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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沈满虚心听教，“我知道，这里是梦，我再也不会动心思去救人了。”

　　“不单是在这里，在外面也是一样。”

　　“嗯？”沈满望向唐玖月，见她神色严峻，脱口而出道，“见有难者，难道不该出手相助？”

　　唐玖月慢慢喝了一口热水，“不是不救，而是应当量力而为。”

　　沈满垂下头惭愧，心想唐姑娘说的不错，要救助别人首先应当自己有能力，若自己没有能力而强行的想要施恩他人，或许会适得其反，人家也未必感激。就如今的情况来说，她为了去救那个不明来历的落水女子，人家不感激她不说，连唐姑娘都被迫困在这里，实在是连累他人，害人害己。

　　唐玖月见她闷在那里不啃声，还以为她生气了。刚要开口问询，却听见沈满在那边轻轻说道，“唐姑娘，日后请一定教我阴阳道，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负你们的期望。”

　　唐玖月动了动嘴，原本想说“我对你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但又一想自己这样未免太打击人了，而且生病的时候最好不要得罪身边肯照顾你的人。于是硬生生地吞下了这般话语，转了语气“嗯”了一声。

　　忽然感觉到一点轻微的震动，唐玖月低头去看杯子里的水，水从正中一圈一圈漾开。唐玖月道，“奇怪。”

　　沈满凑过来说，“我们在船上，水在晃动也属正常。”

　　“若是左□□斜是很正常，但从中间漾开就有点不对劲。”

　　沈满趴在地上耳朵贴地听了一会儿，“这下面好像有东西，是这东西在动。”

　　唐玖月想了想，无所谓道，“大约是吧。”

　　“这船上莫非又藏了什么怪物？”沈满摸着下巴道，“一路上我们一直在遇险，再遇到什么怪物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只是他们要去哪里，这怪物又做什么用，这船的主人是何人？”

　　唐玖月无奈道，“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她记得沈满以前并非如此，莫非因为青柠不在，所以沈满自然而然地继承了青柠的多话体质，变成了青柠二号？早知道如此，就让青柠收她为徒，也好过自己在这受她唠叨。

　　正在交谈间，门外有女子盈盈的声音传进来，“两位姑娘，公子有请。”

　　沈满立即振作精神，对着唐玖月道，“来了。”

　　唐玖月缓缓地起来，抚平了衣袖，“走吧。”面上毫无惧色，一派从容淡定。

　　被两个见过的漂亮少女一路领到了主舱门前，通禀之后进入。里面果然富丽堂皇，到处是金灿灿的金器，地上极奢华地铺着松软的动物毛皮，即使赤脚踩上去也不会觉得冰冷。沈满看着这里面的绝大多数妙龄女子也都是赤足立着的。

　　入了座，沈满挨着唐玖月，二人一席。上头的主座还空着，想必主人要到最后才到。笙乐起，有舞着长袖的女子入内。屋内燃着馨香，美酒正用热水温着。

　　沈满观察四周环境，贴近唐玖月耳边道，“这乐声会不会有问题？”

　　“没有。”

　　“这香料呢？”

　　“没有。”

　　“那这人呢？”

　　唐玖月终于忍不住一瞥她道，“人倒是真有问题。”

　　“哪一个？”

　　“我面前这个。”唐玖月不疾不徐道。

　　“各位久等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岁的少女站在上头，嘴角噙着笑道，“我家公子身体抱恙就不来见客，就由我们小李爷招待贵宾。”

　　话音未落，就出来一个瘦高的人影，这人风度翩翩，眉眼细长。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折扇打开，扇面空无一物。

　　这人便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公子，只见他款款坐在对面，脸上似笑非笑道，“两位贵宾久等，不知道这晚膳可还符合口味？”

　　沈满回道，“劳烦公子，这顿晚膳很是丰富，我和姐姐感激万分。”

　　“不知道两位姑娘自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对方开始打探底细。

　　“我们两个是从四川蜀中来的，想要前往都城投靠亲戚，见见世面。”

　　“还未请教姑娘姓名。”那位被称为“小李爷”的年轻公子听见“四川蜀中”脸色显然就变了，还时不时瞥向唐玖月。

　　“我姓唐，名叫绿萝，这位是我的姐姐，名叫唐白衣。”沈满介绍完，果然见到小李爷面色更加不佳，继续笑着反问道，“不知道这画舫主人贵姓，我们既然来到此处，想去拜访画舫主人。”

　　“他恰好生病了，不便见客。两位有什么话对在下说也是一样的。”小李爷摇着扇子不合时宜地扇着，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

　　“既然生病了我们也不便叨扰。”

　　两边又沉默了一会儿，只听那小李爷开口道，“其实我们也正要去都城，二位不介意的话就与我们一同去罢。”

　　“我们自然不会介意，那就多谢小李爷了。”沈满陪着笑，心里却想他们即使想走也肯定走不了。之前那女子落水自己救了她，想必早已经被当成眼中钉，只是尚且双方不知对方底细，故而此次晚宴是相互试探罢了。方才故意说是蜀中来的，又自报了姓唐，还有唐姑娘这般有气场之人坐阵，凡是有点眼力的人应当知道自己和唐姑娘二人绝不好惹，至少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小李爷的语气明显热忱了许多，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道，“旅途漫长，四川蜀中距这里有千里之遥，不知道二位怎的独自上路了？路上可遇到什么危险？”

　　沈满道，“的确遇上了不少危险。”

　　“哦？”

　　“不瞒小李爷，之前我们就遇到了一伙贼人，抢了我们的行装和钱财，于是我们落魄至此。”

　　“瞧两位姑娘在岸边，难道是爬过山，过了前面的苗寨？”

　　“嗯。”

　　小李爷手中的扇子停了下来，“啪”地一声打在了手上合拢，笑着道，“二位，我们现在过的河其实都是经过那些个地方的。”

　　沈满愣住，“经过哪些地方？”

　　小李爷笑吟吟地起身，走到后面的一道屏风边上，沈满这才看见这屏风上面其实绣着一副山河图。只见那小李爷侧开身子，用扇子指了指几个地方，悠悠地道，“二位如果从这片芦苇荡起就坐船，路上不必靠岸，沿着一条河流小道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漂流到此处，然后——”他扇子一路往右，竟然毫无阻隔，但见江河湖面越来越辽阔，一直到了一处城墙前。小李爷缓缓笑道，“然后两位就可以直接到都城了。”

　　沈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余光看唐玖月，据这个人说要翻山越岭，要爬山过河，费好几天的力气才能到都城……

　　若是一开始就能够从芦苇荡直接顺水到都城，那么这几天他们费的是什么劲儿……

　　“如果这样，需要多久能到京都？”沈满已经不忍心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一天一夜就可以到了。”小李爷掀开前摆，盘膝而坐。

　　“多谢……小李爷告知。”

 

　　☆、第076章

 

　　夜里，星空璀璨。

　　沈满趴在画舫的走道栏杆前，背对着房间的门。里面时不时传出水流哗哗的声音，带着百合花瓣的香味，丝绸做的窗户上，窈窕纤细的人影时不时地映着烛火晃动。

　　沈满双手托着腮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唐大门监说身上太脏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泡个热水澡。幸而这画舫上所用之物应有尽有，不多时便有一串的美妙女子送来一桶桶热水和芳香的花瓣。正在宽衣的时候，唐大门监余光瞅见了傻愣在一边的沈满，眼神微微一闪，然后面不改色地赶沈满出去。

　　沈满看着一屋子的人很是郁闷，这里都是女子，而且只有自己才是她熟悉信赖之人，为何偏偏要赶自己出来？还好唐玖月最终是将所有人都清空了，房间里也只有她自己，眼下正欢快地像是小女孩一般在里面沐浴。

　　“也不怕有人偷窥。”沈满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咚——咚咚——”忽然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沈满左顾右盼，四下无人，正怀疑是否是幻听的时候，又听见了这种声响。沈满往后退了几步，盯着自己的鞋尖皱眉思索。

　　这声音好像是从脚底下来的——

　　她弯下腰，犹豫着是否要趴下来去细听，却忽然听见从身后头顶上传来了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沈满立即直起身，虽然还是背对着他，但这声音里充满了某种威胁的味道。他说话音调低沉，语气里带了种不怒自威的味道。沈满见过很多人，听过很多人说话。她此刻不用回头便感觉到他的气势，因为这人说话的语调像极了她位高权重的外祖父宁相。

　　想必他就是这艘画舫的主人了。

　　河水重重地拍了下画舫，有几滴水溅落在沈满的脚边甲板上。垂头看着地面，那人的影子落在脚边，他的身上似乎披着厚重的斗篷，身材魁梧高大，却微微躬着身子。

　　沈满吸了口气，慢慢回转过身面对着他笑着说，“我的耳坠掉了，想要四处找找。”

　　昏暗的光线下，沈满模糊地看见了那个人的脸。这个男子长得不如想象中的魁梧，但眉毛浓重，眼睛里时刻带着警惕。目光如炬，眼神坚毅，下巴微翘显得刚毅。瞧样子，是个行事果断、心狠手辣又无坚不摧之人。

　　沈满暗自打量着他的面相，并一一对照天文门藏书阁所读到的书文揣摩着他今后运势。这样的人绝非普通之人，沈满平生难得遇见这样典型的模子，正好用作参考研究。沈满不知道对上他是福是祸，但既然遇上了就索性直视着他相面练手。

　　那人见沈满毫无畏惧之色，又见着这小姑娘眼生，但那娇俏可人的样子又有些可爱。几番犹疑之下，那原本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竟慢慢地平复了下去。

　　沈满矮上他一个头，脑袋只到他胸前位置。他披着厚重的毛裘，毛裘的领子正被河上的风吹的倾向了一边。头上的鹅冠更加增加了他的高度，在他庞大的身躯笼罩下，沈满就像是一个侏儒。

　　对视良久，那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小姑娘，你知道不知道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是很不礼貌的。”

　　沈满眨了眨眼睛，“我是这里的客人，公子是不是这里的主人？”

　　那人轻轻笑了，“你倒是很聪明。”他四处看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了沈满的耳垂上，嘴角还噙着笑意，“姑娘掉了耳坠？”

　　“嗯。”沈满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有点心虚地低下头。

　　“也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平时就只戴一只耳坠，因为我瞧姑娘另外一只耳朵上，也不像还戴着耳坠的样子。”

　　沈满佯装吃惊道，“呀，可能是一起掉了我没发现！”

　　那人似笑非笑，“既然掉在我的画舫上，就由我负责。”他过来拉住沈满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沈满被捏得疼，皱起了眉却甩脱不开他的手。沈满焦急地看着他的背影，瞧他的样子是不准备放过自己了。

　　“不用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掉了也就掉了，真的不要紧。”她扭过头望向屋内，唐玖月的影子已经不在窗户上。她应该已经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想办法来救自己了罢？

　　此时此刻，唐玖月正裹着厚重的被子，像是一座小山似地定定地坐在了床榻上。她隔着窗户睨着外面得两道人影，瞧见那个高大的影子拉住了沈满。唐玖月的眉毛稍稍一拧，似乎是正想着出手，但刚一动作就觉得头晕目眩。她的脸红扑扑地，整个人很是粉嫩。室外寒冷腊月，室内却温暖如春，唐玖月看着屋内的火盆，渐渐地视线朦胧，接着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整个人就抱着被子倒在在松软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