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瑜好不容易找到了在池塘边喂鱼的罗梦瑶。

    梦妖竟然不在。

    李瑜瑜走过去，静静站在罗梦瑶身旁，不说话。

    罗梦瑶说：“人与妖，真的能和谐相处吗？”

    李瑜瑜没有回答。她见过的人不多，有过交集的人更加少。但是几乎所有人，一旦听说她是妖，都是一副恨不得抽其筋拔其骨的样子。在花魁比赛时，在山上遇见女鬼时，甚至当周公子说起玄姬时。妖，似乎能代表一切，无论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无论心地好或者坏，对人类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句：非我族类。

    在李瑜瑜几乎认为人和妖不能和睦相处的时候，她遇见了洛镜橙。洛镜橙不仅不害怕她，反而对她说，她是一个好妖。想到洛镜橙，李瑜瑜自己都觉得心情似乎愉悦了一些，她给自己买的那些点心，味道都很不错呢。

    罗梦瑶似乎也并不准备等李瑜瑜回答，继续说：“如果我醒来了，小魇要怎么办？她是妖，她那么孤独，跟我一样孤独。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两只刺猬相互取暖，越是靠近，就越是相互伤害，可是它们控制不了地要相互靠近，否则它们就会被冷死。我想我跟小魇就是这样的两只刺猬，明知道人和妖之间不能和睦相处，可是我们都太孤独了，所以我们需要对方给予的一点点温暖。你知道吗？我看见小魇的时候，仿佛就是看见了自己。”

    “人和妖，是不同的。”李瑜瑜给了罗梦瑶这样一个结论。

    是的，人和妖，这一点是不同的。

    人类有七情六欲，有家族血脉，可是妖却对于情感、血脉看得非常轻。

    “可是你出现以后，小魇就变得好奇怪。”罗梦瑶转头看着李瑜瑜：“如果你不出现了，是不是我们就会变回从前？”

    这显然是威胁，这是罗梦瑶的梦境，她可以让一切都对李瑜瑜不利，直到将李瑜瑜赶出自己的梦境。

    可是对于这些威胁的话语，李瑜瑜却依然表情淡然：“没用的，回不去了，如果你死了，梦妖会变得更加孤独。”

    从未尝试过跟别人相处的快乐，自然不知道孤独是多么厉害的武器，可以忍受千年孤寂，只是因为未尝得到。可一旦得到了，那这些曾经拥有的回忆就会像蚀骨的蛆，一点点啃食那点孤寂的灵魂，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听到这句话，罗梦瑶却笑了起来：“我怎么会死？这是我的梦境，我不让我死，我自然不会死。”

    “不，她说的对，”说这句话的是刚回到罗梦瑶梦境的梦妖，她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罗梦瑶：“你在你的梦境里，自然不会随便就死，可是一旦你的身体死了，你的梦也会随之消失。”

    梦妖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的悲伤，像是一条冰河一点点碎裂成渣，最后蒸发到无处可寻的空中。

    “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却没有办法保住你的身体不灭，如果你继续沉迷在梦中，你真的会死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以为我可以让你不死，我以为我们在一起真的可以天长地久，可是我却忘记了，你是人类，你需要吃饭喝水，你不能永远生活在自己的梦境里。”

    “不，不，你说的不是真的，”罗梦瑶反驳着却又突然低低笑了起来，苍凉得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如果我真的死了，或许也好，我的父亲不用为了我忍耐着不续弦。我爹爹，一直都是不喜欢我的吧，所以他才会一直都不来看我。”

    梦妖看着罗梦瑶，眼里全是不忍：“你错了，你父亲很爱你，我昨天晚上出去就是为了去看他。我看见他站在你门前默默流泪，而且他几乎夜夜都会站在你门前。所以我想对于他来说，你是非常重要的。”她潜入了罗崇德的梦境，找到了在罗梦瑶沉睡之后发生的点点滴滴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罗梦瑶还想说什么，却见梦妖低声念了口诀，罗梦瑶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梦妖凄然一笑，送你回到你的身体里，不要再沉迷梦中了。

    “可是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你会消失的！”罗梦瑶惊声叫了起来。

    梦妖看着一旁站着的李瑜瑜，笑了，这一次是真心的笑：“你说得对，如果她死了，我会更加孤独，所以我要让她活下去，就算是我自私好了，帮我看好她，别再让她做傻事了。”

    李瑜瑜点点头，算是应承了梦妖的托付。

    罗梦瑶的梦境已经开始摇晃，周围的景色像是被一个漩涡吸进去一样，慢慢的陷入黑暗。

    李瑜瑜离开了罗梦瑶的梦境，给自己调息了一下。

    她不是梦妖，可以轻易进入别人的梦境，她这样三番两次进入罗梦瑶的梦境，是会损伤修为的。

    洛镜橙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却突然发现罗梦瑶的手指动了一下，虽然只是非常微小的动静，却足够让洛镜橙确定，她如果没有醒来，就是在醒来的过程中。

    “罗叔父，梦瑶好像醒了！”

 

　　☆、第二十二章

 

洛镜橙一直死死盯着罗梦瑶，她的手指又动了动。

    洛镜橙高兴地对罗崇德道：“你看，我就说了，你在一定会给她很大的动力的。”

    罗崇德原本不抱希望，听洛镜橙这么说也不由得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看。

    李瑜瑜在一旁看着，嘴角弯成了个难以发现的弧度，目光柔软。

    洛镜橙马上端了水来，一勺一勺喂罗梦瑶喝。

    想着她这么久没有喝水了，一定会很口渴，要多喝点水才好。

    水喂不进去？没关系，撬开嘴角，灌进去。一定要多喝一点水，不然怎么维持生命？

    洛镜橙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完全没有想过，昏迷时间长的人，也许只是刚刚有一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呢？

    不过洛镜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罗梦瑶不算是长时间昏迷，这下突然清醒了只是有一点点不适应，稍微动了一下手指，确定自己真的醒过来之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任性地沉睡了这么长时间，一醒来就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发现她醒来的时候还特别高兴。

    罗梦瑶当然也感受到了自己父亲的气息。可是父亲怎么会到自己房间里来呢？

    难道这个女子就是父亲给她找的新母亲？

    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实的罗梦瑶只能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但是再装睡也受不了洛镜橙这样一直给她灌水喝啊。

    水流了一脖子不算，被强硬撬开的嘴唇也有点微疼。

    终于受不了洛镜橙这样子灌水的罗梦瑶咳嗽了两声，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只有慢慢张开眼睛。

    入眼的就是一张美丽又年轻的脸。

    罗梦瑶一直听说自己长得像母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可是面前这个女子，让她觉得自愧不如。

    看着那漂亮的眼睛里的关心似乎不假，罗梦瑶微微偏了头，淡淡叫了一声父亲。

    罗崇德终于晃过神来，知道自己的女儿是真的醒过来了，不住点头：“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说着，连声音都变得哽咽。

    不想让女儿发现自己的脆弱，罗崇德立刻转头，抹了抹眼泪，却发现完全止不住，只得借口去找厨房弄一些好消化的食物来，匆匆离开。

    罗梦瑶看了一眼洛镜橙，发现完全没有办法面对这个未来的小妈，只得表示自己很累，还想再睡一下。

    洛镜橙当然不明白自己在罗梦瑶眼里已经是高了一个辈分的人了，只是觉得她已经睡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不能再继续睡下去了，不然什么时候再醒来还不知道呢。

    阻止了罗梦瑶，洛镜橙开始跟她拉家常。

    “你都不知道，其实你昏迷这段时间，你父亲真的非常担心你。对了，你知道吗，你昏迷了足足有一个月之久呢。如果是普通人，肯定熬不过那么长的时间的，可是你竟然醒过来了。我当然很高兴你醒过来，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了，不过我觉得父女之间相处不容易，如果心里有什么事情就尽量表达出来，不要闷在心里，不然你父亲也不会知道的呢。”

    洛镜橙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也不管罗梦瑶听没有听进去，只管罗梦瑶还有没有继续睡下去。

    罗梦瑶当然不知道洛镜橙的用心良苦。她之前之所以会一直昏睡不醒，不仅是因为梦妖，还因为听说父亲续弦的事情，想到后母夺走父亲的全部关注后还会生下孩子夺走父亲的宠爱，一时想不开，才想要逃离现实。

    可是现在听洛镜橙一直在自己面前说父亲有多么担心自己，似乎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测。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配自己爹爹确实是可以的，可是要让她开口叫一声娘，却是不可能的。

    心里这么想着，罗梦瑶根本就不想抬头看洛镜橙，跟着心里也有一些抵触的情绪。

    洛镜橙说得嘴巴都干了，才有人慢吞吞端了一些粥进来。

    洛镜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粥准备喂罗梦瑶。想了想自己心上人还在旁边，不能让心上人看了误会呀，不然心上人以为她是个见了谁都献殷勤的人怎么办？

    手一弯，洛镜橙把碗塞到了罗梦瑶的手里。

    罗梦瑶看了看洛镜橙的动作，心里冷笑，爹爹不在，连这番虚情假意的动作也不愿意做，真真是虚伪。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自己跟这人过分亲近。

    洛镜橙看罗梦瑶一点要喝粥的意思也没有，想着自己心上人似乎也没吃东西，便又舀了一碗递给李瑜瑜。

    李瑜瑜原本是不饿的，可是既然洛镜橙这么好心给她舀了粥，她自然也不会拂了洛镜橙的心意。

    慢悠悠端起粥，轻轻喝了两口。

    这粥味道非常清淡，却有一些淡淡的荷叶的味道，让李瑜瑜很是喜欢。

    罗梦瑶原本以为洛镜橙是要自己喝粥的，却没想到洛镜橙却把手上的粥递给了身后的一个人。

    之前罗梦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然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她不知道是李瑜瑜故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缘故。

    可是洛镜橙这番动作，却让罗梦瑶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一直被她忽略的人。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这个人，不就是入了她梦里的人？

    妖！对了，她说她是妖！

    那么面前这个女子也是妖吗？

    罗梦瑶只能朝这个方向去想，如果都是妖那么她怎么能同意自己的父亲娶一个妖？

    不，不是因为妖不好，而是……

    罗梦瑶自己都混乱了。

    她一直跟小魇在一起，觉得如果世界上有像小魇那么可爱单纯的妖就好了。可是从小到大听说的故事里，妖都是坏的，都是妖吸人阳气的，尤其是貌美的妖。

    看了看洛镜橙，罗梦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么美，一定不是普通人，她果然也是妖。

    可是她又是怎么回事？

    罗梦瑶又看向李瑜瑜，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为什么要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为什么要逼小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