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短短的四个字其实听不出有多少情绪, 在感官上, 反而会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在此同时, 话里的那份释然也是显而易见的。

　　少年时的年轻气盛, 让许多冲动都掩藏在了情绪里发泄，痛快着, 伤害着，使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回旋的余地, 那么会有谁了解什么是真心, 什么是假意。

　　如今, 言思宁一再向自己道歉，她突然认为, 这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能放下、能释怀就行了, 只要解开了心结，余外的东西，其实没有再深究的必要。

　　就像现在。

　　适应当下, 活在当下。

　　苏瓷轻易地选择了原谅她，这让言思宁有些惊讶, 她以为苏瓷可能不会轻易跨过这道心坎, 会很犹豫, 很挣扎，会将事情藏在心里，像以前一样，缄口不言。苏瓷现在的表现超乎了她的预期，言思宁欣喜的同时, 嘴边的话又全部咽了下去。

　　她本想在对方沉默的时候，告知更多关于当年的细节。她想告诉苏瓷，要不是张氵朝的突然出现让她自乱阵脚，她可能会在睁眼的一刻，向这个人坦白自己的感情。可惜，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巧合，巧合像是命运的意安排——扫到张氵朝的下一秒里，她不顾一切地将对方推开了。

　　言思宁还有很多事想跟她坦诚，后来想了想，有些事情把心结解开了就好，又何必再去纠结其中的原因。毕竟再怎么解释，过错就是过错，她没办法掩饰自己的自私形象。

　　毕竟，当时要不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完全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惜她最后还是推开了，为了所谓的虚荣，选择与对方划清界限，以便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内心。

　　论是那份慌乱，害怕，还是内心那阵被强行压下的喜悦。

　　她这才发现，以前的她比现在更懂得处世与避讳。

　　一如苏瓷现在的态度，因为自己牵手的动作，而产生了警惕的心理：“不要这样，会被别人看见。”

　　不过苏瓷现在的表现远没有她当时的强烈，当时的她，就像一个被人抓包后急于撇清自己的人，那份来自心底的压力与焦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让她无所适从。

　　但到底因为自己的冷漠与乖|戾，才会让苏瓷无法忍受自己的善变，选择从身边跑掉吧。

　　如是想着，言思宁非但没有因为对方的话松开，反而这样明晃晃地握住了她的手。

　　“会被人看见吗？”她反问。

　　今天周末加上又是下午，空旷的路上基本没有人走动，就算等下真的被人误打误撞地看见了，也没有谁会奇怪女生间的这种亲密。

　　而且她们所在的位置离教学楼也有一段距离，又被树荫遮住了身体，便是有留下来自习的学生，从楼上往下看，也不会看到她们两人间的互动。

　　所以苏瓷说的理由是真是假，言思宁心里已经有数了。

　　苏瓷抿唇，没有回答。

　　言思宁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嘴边漾开了笑容，像旁边盛开的凤凰花，火热而温柔，她说：“又要到毕业季了。”

　　苏瓷依言点头，看着那开满树头的凤凰花，满心的感叹化作了浅淡地回应：“嗯。”

　　六月的季节，聚散与离别，如河的时光里，没有哪一刻能够永远停留，如她曾在这样的季节离开，再次来到凤凰花开的路口，已经是数不尽岁月与回忆。

　　“但是你回来了，”言思宁一边说着，一边回过了头，“几度花开花落，有时快乐有时落寞，很欣慰生命的时刻里，我们不只是曾经一起过。”

　　熟悉又陌生的歌词，被言思宁加以修改后，苏瓷心里一跳。

　　“每年到了这个时间，学校都会播放这首歌，你还记得吗？”言思宁弯了弯嘴角，“直到毕业，才会知道：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但现在，我只想说，真好。”

　　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过于情绪化，但这一刻，她觉得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苏瓷看着她，许是太阳高照，被那样盈满光泽的眼睛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要融化了。

　　她曾经想象过的温柔，大概就是这样——

　　眼波如水，脉脉相望，里面藏有万般解不开的柔情。

　　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那份来自于言思宁的温柔。

　　言思宁同样感到了庆幸，她原以为事情会以更为错综复杂的形式展开，但苏瓷的宽容却让她感到了无比幸运，这一刻翻涌在内心里的波澜，让她握紧了对方的手。

　　两个人并行穿过了这条小径，带着一份怀旧的情绪。

　　这条路承载了太多回忆，苏瓷最开始是不愿意走的，如今身旁有人陪伴，她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能更快地适应适应起来，而且，这条路也变得不再漫长。

　　苏瓷不是怕热的人，一路下来，依然有些吃不消这样的阳光。见她走出了满额的细汗，言思宁体贴地把湿巾递了过去：“太阳太大了，我们回车上吧。”

　　苏瓷可能没想过这么快就回去了，不过她没有拒绝言思宁的提议，稍一颔首，默应了。

　　两个人开始沿路返回，明明很热，言思宁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她可能是忘了，忘了车就停在路边，只要她们走出这条小巷，就有行人走动了，然后会看见她们这样亲昵的姿势。

　　“你不是担心被别人看见吗？”她转过头，轻声告诉苏瓷，“我以前也害怕过，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欲扬先抑，这样的开头往往是有下文的。

　　苏瓷忍不住想问，那现在呢。

　　但她可能低估了言思宁说情话的本事。不等她出口，言思宁笑眯眯地说：“但我想，如果你愿意陪我下去，相比于害怕，我更期望这天能够早一点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佬的雷子和营养液，今天和以前的……因为我爱屁屁登录，所以看不见，笑哭，jpg

针对小天使说为什么苏一开始就答应言，是因为她想打着报复的名义接近对方（实则纵容自己），可惜后来没有报复成功，并且被吃干抹净了（我可能因为写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之前的部分小天使忘记了，之前有一笔带过地写了一下，不过不是很突出，笑哭，jpg）

 

　　☆、第 97 章

 

　　

　　走下去吗？

　　明明上次也听言思宁说起过类似的话, 她却没能如愿的习惯, 此刻的心跳仍然强烈起伏着。

　　所以购置房产只是第一步。

　　之后还有第二步。言思宁正在非常明确地为自己的未来做着规划。

　　苏瓷忽然语塞, 但更多的是疑惑, 她不知道言思宁的这份自信从何而来，如果她不答应呢？如果她不答应, 那么所做的一切会不会都将就此作废了？

　　为此，苏瓷忍不住脱口而出, 只是冷淡的表面下还藏有一份小心翼翼：“如果我不愿意呢？”

　　言思宁发动了车, 但没有立即踩下油门, 她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向自己问话的女人，带着招人讨厌的笑：“像我这么漂亮的人, 不喜欢的很少吧？”

　　结果话音一落, 苏瓷刚才的那份心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也只有言思宁能这么自信了。

　　她如是想，当下便撇开了眼睛，不再理会言思宁。

　　言思宁有所察觉, 于是轻笑了一声，回过头告诉她：“其实我也想过, 你到底会不会答应我。”言思宁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多诚恳, 但仔细听的话, 其实能从话音里听出别的情绪。

　　苏瓷因此抬起了头，对上了她的眼睛，以便从那幽深的瞳仁中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事实上，言思宁并没有将那份感情藏太深，她在苏瓷用眼神询问的时候, 就轻易地妥协了：“我在想，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话，我应该怎么办？会继续强迫你？还是就此放手？也许你认为我是那种很自我的人，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所以，我很害怕这样的结果，如果你拒绝了我，我该怎么办？”

　　她像是问苏瓷，又像是问自己。

　　这番话说出来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然而字里行间里又能让人发现，她在此以前其实早已陷入了深深地焦虑里。

　　苏瓷不曾想她会这样大方地向自己坦白，或许是第一次，听完以后，心里反而有些堵得慌。

　　“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你真是一点都不积极，包括现在，”言思宁刻意地笑了笑，“但你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比如祁聪翔，比如其他人。”

　　像每一个陷入恋爱里的人一样，她有自己的烦恼，当感情陷入了长时间沉默与被动的循环里，也会产生一种感情不对等的焦虑。这种顾虑会因为怀疑与猜疑让内心变得脆弱，将自己推入敏|感的边缘，放下自己的身段，最后成为这段感情的卑微者。

　　言思宁继续说：“毕竟你这么漂亮，这么优秀，我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好，担心你会介意我的身份。”

　　仿佛从那句道歉开始，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又或者说，今天是个适宜倾诉的日子，能让所有埋在心里不说，不愿说，不能说的秘密都变得如此容易出口。

　　不过，言思宁愿意将自己的心事毫无保留地告诉给对方，也足以说明她对这段感情选择了正视，选择了坦诚。

　　苏瓷仔细地听着。

　　但真如言思宁所言这样？

　　她是怀疑的。所谓的优秀，她眼里的优秀，明明应该是言思宁这个样子的。

　　高中的时候，她便是拿言思宁来做自己榜样的，虽然有些地方实在不可取，不过她依然希望成为那种姓格开朗又讨人喜欢的人。

　　但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做到，于是，只能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羡慕。

　　要再说起喜欢什么人之类的话，苏瓷想，难道言思宁不觉得自己才是招蜂引蝶的那个人吗？

　　无论是他的前任，还是许昌卓，又或是赵之冉。

　　她认为这是一种定律，不管是男是女，都不会拒绝那样长得漂亮又善于社交的人。如此一来，她认为，言思宁不应该为此感到过分担心。

　　反观自己，做事一板一眼，又不动通融，就连喜欢的东西也是这样一成不变，即便过了许多年，心里依然残存着无法割舍的怀旧情绪。

　　苏瓷试图开口安抚言思宁的情绪，让对方放轻松一些，因为那份不安连她都感受到了。

　　只是张口的一时间，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才更好地表述自己的心情。

　　她明明应该能够说些什么。

　　犹豫的间隙里，她听见言思宁断断续续地说：“我不会怀疑自己，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决定放弃了，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语落，周围的气氛沉静了下来。

　　言思宁等待她的答复。

　　亲口吗？

　　只是提了很小的要求，苏瓷却因此闪过了一丝忧郁。

　　她甚至不愿意对上那样期待的眼睛。

　　但对于言思宁的要求，她其实又是知情的。

　　苏瓷清楚还是自己的问题。如果不是自己太多的沉默，也不至于让对方感觉到这样的慌乱，情绪里充斥着对自己的不信任。

　　都是自己姓格造就的。

　　她不是没有讨厌过自己这样的姓格，但谁又能让时光倒退，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纠正这被环境引向生长的姓格。

　　而且她心底也清楚，那个时候，只有冷漠才能让她坚强地忍受周围的闲言碎语，以及后来无止境的欺|凌。

　　想想，又觉得有点庆幸，正是这样冷漠的姓格，她才不至于不堪一击，能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它终究长成了这样的自己。

　　所谓有因有果。

　　如今已经不再需要这样设防，脑海间也会不经意地闪现改变自己的想法，像言思宁现在做出的尝试一样，但短期内的姓格似乎已经做不出更大的改变了。

　　不过，苏瓷现在也不想无动于衷。

　　因为她终究不舍得言思宁这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