政府，我希望‘中国’能更好。”他话里隐有所指，明台看着明楼和明诚若有所思。

　　这时候，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继而“啪哒”一声，门开了，拿着挎包穿着藏青色加绒长风衣的明镜站在门口，看见难得他们三兄弟都在，笑着说了一句：“怎么你们都在呢？在谈什么，我一回来就没声音了？”

　　明台反应最快，笑着应了一声：“大姐，你去哪了，我想死你了。”明镜语气责怪间又带着满满的怜爱：“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明台了，嘴这么甜？我才出去一会，哪里就犯得着你想死啦。”

　　明楼叹了一口气道：“大姐你偏心，怎么又扯到‘欺负’上了。”明诚在一旁帮嘴道：“就是，谁敢欺负大姐的‘宝贝疙瘩’。”明镜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都说了，在家里把你们那身官皮给我扒掉，看着就来气，说着不敢不敢，平日里就你们老欺负我们明台。”

　　说着明镜对明台招了招手，笑道：“明台，姐姐给你带了点点心，去洗个手一会儿去桌子上吃。”说着又看了一眼面有不满的明楼明诚两个人，道：“你们两个，不准抢啊。”

　　明楼明诚对视着苦笑一声，齐刷刷地喊了一句：“大姐偏心。”

　　刚才还紧张的气氛似乎瞬间就被化解了，虽然有什么东西仍旧没有弄清楚，但是明家三兄弟潜意识里都不想将他们深爱的大姐搅进这场浑水里来，他们不想让一贯疼爱着他们的姐姐受到任何一点可能的伤害。

　　明公馆里一片合家欢乐的气氛，汪公馆这边却冷清寥落得只有两个人。

　　于曼丽看着汪曼春拿着精巧的小钥匙打开了门，进门之后又想张罗着给她倒水喝，于曼丽笑着叫住了她：“做什么这么麻烦。”“你不渴么？”汪曼春问，于曼丽轻轻摇了摇头。

　　“对了，你的伤口应该换药了，我去拿赵医生留的伤药，欸不对，被你带走了，在你那里。”汪曼春看着于曼丽，于曼丽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药递给汪曼春，汪曼春从于曼丽手上接过那些瓶罐与小纸包，上面还带有那个人暖暖的温度，仿佛有清淡的香气从她指间开始萦绕出来。

　　“不是换药么？”于曼丽问了一句，汪曼春被从思绪里捞出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把衣服脱了。”

　　于曼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搭在大衣的第一个扣子上，慢而轻巧地把那个扣子从扣眼之中解脱出来。

　　【-Tbc-】

 

　　CH 9

 

　　汪曼春看了一眼，就很快把视线收回来，装作全神贯注的样子去拧手中的药膏，手却莫名其妙地使不上力气。鬼使神差地，她又悄悄抬头去看于曼丽的动作。

　　于曼丽的神情一直都是如刚才一样的微妙，手解扣子的动作也没有加快，纯黑色的扣子从她手下一个个被松开，一路往下一直到最后一个，慢却十分自然，不会凝滞。汪曼春越看越觉得心里很痒，终于扣子都解完，与其说于曼丽是将衣服慢慢脱下的，不如直接说她是从衣服里褪出来的。

　　里面是一件褐红色的旗袍，修身齐整，把于曼丽身体曼妙的曲线很好的勾勒出来，汪曼春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不是准备换药么，她怎么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在勾引自己。

　　手指移动到衣服领口处的带子上，没有费多少工夫，只一勾一带就将它解开，随着于曼丽将衣服从右肩缓缓地褪下的动作，大片白皙精致的皮肤又露了出来。汪曼春看着于曼丽小巧精致的锁骨，目光凝在她颈下锁骨交错之处那个小窝那里，想着：“她怎么就不觉得冷呢？”

　　这绝对是勾引，脱衣服哪里需要这么慢这么缠绵，汪处长愤愤地想，可是又莫名地期待着。原先还有些拘谨的目光这时候却不愿意移开，直到她看见了于曼丽右胸前被细密缠好的白色绷带。

　　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的动作，她稍微收了收自己的胡思乱想，上前去替于曼丽将前一天裹好的绷带一点一点地取下来。因为怕碰痛伤口，汪曼春的动作极其慢也极其轻柔，她这样细碎的动作让于曼丽忍受不住一般说了一句：“痒。”

　　汪曼春听着于曼丽用她平常轻而媚的语调说这个字，拿枪杀人都无比稳健的手差点就要颤抖一下，像有许多只小爪子在心里面挠，连她也觉得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