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点点头,“五哥。”她忽然无意义的叫了我一声,像受伤的幼崽,暗淡的双眼里擎着眼泪,将所有的脆弱暴露出来。
我应了声,将她揽进怀中,她趴在我的肩上,先是低沉的抽咽,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她哭嚎的声音让我揪心的疼,我紧紧抱住她。“哭吧,平儿,五哥会陪着你。”
不知哭了多久,她渐渐发不出声来,无神的瞪着双眼望着前方。她就这样靠在我怀里,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的合上,心里忽然一紧,我低声唤了句:“平儿。”
“恩。”她鼻音浓重。我放下心来。“睡吧。”
过了很久,我也有些困意,忽然进来一个小宫娥,见平儿熟睡,向我行礼后小声说道:“殿下,太后娘娘派人来看望公主。”
“进来吧,让来人看一眼回话就好,叫她进来时小声点。”我低声道。
见上官婉儿走进来,我有些心烦意乱。婉儿看见我在,也是意料之外。她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动不动。
我深吸了口气,轻轻的抱起太平,放到床上,又为她小心翼翼的盖上被子,才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公主好些了吗?”婉儿走在我身后。
“好不好,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语气有些不善。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也为公主和殿下寝食难安。”她的语气十分生疏。
“替我向母后问安,请她务必保重身体。”我也敷衍着。
“恩,奴婢会传达给太后娘娘的。”这声奴婢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太平也看过了,不知上官姑娘还有其他事吗?”我转过身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摇摇头,“奴婢告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怒不可遏。
“你醒了?”我回去发现太平正坐在床边。
“上官姐姐来过了?”太平歪着头问我。
“恩。”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些日子,上官姐姐每天都会来,开始是母后叫她来,后来我叫她不必来了,她说她想来看我,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五哥一般。”太平颇有深意的望着我。
“我越来越捉摸不透她了,她离我也越来越远了。”我苦笑道。
“人都是会变的。五哥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不过不知哪一天就会有变数,到时候说不出口的话就只能带进黄土里了。”太平道。
我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平儿,你先答应嫁给武承嗣,但不要立刻成婚,就说薛紹尸骨未寒,终究夫妻一场,你不忍心。”
太平点点头,也不问我缘故。我又叫她帮我做了件事,等日落西山之时便回到府中。
武后虽未下旨赐婚,但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武承嗣这几日喜上眉梢,仿佛已经娶得公主。过了一月有余,我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叫太平的宫娥送了封书信给武承嗣。并让宫娥带太平口信去,说武三思几次三番私会自己,想让自己改变心意嫁给武三思,自己不堪骚扰所以才不得不告知武承嗣。
一个月前我就叫太平暗示武三思,说因为薛紹之死与武承嗣脱不了干系,所以不愿嫁给武承嗣,可又无奈太后的旨意。太平装的楚楚可怜,几次对着武三思诉衷肠,终于让武三思这个老狐狸动了心思,又诱他写下书信向太平诉说相思。我倒无意离间他二人,这种拙劣的手法自然不久就会暴露,不过戏弄他二人一番,也算出口恶气。
“殿下,上官姑娘那来消息了。”我正在书房中读书,周通突然跑进来。
“好。拿酒来。”我忍着满满喝了几大碗,又让崔璧斐手上沾着就散了大半碗在我身上,远远闻着就酒气冲天。我买通了婉儿身边的一个小宫娥,从她口中得知武三思并未在婉儿那里过过夜,但时不时会去一起用膳,极少数的时候会畅谈至夜深。今夜总算又让我等到了机会。
我一步三摇的走进婉儿的寝殿,宫娥拦我被我粗暴的推开,一边跌跌撞撞的闯了进去。我故意步子不稳东倒西歪的撞到不少东西,也惊动了婉儿和武三思,二人见我这番样子都吃了一惊,我二话不说走到武三思面前抬手就是一拳,这一拳我用尽全力落在他他脸上,他被我打的有些发蒙,我吃准了他的姓格,料定他不会还手,他果然叫喊着试图和我讲理。我扑上去又是一番厮打,婉儿忙从身后抱住我想将我拉扯开,其他宫娥也上来帮忙来开我。我依旧不依不饶一边对武三思拳打脚踢,一边大喊大叫,高声咒骂着。
婉儿被我激怒,从未听她这样生气呵斥过别人。“殿下深更半夜,来胡闹什么?惊动了太后,你我都担待不起。”
我放开武三思朝她靠近,她邹着眉满脸怒意,我笑嘻嘻的上前环住她的腰,她用力挣扎,试图推开我:“殿下松开,殿下喝醉了。”
我故意装作脚下一滑,整个人瘫倒她身上,她又不得不抱住我,让我不至于摔倒。我靠在她怀里,朝武三思轻蔑的一笑。婉儿被我整的没了脾气,看的出她已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没人能把一个醉鬼怎么样。
果然这一番折腾惊动了武后,传我和武三思过去。婉儿一撤开,我便顺势倒在了地上。前来传话的宦官无奈,只得让人架着我出去。
一进去,武三思和婉儿正要行礼,我跌跌撞撞走到武后案前,扑通栽进她怀里,把头靠在她腿上,一手指着下面的武三思道:“阿娘,他欺负儿臣,他打了儿臣。”边说边解开圆领袍,露出肩膀上以及下巴上的淤青,这还不够,我又免起裤腿,露出腿上的瘀伤。这伤是我入宫前特意让周通打的。
武三思吓得连行礼都忘了,忙解释道:“微臣没有,是殿下醉酒一来就对微臣拳打脚踢,请太后明鉴。”
“你.....胡说,你个骗子,一面招惹太平,想做我大唐的驸马,一面又来招惹婉儿,想借她探听母后的心思。”我含糊不清的说着。
武后满脸的不耐烦,怒道:“你们二人成何体统。”
武三思忙跪下,我继续结结巴巴道:“请...请...母后...赐赐...婉儿...给儿臣做...侧妃。”
我看不清下面婉儿的神情,却看得见武后强压着怒气的表情。我跪着趴在武后膝上,“阿娘,要是不答应,儿臣就跪在这儿不起来了。”我自然知道武后不会答应。
武后叹了口气,摸着我头发,“昊儿,先起来,醒醒酒。”那夜我就留在了武后宫中就寝,我装作醉倒,武后叫人抱了我下去,至于最后她和武三思和婉儿说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装作呼呼大睡,听见有人靠近,我感觉到有人为我重新盖好了被子。就听见武后幽幽的声音:“婉儿,委屈你了。”
“太后知遇之恩,这十一年来不计前嫌,信任婉儿,婉儿无以为报。”她们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朝内殿走去。
第二天这事就成了宫里宫外的笑谈,说我和武三思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已经武氏兄弟二人争做驸马的事,几番添油加醋下来,一时间不亚于说书人嘴里的故事流传。
太平当天就去面见了武后,借口不愿牵扯在武承嗣和武三思之间,所以要嫁给武攸暨。这一场闹剧,武后也只好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吗?一天两更。看到好多人站王妃,婉儿会伤心的。如果我用了王妃那个不好的结局,你们会打死我吗?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虽是小打小闹,也算让我出了口气,可我万万没想到,我那日一番胡闹,提醒了武后,不光太平的婚姻可以作为政治的筹码。
太平嫁给薛绍之时,也是李显娶韦氏之时。如今太平再嫁,又是我再娶之时。
时隔几日,武后突然传我前去,我思来想去不知所谓何事,带着满腹疑惑一进去,见武后心情颇为愉悦的样子,也松了口气。
行过礼起身,武后叫宫娥递了张纸来,我还没来得及看,就听武后说:“那日听你一说,阿娘才想起,赵王妃嫁进来已有十余年了却不曾生育,也不曾为你讨个侧妃什么的开枝散叶。”
我低头看了眼纸上的内容,竟是休书一封“这……阿娘……”我嘴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为何无子她应该最清楚。
岂料武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接着道:“既然这样,休妻再娶也是自然。”
“谢过阿娘的好意,儿臣无意再娶。”我挤出笑容说道。
“南儿如何?可做不做得这个赵王妃?”武后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她一说完,我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南妹妹自然做得王妃,只是……儿臣怕委屈了她。何况儿臣真的无意休妻再娶。”明知道我是女子,还让自己的侄女嫁给我。
“你是当今天子的弟弟,南儿嫁给你怎么会委屈。”明知道我所指其他,武后却佯装不知。
如今再拒绝也无益,不如退一步。“崔璧斐与儿臣少年时便相伴,即便无子嗣,也不至于休妻啊。若阿娘真有意为儿臣赐婚,不如让南妹妹和璧斐同为王妃,平起平坐。”我本想说让武敏南做侧妃,但转念一想,武后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名份,崔家虽是名门,但终究不能压过武后的娘家。
武后皱着眉想了想:“依你心意也可,这事暂且搁下,我们过几日再谈。”
我走出殿外,揉了手中的休书,紧紧攥在手中。忽然注意到婉儿正站在不远处,随手将纸团放进袖中。
“上官姑娘。”我笑着问候了声。
听见这个称呼,她白了我一眼,转而又认真道“我都听到了,殿下不如放王妃自由。”
“我不愿意辜负她。”我语气强硬。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婉儿只是觉得,殿下上次以死相逼,虽然救了王妃的命,但却违背了太后娘娘的命令。如今太后要的只是殿下听话,所以殿下觉得太后会让王妃留在殿下身边吗?殿下若是强求,终究是害了王妃。婉儿言尽于此。”她说完转身正要离开,被我拽住。
“你和武三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始终放不下这件事。
她微微一笑:“那王妃呢?殿下可是动了心?”
“我没有。”我斩钉截铁道。“婉儿可还记得你曾说过,不与我同富贵,定与我共生死。可那时与我同生死的人却是崔璧斐,婉儿安安稳稳的在太后身边对我不闻不问。你让我如何不感激于她?”我怒道。
她也不反驳,反而露出几分喜色,接着问:“殿下当真对她只有感激之情吗?”
“是我在问你话。”我回道。
“要我回答什么?殿下关心的是我和武三思是否有私情?还是为何没能和殿下共生死?”如今的上官婉儿其实早已不是昔日的上官婉儿,武后身边的历练让她比我任何一个人都成长的快,她越来越像武后,骄傲从容。
“算了,上官姑娘保重。”我自己先软了下来,本想兴师问罪,自己却早输了气势,其实我想问的,不过是你心里还有没有我。我正要离开,她大概将我的沮丧看在了眼里。
“婉儿本想与殿下同生,奈何殿下已经先和他人共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时过境迁,多说无益。殿下若真为了王妃,还是照太后的旨意行事吧。”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快步追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把话说清楚。”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我纹丝不动,死死盯着她。
她反倒笑了,“也罢,我不该多言,既然说了,也不妨说清楚。那日太后让殿下假死,是将殿下托付给了婉儿,婉儿本想放下一切和殿下一同远走高飞,殿下也可以以女儿身生活,远离是非纷争。”
我大为吃惊,望着婉儿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