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后，小二上了一壶茶，商青曳为林之落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越宁撇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袅袅的热气从杯中升起，林之落啜了一口，有些烫舌，抬眼却见商青曳已经饮了一口且一如平常的咽了下去，不由得压了压眉。 

　　商青曳放下茶盅，见林之落正看着自己，神色间似乎在想些什么，窗外天色渐晚，太阳往西边已经走了好大一段距离了，她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申时了，便是双手托着腮，明媚的眸子里盛满了期待：“驸马，一会儿我们再出去逛一逛吧，我都没有好好逛过这京城呢。”

　　春季午后的阳光并不浓烈，自窗沿铺照进来洒在人身上是金黄色的暖光，林之落回神，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里的潋滟令她心中一热，轻声应道：“好。”

　　越宁有点受不了她们俩，随口诌了一个借口跑了出去，商青曳才懒得管她呢，只管抱着自己的手，每说一个东西便要掰出一根手指头：“我要吃糖葫芦，吹糖人儿，捏面人……”

　　“吃了这么多，还吃得下么？”林之落扫了一眼面前只剩下汤汤水水的瓷盘。

　　“吃得下的，吃得下的。”商青曳猛点头，还站起来要去扯林之落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摸：“你看，它还是瘪的呢。” 

　　林之落的手放在她肚子上，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确实……是瘪的，她默默的缩回手：“好，买。”

　　“我还要去赌坊。”商青曳眼睛亮亮的，很是兴奋。

　　林之落抿唇：“不许去。”

　　“为什么啊？”

　　“那你要不要再想去一下青楼？”

　　商青曳歪头想了想，青楼里面都是女子，她偷眼瞧了一下林之落的神色，摇头道：“我才不要去青楼呢。”

　　去青楼干嘛？就以林之落这一身行头打扮，去了青楼还不得有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赶着倒贴啊？怎么可以呢？

　　林之落问：“那赌坊呢？”

　　“也不去就是啦，驸马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去咯。”

　　这时越宁跑了进来，特激动的一边一个拉住林之落与商青曳往外推：“时候不早了，两位公子此处逛一逛，等天晚了便没什么好玩的了。”

　　林之落和商青曳被她这突然一下整懵了，也就半推半就的被她扯出了门外，出门的时候有一男一女与她们擦肩而过，林之落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越宁的意思，下意识的去牵商青曳的手：“走吧，我们去买糖葫芦和糖人儿。”

　　商青曳不傻，林之落看见了，她自然也看见了，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一把抱住林之落的胳膊，嚷道：“卖糖葫芦吃咯！越宁，你来带路！”

　　浑卓玛雅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三人一眼，解怀远奇怪的问：“大公主认识他们？”

　　浑卓玛雅摇头，垂眸微笑道：“只是面熟罢了，大抵是看错了。” 

　　眼见着太阳偏西，余晖渐暗，林之落抖了抖空了的钱袋，食指点了点商青曳的额头：“公主，你可真能吃，这么多甜的，也不怕龋齿么？”

　　商青曳正在咬糖人儿，没有回答，嘴角上都沾上了糖渍，她抿掉最后一口，真是甜到发腻了，林之落无奈的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为她擦了嘴，道：“好了，天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她说着，就要往回走，谁知商青曳勾住她的手指头，神秘兮兮的笑道：“不急，驸马，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还玩？林之落看了一眼天色，蹙眉，心下有些许担忧，但是看商青曳一副还未尽兴的神情，想着这段时间一直窝在府里，该是憋坏她了，展了眉，笑应道：“去哪儿啊？”

　　“去了就知道了啊。”

　　商青曳拉着林之落一路小跑，是往西郊的方向，这时候城门竟还未关，林之落疑惑，却已是被商青曳拉着跑远了，最后停在谷雨庄的门口，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太阳的最后一线光辉也被渐渐吞没，紧闭的庄门，仍拦不住幽幽的芬芳气味。

　　林之落正要问，商青曳却是点住了她的唇，往庄子上空一指：“别说话，你看。”

 

　　☆、五十六

 

　　她一手点住林之落的嘴唇，一手指向谷雨庄上空，道：“别说话，你看……”

　　她话音才落，便听见一阵震耳的噼啪声响，林之落循声看去，嘴巴惊诧的微微张着。本来只有朦胧月光的天上瞬间炸出五光十色的烟花，从四面八方，合成一个巨大的穹顶笼罩在谷雨庄上方，“哔啪”炸裂，又四下哗哗散开，依稀间似乎全都落进了谷雨庄子里，商青曳拉着她站在一个小山丘上，那烟火照着庄子里盛开的花，空气里除了花香便是一股浓浓的火药味道，煞是好看。

　　烟花还在肆无忌惮的放着，林之落扭头去看正认真看着那些烟花的商青曳，或红或黄的颜色照亮了她柔顺的面容，侧脸处有着微微的阴影，林之落有一瞬的恍然，那一刻她很想拥住她，这个以前总是缠着她的女孩，现在总是宠着她的女子。

　　商青曳若有所感的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目光，笑得热烈：“好看吗？”

　　林之落抿着嘴唇，眼睛里灿灿的亮着光，使劲的点了一下头，这时只听得一声巨响，那些零散的烟花早已落下消散无踪，天空中只剩下最后一朵，闪着刺眼的白光，在这白光之中，林之落闭上了眼睛，感动到无以复加，她感觉到商青曳轻轻的搂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轻声说：“驸马，生辰快乐。”

　　林之落回抱住她，眼帘上的白光隐隐消散被另一种光代替，很暖的颜色，她正要说话，便听越宁小声吼了一句：“快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商青曳已经麻利的脱开她的怀抱，拉着她的手卯足劲的往城门跑，林之落一开始还有些懵，只管踉踉跄跄的随着商青曳一路奔驰，没一会儿便缓了过来，回头一瞧，火光冲天，她下意识的就要停下脚步，却被商青曳拉了一个趔趄，她低声唤了一句：“公主。”

　　没人理她，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直到跑到城门底下，商青曳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转头去看林之落，林之落一只手被她拉着，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弯着腰，她是真没想到商青曳体质这么好，不是说还没复原的吗？好一会儿，才问道：“公主，怎么回事儿？”

　　商青曳吐了吐舌，嬉笑道：“嗳，我也没想到她们把烟花这样布置的，不小心把人家庄子都给烧了。”又扭头去吩咐越宁：“明天你去给人道个歉，赔偿一些损失吧。”

　　越宁点头应是，林之落目光在她们俩之间转了好几圈，终究还是为了她才弄成这样，便道：“这样吧，我明天亲自去登门道歉，备……”

　　“那怎么行。”商青曳截断她的话头：“你才赢取了他们的牡丹图，如果又去道歉的话，多不好呀？越宁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她会处理好的。”见林之落还有些忧色，便摇了摇她的手道：“好啦，不用担心的，我也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我惹出的事就让我自己来处理吧。”

　　她都这般说了，林之落也不好再坚持下去，也便点了点头。越宁抬手在侧门上轻叩了三下，那门便轻轻打开了一条缝，瞧见三人，忙开了门，道：“几位快进来，一会儿统领该查到这里了。”

　　三人进了城，商青曳拉着林之落在前面走，越宁在后面塞给那士兵几两银子客气一番。 

　　林之落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和那士兵说罢话往这边跑的越宁，皱眉道：“京城城门守卫最是严格，你买通了守城的士兵？”

　　心下升起一丝忧虑，城门如此好开，如若哪天敌人兵临城下，纵使它城墙防御修得再好，城守武器再齐全，军队再优质，只要城里出现一个内贼，买通了守城士兵，京城便可不攻自破，大商岂不危矣？更何况这偌大的京城，岂止一个女干细？

　　商青曳见她一脸沉思状，便知道这人又开始忧国忧民了，叹了口气，微微踮脚揉她的头，道：“守城的士兵哪有那么容易被收买呀？好了啦，今天是你的生辰，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今天都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她用一副哄孩子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令拉回思绪的林之落哭笑不得，微微矮下身子，摸着她的头笑道：“好，都听你的。那么接下来，我们再做什么呢，公主殿下？”

　　“这个时候，当然是回去睡觉啊……”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清清冷冷的月光照在大街上，寂寥得很，耳边偶尔能听到更夫打更的声音或是呢喃醉语的酒鬼絮絮声，林之落与商青曳十指相扣，并肩走着，越宁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林之落忽然问：“公主，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的？”

　　商青曳笑得得意：“想知道自然就知道咯，是不是很感动？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放烟花啊。”

　　“那可不成，那还不得天天给人道歉啊？府里库房得赔空呢。”

　　“哎呀，这次是大意，大意，下次不会这样子啦！”

　　林之落笑而不语，记忆里，似乎第一次过如此绚烂的生辰，她的母亲与姐姐自是记得的，但也总是布下一桌的菜，准备一道礼，说一句“生辰快乐”，也便罢了，她们姐妹，也合该如此，今天啊，那一瞬间的惊喜和后来的惊吓，似乎格外的难忘呢。

　　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这月光笼罩的街上，她们一路同行。

　　过了梁湖桥，林之落看了一眼前面依旧笔直的道路，顿住脚步，“公主你确定我们要这样一路走回去？”

　　商青曳脸上也少有的露出些许忧虑：“会累死的吧？”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转头看向百无聊赖挂在后头的越宁，等越宁离近她们，见两人皆用一种很是和蔼的目光盯着她，就像今天下午那会儿欺负年年的时候一样，她停在离她们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步子还略略往后挪了挪，干笑道：“公主，驸马，怎么不走了？”

　　商青曳身子一歪靠在林之落身上，抱怨道：“走了这么久，腿好累。”

　　“我帮您捏捏！”越宁一个激灵，冲过去就要去碰她的腿。

　　林之落：“……”

　　商青曳不着痕迹的往林之落后面躲了一点，避开越宁的手：“我看你身手不凡，挺精神的，这附近这么晚了也没辆马车，要不你跑回府里叫辆马车过来吧。”

　　“……”

　　越宁呆了呆，看了一眼前面依然不见修业坊影子的长街，这样跑回去？她面露苦色：“公主，婢子虽然，虽然轻功了得，但是它只是跑得比常人快那么一丢丢再一丢丢而已啊。”

　　林之落轻轻碰了一下商青曳，开口道：“我们过来的时候我叫马车停在修业坊那条街上了，你叫他过来接我们便是了。”

　　越宁眼前一亮，修业坊可比公主府近多了，当下便是点头答应，一溜烟的跑了。

　　“我们就在这等着？”

　　“我们也往前走啊，这样也快一点。”

　　“可是我腿真的好酸呢，走不动了。”

　　“我帮你揉一揉？”林之落挑眉笑她。

　　商青曳敲她的额头，郑重其事道：“驸马，不许你和越宁一样坏。”

　　“我可不坏。”林之落辩解了一嘴，笑着蹲下身子，温热的手掌覆在商青曳的小腿肚上，轻轻缓缓的揉捏着，商青曳没有动，感觉着腿上的力道，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她略略低头，看见林之落的头发有些散乱，伸手替她撩了撩发丝，纤细好看的手搭在林之落柔软的头发上，摸了摸。

　　林之落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续上：“公主，你这是在摸小狗吗？”

　　“对啊，我的驸马真聪明！”商青曳笑嘻嘻的答。

　　林之落仿若没有听见，也没有躲开她，而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还小的时候看着肉肉的挺胖的啊，怎么这长高了瘦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