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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鸿也表达了看法观点，“我方若以三路大军，分别在宿州以北，阜州以西及许昌以南正面迎敌，则必关系到如何分配兵马。此战并非田忌赛马。三场战役需同时部兵展开，淮安信阳兵力各十五万，倘我军各以二十五万对抗，必有胜算，可中路就只得区区十万人对阵淮南四十万，势必惨败。若我军以六十万大军全投入中路，则唯恐淮南信阳之兵从我侧翼擦过，直奔帝都。”

　　一干子纯爷们又愁在一处，没了声音。沉默片刻之后，明小天突发奇想，出了个佯装蒙人的损招，“咱们中路十万大军可以伪装为四十万主力固守许昌城，以此吸引牵制淮南大军，将它吊死在许昌这歪脖树上，东西路再以多攻少，吃掉淮安信阳……”

　　宇文诺听出些意思，补充道：“许昌城乃近畿之门户，朕向来重视。自前几年，朕便命工部年年修葺许昌城墙与城门防护。许昌城墙之高足以超出□□射程所及，敌军若想强攻，只得以人肉为梯，损兵折将。只要许昌与洛阳之间官道不被叛军阻断，洛阳源源不断向许昌供应粮草补给，即便要许昌都统固守一月，也行得通。”

　　女儿的胡思乱想与诺儿对许昌安全指数的自信给了叶晓凡灵感与提醒，向来兵不厌诈，若真能伪装主力吸引敌军大部，减轻两翼压力，必是大大有戏可唱。

　　然而，她又有新的担心忧虑，只看她手指往南溟钱塘一指，“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目前可见，三镇留重兵守藩，堤防南溟淮军，说明三镇与南溟朝廷并无勾结协议，不过我只怕，三镇若遇不利，会与南溟谈判许愿，以北鍖黄河以南半壁江山许之，以求南溟助它一臂之力。南溟，这个隐忧，到底会否趁火打劫？”

　　发言才毕，宇文诺与明小天异口同声的抢答，“应该不会！”

　　明皓惊异于叔侄两人凭空而来的默契，饶有兴趣的求解。只看宇文诺又成了闷葫芦，而小天也装深沉，二人与女帝同打起了哑谜。

　　实则，诺儿与小天结论相同，但论据并不一致。小天考虑的是表哥与小叔多年的暧昧“基情”和深厚友谊，不帮也便罢了，添乱应该不会。

　　而宇文诺想得繁琐深入的多---段旻不会公然悖论天理，身为一国君王却助它国女干臣贼子叛乱主上，他那般要脸如命，事事皆必强势占理，没理都会与人狡上三分，这等遭天下士人叱骂诟病之事，他断做不出来。更何况，隔水观望，等着我宇文诺颓废狼狈的求助，才好满足他那“天下独尊”的面子，到时这厮不得多怎得意！

　　叶晓凡与夫君提点道：“既然皇弟如此凿凿，不妨估计忽略南溟这外部因素。只从咱们自己来看，不妨将战争分为三期来阶段性谋划还简易些。”

　　明皓心道着，军师老婆，你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为激励凡儿将自己的专业智慧完全发挥，明皓建议道：“梓童尽情说来，朕与女儿为你在图上绘制箭头标示。”

　　晓凡难掩春风才气，索性将自己脑中逐渐成型的模拟思辨过程，详细讲来：“姑且将此战分为我方防御，敌我转折，我方反攻三个阶段。”接着她用指甲点点许昌，“防御阶段，我军十万人佯作主力援助许昌，东西路军各领二十五万兵马不得耽误，趁夜色迅速发兵出击，于宿州以北隘口，及阜州以西之西关地区分别阻击敌之两翼之军。”

　　明小天踩到凳上用勾线细笔沾了朱红色料画下行军路线箭头，再以黑色墨迹代表淮安与信阳这西东两翼。

　　晓凡认可女儿的准确，点头接道：“我大兵阻截，不急于将与两翼对决，只逼迫淮安与信阳之兵退回本藩即达到目的。此时须得注意两点，第一，许昌只十万兵马却伪装主力，所以需装得出，挺得住，三日内不可丢寸地，借以牵制对方四十万主力，汇聚许昌城下，给我两翼侧击以机会。第二，兵贵神速。朝廷东西两翼只一个字便是快，出其不意，仿佛天降之兵，令敌军摸不清我底细，再以超出敌人半数兵力，边打边轰，使淮安与信阳被迫缩回巢去，与中路叛军不得接应汇合。”

　　明皓称赞总结：“梓童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有些妙趣。”

　　晓凡被夸奖得更骄傲了些，自己这些年中国古今战争自然不是白研究的，要的就是这招险棋。

　　她抿嘴一笑，“第二阶段，淮安与信阳被迫缩回，淮南俨然深入之孤军，必然军心不稳，我东西二路迅速实现对淮安信阳两藩的分割包围，待淮南大军畏惧后撤之际，围点打援，东西路同时分兵出击，在淮南大军南下回藩之路径，设下埋伏，损其兵力。因此，这第二阶段我方由守势反为攻势，是为转折。此时期，只有一事最要紧，便是大举歼灭淮南大军之有生力量……”说道此处，晓凡稍停，换了古人能接受的词汇重新表达道：“嗯……即是说，消灭淮南大军兵力，使其军队人数锐减过半才可。”

　　小天乐着往地图上改用靛青颜色画下路线，“妈，到底把您最爱的围点打援用上了。”

　　晓凡不禁吹捧，“自然的，谁能比他老人家惯用的战术更高明？”

　　宇文诺插嘴提问，“皇嫂所说的竟是哪位老人家？”

　　明皓惊察妻子失语，忙打个马虎眼，“那位老人家乃凡儿家乡战略大师，凡儿最崇拜的，已故去了。不知也罢。”

　　晓凡落落冷汗，反思自己一时兴奋也犯了破颤毛病，“第三阶段，便是收官之作。这方时候，淮南边回撤，边调动藩内十万守军出藩对抗我打援之兵，以接应主公退回藩内。这时，我固守许昌的十万兵马便可主动出击，我东西路军彼此配合，以十万人继续围困淮安信阳外，其余共计三十万，一概出击，与中路十万配合，三个方向包围淮南，届时，淮南，信阳，淮安背靠淮水，苦无后援，又被重重包围在藩内不得出来，朝廷或是诱降，或是攻城围歼，主动权皆在我们手里。”

　　小天笔沾明黄颜料绘于图上。顷刻间，这图纸中，模拟此战的敌我双方攻守以不同颜□□分而开，甚是了然清晰，由不得引发一阵赞叹。

　　程鸿只道：“臣打了半辈子仗，竟不知何为围点打援，何为有生力量，真是新鲜，想必娘娘家乡的兵书与这里大不相同。”

　　小天大嘴一张就要秃噜，巴不得赶紧跟大伯“透露天机”博得好感，好压过那姓姚的厮。明皓和晓凡用眼色一箭射过去，怕得小天差点从脚底的凳上跌下来，成了惊弓孤雁。

　　宇文诺冷静思来，陡然蹙紧了眉头，断定道：“皇嫂此计恐有一漏洞！”

　　晓凡忽被泼了一瓢冷水，忙向小叔子求教。

　　只见宇文诺神色凝重的深喘，“淮南叛军哪有那么好骗。只怕这京都早有他们的女干细探子，想以十万人懵装主力开拔许昌，断瞒不住淮南总兵眼睛。朕已下令，自即日起，洛阳全城戒严，只进不出，以免走漏风声。不过……还是难以预料是否会生出枝节。”

　　宇文诺踱了几步，想来皇嫂战略虽看来复杂，然则胜算不谓不大，思想些许后，轻转过身，裁断决定，“朕亲领十万兵马前往许昌邑督战，以朕做饵，钓取淮南大鱼！”

　　殿里众人听言全惊了。一向专注文治的绍帝何曾领过兵打过仗，就连功夫拳脚都没正经学过几天。程鸿作为宇文诺少年时期的辅政大臣，只怕他意气用事，跪地劝谏阻挠。明皓更是火急的，强行拦道：“万万不可！陛下乃当朝之君，怎能以身犯险？！”

　　宇文诺气定神闲，不以为然，“皇姐也是当朝之君，有皇姐在，朝廷就在。”

　　明皓竟从他眼中看出些当年自己疯癫时的超脱之意，斥道：“朕不许你胡闹。皇弟，咱们宇文皇族人丁单薄，宗庙香火还得由你传承！”

　　宇文诺急于再辩，胸肺一抖，又激起一通咳嗽。满朝将领见状，整齐跪地，齐声求道：“陛下龙体要紧，恭请陛下三思！”

　　明小天目睹着，心里竟忍不住同情起男人来。女人有女人的不易，男人也有男人的可悲。都说皇室女人是生育机器，皇帝本人不更如种马一般？想着小叔叔那一宫嫔妃，哪个不想争得皇帝宠幸，生下皇子，这些女人中又有谁是真爱叔叔本人的？不过都是为了自己与家族的荣耀显达而已。哎，怪不得叔叔自小过得抑郁，缺乏真情使他性格多疑。小天反刍着妈妈教给自己的那句话：“自古帝王多辛苦”，真是绝对真理。

 

　　第十八章（5）

 

　　明皓上手扶住为江山社稷常年操劳而病倒的弟弟，双目凝结，满腹思虑。二十年前，由于自己与梁王的私怨，逼得梁王叛乱，还是少年天子的弟弟执意御驾亲征平叛，满朝大臣阻拦之下，自己毅然代帝出征；之后，又是因自己为爱与自由的私心，她不顾一切的将皇权责任强推给尚不成熟的弟弟，还留下削藩遗命要他完成，方造成眼下祸患。明皓只觉愧疚满喉，她怎能忍心这至亲之人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埋单？

　　明皓往御座上看看，毅然决然的朝玉阶走去。对明皓知之甚深的叶晓凡惊慌了眼睛，三镇不是她的大敌，制定战略也成不了她的困难，面对身份地位权力恩宠，她可以全不在乎的云淡风轻。她最在乎，最害怕的，是爱人此方一意孤行的筱肃背影，她不必猜想预感，明皓对她追上来的脚步置若罔闻便已经明确了答案。

　　晓凡拽得住明皓的龙袍衣袖，却阻止不了她射向战场的执着□□，她红了眼睛，步步紧跟的低语，“阿皓，不要……不要……求你……”

　　明皓手臂被晓凡强拉着，走到御台阶梯，她没有勇气回头看她应她。明皓太了解，她的泪颜必会动摇自己本来坚定的决心。

　　她冷酷的甩掉妻子紧拽的双手，晓凡被推得一个踉跄，顿失力气的扶住玉阶栏杆的镶金杆头，无能为力的眼看着自己的爱人从御案紫匣中取出国君兵符，眼神坚毅的发号施令！

　　“国君兵符国玺玉印皆掌握在朕手中，朕以上皇帝之尊，命皇帝宇文诺与兵部众将听令！”

　　被女帝断然解除了政权兵权的绍帝宇文诺迫于祖制，只得俯首就范，程鸿携兵部全体部将九郡都督，阔步列队绍帝身后，哗啦拱手跪下，武将洪亮之声震耳，“臣等谨遵上皇帝圣谕！”

　　明皓思维敏捷的连发数令，“命天下兵马元帅程鸿亲率兵部所辖之并州陇西晋中济州四郡兵马，共计二十五万大军为左翼，阻击信阳十五万叛军，龙虎上将军姚崇飞擢升为副元帅领燕州朔州衡州三郡二十五万兵马，为右翼，阻击淮安叛军，按照方才制定的三期战略，令尔等十日内速将两镇叛军逼退本藩，收复宿州，阜州，朕亲领其余二郡兵马十万驾临许昌邑督战，牵制淮南四十万大军，配合两翼作战。两翼兵马于明日午夜子时秘密开拔出征，一概轻装，神速挺进，不得耽误半刻！朕于后日清晨于承天门外兵部校场率兵誓师，南下增援许昌邑，保卫帝都之东南门户！绍帝宇文诺留守洛阳邑监国，全权处理战时一切粮草出入……钦此！”

　　明皓手持国君金令兵符一拍御案，阶下众将臣山呼万岁，军令如山，情势紧急，恰如这时之洛阳城雷阵暴雨将至，风满帝都宫廷！

　　明皓没有给叶晓凡再阻碍她的时间机会，晓凡心知肚明，皇令一下，如离弓之箭，倾覆之水，再无法挽回。她心头疼得如被刀挖，孤单的立在阶下，仰视着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爱人，身着龙袍，执行皇权，不容半点违抗的专权□□。这还是她的明皓吗？不……这是宇文皓……是那个以武功平定天下，为自家宇文皇族戡平内乱，外扩疆土，奠定了盛世之基的一代强君！

　　兵部众将得令退了下去，各回本营备战。明小天从凳上下来，皱眉凝神，深邃的目光里不断重播刚才一幕，娘亲那凌人的气魄，独断的霸气，睿智的头脑，和对儿女私情的果断抛弃，让她终明白了，何为皇帝，何为皇权，何为身处权力巅峰，杀伐决断于一瞬的君主□□！

　　宇文诺几步上去搀住难以支撑，几乎瘫倒的皇嫂，他敏感的发觉皇嫂身体的颤抖越发强烈，脸色煞白，再没了恰时于图纸上，指点战局布阵谋划的神气。

　　明皓满目痛苦与歉意的走下台阶，从弟弟手中接过妻子，如此的颤抖说明凡儿还在忍耐，她知道，她即将崩溃哭喊大闹甚至歇斯底里，那是因当年坠崖脑子受伤而留下的精神类后遗症。

　　明皓不想憋坏了晓凡，她遣退了殿里所有太监宫婢，勒令门窗关闭，她现在只能给凡儿一个安全而有尊严的私密空间，任她闹，任她打，任她摔，任她怎样都行，只要别自残的伤害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