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守门的人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其中一个口中说道:“你等着。”然后敲了敲门,直到屋内传来了一声“进”,两人方才让开位置。
书房内。
来福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了洛随谦与洛清远,洛清远看了一眼儿子怀中的木箱,故作淡然的收回了视线。洛随谦打开木箱,只见里面一块垫着绒布的砚台,一封封着蜡的信,砚台上还有一张纸,注明砚台是给她爹的,而信封上“大哥亲启”四字,也让洛随谦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点笑模样。
想起远在荣城的洛沅,洛随谦不由又老生常谈。
“父亲,这三皇子既已被关押,我想不日便起身去荣城接回沅儿。”洛随谦捏着洛沅寄来的家书,面上笑意明朗。
坐在他面前的洛清远盯了一会洛随谦手中的信纸,轻哼了一声:“那丫头连封信都不往回寄,想必是在那荣城是乐不思蜀了,接她回来干什么?”
说着,越想越是那回事,被女儿忽略心里有些不得劲的洛清远心里暗道一声:小混蛋,忘性真大,走之前还说着要勤寄信回家,谁知这一去月余,竟是连只言片语也没有往回捎过!
洛随谦看了一眼他爹的臭脸,连忙拿出身后的东西。
“谁说的,沅儿特意为爹从荣城捎回来的礼物,还特意指明让我亲手给爹,轻拿轻放。”
“哦。”洛清远扭过脸,架子摆的老高接过砚台,不动声色的伸手摸了摸,面色稍稍和缓,“算她还有良心。”
“爹,那这接沅儿回来的事……”
洛清远摸着砚台爱不释手,将他原本的砚台收了起来,把这个摆上去,还亲自倒了点水研了研墨,听此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说:“我知道你与沅儿向来亲厚,但是相比起局势紧张的京城,我还是倾向于将沅儿暂且留在风平浪静的荣城。”
洛清远想的远,他只洛沅这一个女儿,从小如珠如宝,可是就是因为太过爱护,反而很可能会成为外人的突破点。洛清远期望在此番局势之中脱颖而出,为永安候府多留一条后路,也为洛随谦尽力铺平道路。所以他需要心无顾忌,而洛沅不是会乖乖被揣在兜里的玩偶,洛清远一边为自家女儿的聪颖敏捷感到骄傲,一边却又是会担心她在这番局势中出什么事情,太子那等人尚且能差点在家门口被行刺成功,更何况他这一家呢?
“你我倒是不需太过担心,但是你妹妹不一样,一旦京中出事,那些狗急跳墙之辈第一个要找的软柿子便是她……”洛清远忧心忡忡道。
他若是明确站位,他自己倒不怎么担心,可是洛沅若在京城,洛清远便少不得便要畏手畏脚,千思百虑。
洛随谦听完,吁出一口浊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焦躁了。
“父亲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件事便先再缓缓。”洛清远见儿子想明白了,语气轻缓的宽慰道。
“这京中接下来还有一场闹腾,皇上这身体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不行,到时候闹起来了,事端多,难免有疏忽,还是让她待在荣城待到事态明了之后再接她回来,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沅儿性子吃不得苦,她若是真的在荣城待不惯,估计早就哭着喊着要回来了,她既没提,也还有心给我买这砚台,那想必是在荣城待的不错,何必再要她回来搅到浑水中去呢?”
……
当朝皇帝季瑾柏,缠绵病榻数年,每每都有朝臣面对着金銮殿上空荡荡的龙椅,以为他要不行了,但是每次就跟刻意吊人胃口一般,虚惊一场。
此次,自上次太子遇刺,到如今已有近半月没见到皇帝,朝臣习以为常,再者朝政在太子手下有条不紊的运行着,除了宫中时不时传来危言耸听的传闻,几年下来,已经对任何消息处变不惊的众朝臣猛一听到皇帝真不行的消息时,几乎都是淡定的不行,以为又是要虚惊一场。
然而几位皇子之间越发紧绷的气氛和向来对此事沉静温和的太子一下朝便急匆匆往宫中跑的姿态,最终还是让朝臣后知后觉的坐立难安了起来。
已然绷到极限的平静冰面“砰”的一声,被这消息重击出了条条裂缝,那底下冰冷彻骨的水几乎是在瞬间便顺着缝隙弥漫了出来。
京城瞬间炸开了锅。
三更天,更深夜静,万籁俱寂。
巍峨高大的宫门淹没在黑暗中,周围竖起的火把在夜间冷冽的寒风中浮动不定,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御林军来回巡逻,气氛冷肃。
“——吱呀”
一声沉重的响动传来,厚重的宫门被从内打开,冷肃沉重的甲胄声一顿,片刻时间,宫门已彻底大开,有暖黄的亮光透出,照亮漆黑如墨的宫门。
几道长长的影子印在地上,随着宫门彻底大开,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身上还穿着朝服的季长安沉肃着面容快步走出,身上在宫中沾染的丁点醉生梦死的熏香和暖意随着一阵冷冽的风,被吹了个一干二净,身后跟着身着便服的周尘。
一队御林军沉默的行礼。
季长安走的飞快,还不等宫人的灯笼照亮前路,便带着周尘长腿一迈,踏入了黑暗,坐上了停在宫门口被黑夜遮挡住了的马车。
一声清脆的鞭声响起,马车缓缓驶离宫门。
周尘摸索着点亮了车中放置的灯笼,暖暖黄光洒满车内,将季长安冷郁的面容照了个透彻。
季长安眯了眯眼睛遮挡突如其来的光线,向来清俊温和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周尘欲言又止,但是最终,滚到喉咙口的话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他相信现在的局势太子心中已有成算,就算现在皇帝立刻驾崩,其余对那位置虎视眈眈的皇子们也绝不可能得到什么。
想到刚刚龙床上瘦脱了形,披着明黄色的亵衣活似一具骷髅一样的季瑾柏,季长安面色淡漠,垂在身侧的手臂却曝出了青筋。
将几个儿子捏在手心摆弄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坚持不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的更新在下午,以及为大家补上一句中秋节快乐!大家吃的月饼都是什么馅的呢?
☆、木有标题
这次的病危来的气势汹汹又迅捷无比,季瑾柏只坚持了三天,连遗嘱都没来得及留下便在自己的乾元殿驾崩了。
这消息蕴含的哀意估计连片刻都没过去,便被巨大的利益冲散,景元帝季瑾柏有六个孩子,除了已经算是废了的三皇子季长浔,其余诸位皇子均野心勃勃,对那终于空出来的龙位有觊觎之心。
大皇子季长昭沉稳稳重,又占了长,且他母妃虽非皇后,但是执掌后宫权柄,位皇贵妃,相当于副后,朝中以他外祖父为主的几位朝中大臣均站在他这一派,与季长安有一拼之力。
四皇子季长青,虽没有有力的外家,但是他的同胞兄弟五皇子季长锋手中却是握有兵权,且与京城禁军统领关系紧密,全力簇拥着他上位,实力不容小觑。
剩下一位六皇子季长春,虽有夺位之心,却奈何年龄最小,尚不及弱冠,无有力外家,但是他母妃孙玉柔却是先帝宠妃,且自称手中握有先帝遗嘱,再加上有武将赵家支持,虽势力薄弱,却也有一争之力。
不过那龙椅虽空出来了,可是那龙椅面前却还站着季长安,因景元帝生前对太子不闻不问,动骤大力斥责,反而是对其余几个儿子格外优容,于是便成为了外人攻击太子的利器,后宫之中也传出了先帝早有废太子之意,几位皇子势下的朝臣也拿孝道说事,说先帝病中太子拒侍疾,反趁先帝病中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等等。
这一盆盆污水劈头盖脸的浇去,就算伤不了筋动不了骨,最起码也能借扯几张光明正大的旗号,一时间,朝中不朝,臣也不臣,没有硝烟的战火悄无声息的燃起,烧的京城鸡犬不宁。
这大乱之下,景元帝的大葬就如同一枚石子掉进了浪潮翻涌的大海,眨眼间,那微弱的涟漪便被海水吞没,留不下一丝痕迹。
近些时日疲于奔命此时刚从太子府中出来的洛随谦被那甲札上反射的光刺了一下眼睛,不由抬头看那头顶忽明忽暗被云遮住的阳光,仿佛是看到了那一层笼罩在城上的阴霾,徐徐叹了一口气,不由感叹父亲眼光长远,自己远不能及也。
大乱将至,风雨欲来,其势不可挡矣。
烟雨楼。
“妈妈当日收留我时便与我说明了,只要我奉上五百两黄金便随我去处,我这段时日也算是有些积蓄,不多不少,恰好五百两,今日奉上银钱,便向妈妈买我这一条命。”
淡淡的,带着些许沙哑的柔软女声在这间处处精致奢华的房内响起,混合着香炉中冉冉升起的轻薄烟雾,虚无缥缈的仿佛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屏障,听不真切。
屋内精致的梳妆台前,有一女子正背对着窗户,轻轻卸下一头钗环,浓密卷曲的乌发直垂到柔软婀娜的腰际,一双雪白的如同牛乳一般的双手顺着卷曲乌发轻轻的顺下,黑的极黑,白的极白,恍惚间,便要将人的魂儿给摄出。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夫人锦玉华服,养尊处优的脸上隐约可见年轻时的美丽,一双精光四射的眼中满是柔媚与世故,看着女子的背影的目光满是震惊与不解,揣着心肝斟酌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倾月可是有了去处?”
莲倾月缓缓放下手,转过身来,轻轻答道:“并无。”
纵使看了无数遍,烟雨夫人依旧还是会为莲倾月这一副容貌而惊艳。
面前的女子带着一些胡人的血统,有别于中原女子的柔和,她的五官深邃,肌肤如同牛乳一般雪白,嫣红的双唇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红梅,勾人视线,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是澄澈的墨绿色,让她多了一点妖异,如同月色下在礁石上歌唱的鲛人,海水轻吻她洁白的肌肤,月光抚摸她浓密的乌发……世人不可想象的绝美妖异,蛊惑着她,只是一眼,她便决定冒着风险收留重伤倒在血水中的她。
而之后源源不断的客人与财源也肯定了她的眼光,短短不到两月,烟雨楼便将昔日的第一花楼琴风阁踩在脚下,无数高官商贾闻名而来,大把大把的银子赚的烟雨夫人盆满钵满,乐不可支。
她也曾担心过她伤好后会离开这烟花之地,但是这担心在她接第一位客人后便烟消云散,这烟柳之地,若你还是清倌还有从良的可能,一旦接客破了黄花,那便是沾上了一层附骨之蛆一般的污水,从良也洗不干净,一辈子背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下流名号,除非那妓子是年老色衰,接不到客了,不然年轻貌美的,少有从良的,之前那么多高官商贾争相要为她赎身,她不愿,烟雨夫人满以为她会一直留在这里当摇钱树,接受那些高官商贾的追捧与迷恋,谁知却来了这么一遭,实在是让这她措手不及。
听她并不是有了去处,烟雨夫人心中稍安,又问:“那可是下人们服侍的不精心?还是受了什么委屈?若是有客人对你无礼你便告诉妈妈,妈妈替你做主,你这孤身一人,若是离了烟雨楼也不知要沦落到什么地方去,更何况你这姿容如此不凡,若是引得外面那些宵小之辈觊觎,你一个弱女子可如何应付?”
烟雨夫人年轻时也是个艳名远播的花魁,红了十多年,后来年纪稍长便开了这个烟雨楼,惯常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精明人,此番话似是意有所指,威胁恐吓意味浓厚,却经她嘴一说出来,反倒贴心的很,很是替人着想,若是胆子小点的,或者是真是个普通女子估计也就被吓住了,可惜莲倾月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轻轻瞥她一眼,目光流转笑了笑,笑的人目眩神迷。
“多谢妈妈担心,我意已决,还请妈妈收下我这买命钱。”
莲倾月将梳妆台上的小箱子抱起,轻移莲步放到烟雨夫人怀中,嘴角含笑轻轻打开箱子。
拇指大的东珠铺满了一箱底,圆滑温润,温如一湾碧水的冰种翡翠镯子、透白剔透的羊脂玉手镯、坠着指肚般大的墨绿色宝石的额饰,几对祖母绿的水滴耳坠,一套黄金打制的蝶戏首饰……
满箱子耀眼的珠宝首饰晃的烟雨夫人眼都花了,所幸烟雨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便将眼睛从那箱子里拽了出来,她心知这一箱子首饰价值比之五百两黄金只多不少,但是这东西比起莲倾月这个人的价值就显得不值得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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