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如果不够，下次再来。”

　　“嗯！谢谢，谢谢您呀，您真是个好人呢……”

　　杭合欢听了这评价只在心底笑了声，吐了嘴里的草，又带着娶檀沿着来时的路下了山。到山腰温药泉的时候，却正好遇见了冷清珏回了来。

　　杭合欢收敛了笑脸，叫道：“师父。”

　　冷清珏看了一眼藏在杭合欢身后的娶檀，面色冷淡，“嗯。”

　　杭合欢侧过头对娶檀低声道：“到这你便自己回去罢，我就不送你了。”

　　娶檀也是小声的应了，“嗯，谢谢您了……下次再见。”说罢便避着冷清珏逃也似的离了温药泉。

　　冷清珏看娶檀身影在小道上消失不见，语气冷直道：“她是谁。”

　　杭合欢道：“她叫娶檀，山下一个茶农家的女儿，上山来采药给她父亲治病。”

　　冷清珏听了这话，什么反应也没有。杭合欢有些尴尬，看见了她身后负着的万寂古琴，道：“师父，您是要弹琴吗？”

　　“嗯。”

　　杭合欢去拉她的手往屋内带，语气欢快道：“那真是太好了，师父已经好久没有奏过万寂了呢！”

　　冷清珏任由她拉着，只垂着眸子去看两人牵在一处的手，语气确软了不少，“嗯。”

　　到了屋内，杭合欢以右手撑着头，巴巴地看着坐在案前的冷清珏。冷清珏将手按上琴弦，过了许久，却仍是一个音都未曾出来。

　　“师父？”

　　冷清珏闭了闭眼，拨了一下琴弦，出来的却是一声啁哳之音，而非往日的清冽琴音。冷清珏敛下眼睑，端视琴身，终还是没有奏下去。

　　杭合欢疑惑道：“师父，不弹了吗？”

　　冷清珏将琴收起，“嗯。”

　　五弦古琴万寂，只有五弦，此五弦只有无情无欲超然之士才能奏响。

　　如今，她已然不能再奏。

　　

　　第30章 意料之外【伍】

　　

　　万华山门要举办宴饮，宴请玄门百家。

　　此事一经传了出去，传的竟是比正乘举办百仙试炼还要火热些。上次万华山门宴请众家还是在盛茂京接任掌门之时，如今已经过去数十年了，一向低调的万华此次竟是要举办宴饮，众家不可谓不惊讶。

　　但参加了百仙试炼的都知道，这次试炼的前三甲全都出在了他万华山门，即便是举办宴饮庆祝一番也是说得通的。且各家都以能拿到万华的请柬为荣，暗自较劲着。

　　这宴饮之事是交给尚青陈来办的，至于原因——符黎溯救治“病患”太忙，冷清珏照顾“病患”也忙得很，别爱元最近状态不稳需要静修，战听奇也忙着帮盛茂京翻地。

　　倒是尚青陈却也没见得有多忙，尤其还有空跑去青药山看望“病患”，究其原因么，都是因为有个太过能干的徒弟一手包办了所有的事宜，让他半点烦心事也没有。

　　青药山。

　　冷清珏和杭合欢师徒二人在此已经住的习惯了，都要把这里当作是万寂山精舍第二了。只是免不了晚上师徒二人同榻休息时，杭合欢仍是单方面的尴尬。再除去换药和泡温药泉而外，师徒两人之间倒是平和的很。易苓和宁霑轮换着来青药山送饭，顺便也捎带些青药山外的消息来。比如此次宴请的众家全都被安排去了了凡山；又如霄云门、正乘派还有钟氏仙门等等好几家都在两天前就来了，好不热闹；再如衡云山的言师伯昨日出关了，访客络绎不绝却全都被拒之山外了……

　　杭合欢抬手打断宁霑的话，“等会儿！你说什么？言师伯，出关了？”

　　宁霑点头，“是啊！不过从昨日到现在也就只有掌门见过言师伯，旁人去见都被推了。”

　　杭合欢摸了摸腰间冷清珏再一次送给她的璠珠，问道：“师父人呢？”

　　从门外大步走进来的尚青陈替宁霑回答了这个问题，“师姐去师兄那里商量事情了，小师侄有什么事情不妨和我说说？”

　　宁霑眼皮灵活道：”尚师叔。”

　　尚青陈颔首应过了声，宁霑收拾了食盒，道：“师叔，师姐那我先回山了。”

　　尚青陈坐去杭合欢对面，笑着允了，杭合欢也是点点头。

　　等到屋内就剩下他们两人时，杭合欢因着心里还惦记百仙试炼的那事儿，赶紧地问道：“萧师弟有没有生气啊？”

　　尚青陈扇子一顿，问道：“乾华？他生什么气？”

　　“百仙试炼啊！你忘了？原文里主角可就是靠着百仙试炼一战成名的啊！现在我却变成了什么鬼第一，那主角要怎么办啊？！”

　　尚青陈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我当你说的什么呢，乾华他不会在意这些，更没这么小心眼。”

　　杭合欢抽抽嘴角，“你确定主角不小心眼？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尚青陈是怎么死的？”

　　尚青陈：“咳咳，这就不必了。”

　　杭合欢仍是纠结于自己得了榜首之事，问道：“好吧，那你说说，我这第一到底是怎么搞来的？”

　　若说她这第一是公平公正凭分数当选的，打死她也不信。在斩杀相柳女之前，她可是才八十八分排在第三，那时就已经排去了第一的萧乾华已然有了九十六分，任凭自己再如何，追赶上的可能都极小。

　　尚青陈摸摸鼻子，“嗯，这个嘛，斩杀相柳全算你的，原先乾华排在第一，你在第三，我同正乘掌门商议后将相柳算作了十五分，所以，嗯……”

　　杭合欢：”……”所以，她这其实是被尚青陈给坑了？？

　　尚青陈起身，“咳，你也不要在意这么多，后天就是宴饮了，好好准备准备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师侄不必相送！”

　　杭合欢看着落跑的尚青陈一阵无语，她又不会对他做什么，干什么跑得这么快？再说了她这左侧的手臂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经还没痊愈，虽然不像一开始那样成天的麻了，却还是时不时的就会失去知觉。就是唤了仪端出来，也不见得能怎么样。

　　下午待到冷清珏回来，师徒二人照常去泡了温药泉。

　　冷清珏将杭合欢的左侧胳膊稍稍抬起，按了按，问道：“疼吗。”

　　杭合欢摇摇头，心道：“不疼，就是有点冷。”

　　虽青药山的温度不低，可从温度颇高的泉水里出来还是有些冷的。冷清珏将她的手臂轻缓放入水中，手指抚上她左肩上已经愈合却是留下了疤痕的地方，低敛下的眸子里浮动着别样的情绪，“疼吗。“杭合欢被她的指尖搔的有些痒痒，却没处躲，只能待着。她可是全靠着冷清珏才得以浮在这温药泉的中央的，若是撒了手，她铁定得沉进去。

　　“不疼，已经好了。”

　　冷清珏收回了手，只是扶着她的胳膊，不再动作。

　　杭合欢低着头，原先几天还有些的不好意思现在都习惯了，反正这温药泉又不同一般的泉水那样一望到底，且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光着，以前公共澡堂都去过，还怕两个人泡个澡不成吗？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各是沉默许久，杭合欢又想起来早上宁霑说的衡云山的事情，起了好奇心，问道：“师父，你知道衡云山的言师伯，为什么闭关这么些年吗？”

　　冷清珏看着她的眼睛，”想知道？”

　　“嗯。”

　　冷清珏停顿了几刻后，才开始讲。

　　“六年前，言师兄于一次闭关之中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时误杀了他门下两名弟子，顾唯也被重伤。清醒后，言师兄便让顾唯代为处理衡云山事务，自己一心闭关不问世事。”

　　冷清珏讲的简洁的很，杭合欢确实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了一万字。冷清珏见她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的挺高兴，也便没有出声，只等到时间满了才带了她上了岸边的木榻上。

　　晚上收拾洗漱完了，师徒二人照常地躺去了床上。

　　杭合欢终于脑补完了衡云山师徒恩怨录之后，稍稍侧了侧头，道：‘师父，我拿了榜首，可有什么奖励没有？”

　　黑暗之中，冷清珏的声音更显清冽，“你想要什么奖励。”

　　杭合欢想了想，“嗯……还没想好，不如先空着吧，行吗？”

　　“好。”

　　得了保证，杭合欢一觉睡得甚好。

　　只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旁仍是一如既往的空着。杭合欢挪了挪身子，自己枕去了冷清珏每晚睡着的地方去，心里偷偷乐的开花。

　　正乐着呢，门外边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杭合欢有些不情不愿地起身，问道：“谁呀？”

　　被隔在门外的声音有些模糊，好在杭合欢耳力不凡，“……我是娶檀……您，您在吗……”

　　娶檀？

　　杭合欢转了转脑子，这才想起来是那个说采灵药给她爹治病的姑娘。走出外间去，给她开了门，谁知道这门刚一开，那娶檀就跪在了她脚边，哭的泣不成声。

　　“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求求您，求求您收留我吧……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了……”

　　杭合欢吓了一跳，只好用右手去扶她，可她却只是哭，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杭合欢有些头疼，道：“你遇上什么事情了？你先告诉我，我要是能帮你，一定会帮的。”

　　娶檀闻言，这才抽抽噎噎道：“我阿爹……阿爹病重不治去世了……可是阿爹病重时候欠了太多药钱，我还不起……他们就要拉我去卖……您收留我吧，求您了，我真的什么都能为您做的……求求您……”

　　杭合欢按了按额角，有些心烦，怎么这种事情也会被她遇上？？

　　“如果是钱的问题，你再去采些灵草，能卖不少钱，应该够还上你爹的药钱。”

　　娶檀却还是摇头，“不行，不行呀……那家就是想强要了我，我便是还了钱，也会被他们诬赖的……要是被他们糟蹋了，我，我不如去死了……”

　　杭合欢皱眉，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娶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已经哭肿了，红通通的不像样子，让人看了便是要心疼的，抽噎道：“我……我只求您能收留了我……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杭合欢想了想，道：“你既要留下，也不是不行，只有一点，不可生事。”

　　娶檀擦了眼睛，仍是带着点哭腔，“嗯！您，您放心……娶檀明白的……您，您真是好人……”

　　好人？

　　杭合欢弯弯嘴角，笑不达眼底，反是有些寒意。

　　中午易苓来送饭的时候，杭合欢便让易苓领着她先回去了万寂山。只说是外门弟子，回去安排了住处即可。娶檀也不多话，只怯怯的跟着易苓后面回去了。虽只算是个外门弟子，但总归是留人在万寂山，还是要同冷清珏说一声的。

　　当晚，师徒二人躺在床上时杭合欢便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冷清珏听了倒也没什么反应，只说了“可以。”

　　杭合欢得了准许，这才放下心来。本来还担心着她这样自作主张冷清珏是否会不高兴，但开来也只是她杞人忧天了。

　　一夜无话，终是到了宴饮这一天。

　　早上醒来的时候，难得杭合欢还看见冷清珏仍躺在床上，便起了心思，悄悄地挪了挪，用眼睛去描了她的脸庞轮廓。

　　嗯，她家师父果真好看。

　　刚这么想着，被她用眼睛死死盯着的冷清珏就睁开了眼睛。浅色瞳里无悲无喜，一派出尘，只是稍稍一转，同杭合欢的眼睛对上却又有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