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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喜欢她妈妈，怎么跟她爸爸在一起就哭呢，熊孩子这么难伺候……”简聿抄起瓜子儿来磕，把瓜子皮扔在一旁的垃圾篓里面，清脆几声，母亲收了针，把袖子挽起来一些。

　　“你那会儿也这么难伺候。吵着要你爸爸，我一生气，就揍了你一顿。”母亲从另一边抓起一把毛线来，理了理，“过来给我架着。”她乖乖伸出手去给她当架子，母亲找了找毛线头，开始绕毛线团，眼神始终不往她这边看。

　　“你爹没出息，一个大男人扔下家庭就跑了，你跟你爹好，跑出去非吵吵着要人家带着你，可你也不想想，你爸是个没出息的同性恋，人家能要你？我也是气你不争气……”母亲的话把简聿惊了一惊。她是第一次知道，母亲是身为同妻，苦了这么些日子。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和父亲，是同一类人。

　　多年来的秘密像冰山显露水面，如同案件解开了谜底露出令人惊诧的结局。出乎意料回转勾折的情节一步步显现出来，简聿犹豫了一下，母亲这样说，是对同性的，深入灵魂的厌恶和反感，她恨这类人，因为这类人把她的幸福都扔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于是她还怎么出柜？愣了半晌，有一股线打了结，她低头用小指勾过来解开她，顺利地继续绕毛线团，毛线抖落在半空中，她感觉自己出柜的结局也像它一样飘忽。

　　而最终可以让她感到高兴的事实是，最终她和母亲解开疙瘩冰释前嫌，正常回归了母女关系，解开了复杂的那个绳结，母亲将她当作是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了，可以将过去灰暗而难以显露天日的羞耻往事说给她听了。

　　假装自己好像什么心理活动都没有进行过一样，用微笑掩盖了自己的重重心事，简聿继续扭头看电视剧，孩子哭着望向了自己的妈妈，可是妈妈不能够把她接回来，只能隔着玻璃窗，给她一个绝望凄惨的吻。

　　只有这处还算妙些，简聿还是不太明白情节：“那这个小女孩都说自己能吃苦了，怎么她妈妈还是不带她回家？”

　　“诶呀你还没生过孩子，不知道父母的心思，她妈妈铁定是要给孩子更好的学习环境，跟着她，上学，医疗，哪个不得给更好的条件？等你以后生了孩子就懂了。”母亲的语气老气横秋，简聿有些不服气：“可是这个小女孩不喜欢她爸爸，就喜欢她妈妈，这心理上也不好过啊，你得尊重人家小女孩的意思，自己安排着，不如人家选择的来得好。”

　　“年纪还那么小，懂什么，长大了就知道父母的苦心了。”母亲白了她一眼，“就看看你，这么大了还不着家，也不着急把自己嫁出去，你现在是仗着自己好看，谁也看不上眼，等你以后老了，再找，哪有条件好的，凑合一辈子，你自己等着哭吧，现在妈也是为你好，以后你就懂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操心，真是的……你弟弟也是，男孩嘛现在正是奋斗的时候你看他学什么韩国明星，和娘炮似的和小姑娘勾勾搭搭，以后醒悟过来也不迟，可现在多学点儿，以后也省劲儿，你俩也没一个省心的，他现在大了，男孩不好说什么，他自己想明白了，就怕迟了，大人的心你们都不懂。”母亲说着就开始长吁短叹拍大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简聿突然就很受感动，虽然母亲的理论她是不支持关于自己的一部分的，可也是为了她们姐弟二人想的，出发点总是好的。

　　可是她总不能这时候说妈啊我跟你说个事儿我跟女明星出柜了不喜欢男人了您别担心。

　　母亲估计会直接抄起毛衣针把她扎成筛子。

　　感动归感动，什么时候都得掂量掂量。她是成年人了，母亲正在老去。

　　毛线绕到了尽头，电视上开始放片尾曲，简聿话里有话地说着：“要是嫁男人结局这么苦，其实到头来也不如一个人。”

　　“一个人也挺好。”母亲搭茬说，“就是怕一个人太孤单了，回家就自己一个，挺凄凉的。你刘叔叔的儿子挺不错的，听说还是个海归，你晚上别回家吃饭了，我替你约好了，去见见人家，邻里街坊的，也别挑剔。那天你三姨，你也不要顶撞人家，你三姨那人就是势利眼，我昨儿跟她说你的电视剧快上演了，立马换了个架势，活得圆润点儿，别老跟刺猬似的，见谁扎谁。”

　　“哦……”她也是被惹急了嘛……简聿委屈，哼简聿不说。

　　电视上开始放一个谷物牛奶的广告，简聿定睛一看，这不是林斯棠嘛？特效一股牛奶从她身侧环绕而过，她俏皮一笑，一本正经地念起了广告词。

　　“诶诶，妈，你说这姑娘长得怎么样？”

　　“我认得，林斯棠，跟你闹绯闻那个，挺好看的，小时候更水润，长大了也好看，就是个子拔高了不少，没小时候那可爱劲儿了。”母亲眯起眼睛来给林斯棠下了评语，总之挺正面的，简聿突然觉得自己娘亲这么可爱，心里给林斯棠打了满分，母亲又警觉地看着她，“你可别跟女孩子乱搞。”

　　“……”简聿有点儿心虚，虽然她确实没有乱搞，“妈你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母亲继续眯起眼睛来，“你说人为什么搞同性恋啊，是不是心里有毛病啊！”

　　“我觉得不管是男是女，觉得在一起合适就在一起了。”简聿赶紧旁侧敲击好让出柜之路变得顺畅起来。

　　“话倒是这么回事，不过要是人不好，男的女的都一回事，凑不到一辈子都白搭，同性恋也挺难的，要是喜欢同性就赶紧跟同性在一块儿，别去祸害人家不搞同性恋的，就像你爸，就最不是个东西。”母亲想起父亲来就一脸愤恨，这个男人给她烙下了太多的伤痕，母亲没有再嫁过，任劳任怨地爱着父亲，对爱情绝望了，才会宁愿孑然一身。

 

　　☆、Chapter 39

 

　　r39

　　小城的夜晚并不如大城市的繁华夜景一样充满迷醉的感觉，纸醉金迷夜生活让人深陷其中。在冬天冷寂的空气下，除了广场舞的大妈还在音乐动次打次当中划着整齐的步调跳舞之外，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和大排档以及肯德基尚且开着门。

　　路东边的减肥馆里米黄色的灯光射出来，打在简聿身上，简聿裹紧了自己的风衣缩了缩身子，脚下几块砖头碎裂踩着总是一晃一摇着，她双手插兜，看着自己的牛仔裤上的褶皱，男人递过来一个铁盒子，她微微一瞥，是烟。上面写着德文，她并不能看懂那是什么玩意儿，摆了摆手，饶有兴味地看着和自己相亲的这个男人。

　　居然给她递烟，到底是海归，不一样。她心里也不知褒贬地点评了一下，侧过身子来，看路灯把自己的影子缩成脚下那黑乎乎的可怜巴巴的一团，沉默不语，男人也并不多说话，刚才一起吃饭也沉默寡言着。

　　简聿并不想承认自己并没有吃饱。一小块牛排放在盘子里她看着只能塞牙缝，但是还是学会了母亲的三字真言“要矜持”，于是硬是一口一口磨蹭着才算是吃完这顿饭，吃一口歇三分钟，早消化完了，在这等无聊的又不能掏手机来玩的场合，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更加放大了腹中空空的感觉。

　　中午被另一个相亲男恶心地吐了一顿，更是感觉胃中空空很对不起这厮。

　　男人拿起烟盒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可以吗？”

　　她点点头示意他请随便。于是男人开始将香烟叼在嘴里，点燃了火：“我想我们得考虑一下婚期了。”那人的笑容极其自信，他也确实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应该会有不少脑子不太好使的小姑娘对他迷恋得要死。

　　简聿心里呵呵两声，这人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拒绝吗？还是说自己同意站在这里跟他稍微说会儿话就代表自己其实对他有意思？滑天下之大稽！简聿绷着脸：“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经过短时间的考量，我发觉您是适合做太太的人，我现在事业上升期，非常需要一个贤内助，而您，是最好的人选，之一。”男人看起来彬彬有礼，脸上也挂着得体的微笑，简聿当时心里就翻江倒海，礼貌性地笑了笑，合着这人是看准了自己觉得还能凑合，以为自己真的是没人要了着急回家做全职太太吗！

　　“不我不愿意，您是个好人，可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再见。”简聿还能说什么？简聿只好这样，出卖着自己的笑容说了这句让心情十分舒爽的话，转头就走，这种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男人比那种只知道买彩票抠脚的大汉都要让她不舒服。

　　大男子主义有很多，但是让人讨厌的却不多。而恰巧这人正好是其中一个。

　　简聿挑了挑眉，愈发觉得自己相亲实在是在浪费时间，她稍微回身瞥了一下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呆呆地站在路灯下，半晌还没有回过神来，她赶紧趁着他没有缓过神来加快了脚步，打了车迅速拐回家去，打开门低头换鞋的时候，母亲还正自己坐在那边摘苦菜，缠绕一片绿油油地泡在水里，浮出一片浓绿色。简聿洗了洗手过去帮忙，母亲诧异地抬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看人家小刘条件挺好啊你是不是又犯倔了把人家气走了？”

　　“咳——那人不适合我。”

　　“啧，怎么说话呢你，什么叫不适合，什么叫没感情，呆的时间久了不就有了吗，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不懂得包容，不懂得珍惜，明天你李阿姨——”

　　“妈我不想去。”

　　“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着急！”母亲甩了甩手，溅出她一脸水珠子，她抹了一把脸，抬眼，母亲指挥她把这盆苦菜摘完，自顾自地说道，“你嫁出去了，你弟弟再娶了媳妇儿，我这辈子就安心了。”

　　“……”可能您这辈子都不能安心了……简聿没敢说出来，低头闷着脸，看着挺不愉快的一张脸，母亲也注意到她了：“你倒是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给我带回来啊，你不是说明年给我带一个男朋友回来吗？”

　　“那是明年，您着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简聿赶紧庆幸着自己去年说的是后年而不是明年，话刚出口，手机振动了起来，她起身擦了擦手，母亲还在嘀咕：“人家小张阿姨都抱孙子了你连男朋友都没有……”

　　林斯棠来电。

　　“喂。”简聿握着手机赶紧拉开卧室门进去，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心里有鬼，她倒是很想坦然地在母亲面前和林斯棠打电话，但是重点在于公主殿下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母亲耳朵就跟声呐似的，有效范围远得要命，就怕听见这么一句两句，自己这个年就过不好了，估计还得凄凄惨惨戚戚地滚到别处去。

　　可是天下的母亲对于子女恋爱这回事都有超乎寻常的敏感，母亲一下子撩起眼皮来看她的背影，心里开始泛起了不详的预感，她把苦菜盆往厨房一放，碗还扔在洗碗池没有洗，她也鬼鬼祟祟地挤在简聿门口，可简聿跟防贼似的把门关得特别严实，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简聿聿，你有没有想林总啊！”那边林斯棠的声音乖得可怕，简聿歪着头坐在床边，倚着自己的枕头躺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没有啊，这边人都条件太好，有些心动了呢。”

　　“……”果然陷入了沉默，她就喜欢这种惹恼了猫然后赶紧哄一哄的这种游戏，不过她也相信林斯棠听见她这样说也知道是开玩笑。不担心会玩大了。

　　“有我好么？”果不其然，小丫头自恋模式又开启了。

　　他们摞起来都没有你好。简聿的答案正经是这样的。可是这时候简聿心情好，她抠着自己身上的扣子，想了一下：“你长得比他们好看些。”

　　“……你是外貌协会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简聿！”林斯棠怪叫起来，握着手机扁着嘴巴笑，刚收工，刚才在会场上和小孩子们互动差点儿弄疯了她，坐在车里她平静着心情，一看行程表，自己除夕和大年初一两天，杨丛落贴心地没有安排行程，因为杨丛落要飞回家去和姑姑过年去。可自己不能，去姑姑家拜年倒是可以，但是除夕夜里去总不算一回事，哪怕是亲生父母，大家也心照不宣地按着上辈子的友谊将她忽略掉，她的养父母一直在国外，极少飞回来，今年除夕又是一个人在和大众一起看春晚，并且吐槽着春晚，和网友互动，才显得不那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