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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百里雍开口，晏歌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年号朕也择定了，自今日起，改元平安。”

　　众将齐声领命。

　　叶泠兮立在众将之中，极为小声地喃喃嗔了一句，“傻子。”旁人不知晏歌的心思，可叶泠兮却是一清二楚。她悄然抬眼望向龙台上的女皇，这世间怕只有她这个皇帝敢将心上人的封号作为国号，在青史之中百世千秋。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晏歌在龙台上负手而立，每一句话都说得凛然，帝家之气初成，已让众将纷纷拜服。

　　“三州乱世初平，百废待兴。朕与诸位皆是武将，守土卫疆可以，治理天下却不成。所以，自今日起，朝廷广纳天下贤士，以助我大楚百世长安。”

　　“遵旨——”

　　待晏歌将政事与奖赏处理完毕后，晏歌突然正色道：“自古有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

　　她此话一出，众将自然明白，这是女皇大人准备定立皇夫了。不少人偷偷看向百里雍，虽然百里雍是晏谦义子，但是他与晏歌出生入死多年，算来算去，只有他是皇夫的最佳人选。

　　“百里将军……”晏歌的目光看向了叶泠兮，百里雍先是一喜，发现女皇看的并不是自己，便沿着晏歌的目光看向了那个戴着面具的叶泠兮。

　　此中深意，百里雍怎会不知？

　　叶泠兮万万没想到晏歌竟会来此一招，原来她今日所言的后悔，竟是这个。

　　她竟想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她为后？！

　　晏歌继续说道：“百里将军助朕收复霜州，功不可没，朕想立为皇后，助朕管理后宫。”

　　“此事万万不可！”晏歌话音才落，便有一将脸色铁青地站了出来，“女皇册封女后，自古从未有过！此乃荒唐之事！”

　　晏歌冷冷一笑，“自古也从未有过男子为后啊！你要朕今日立一个男子为后，岂不也是荒唐之事？！”

　　“这……”此将顿时语塞。

　　又有一将走了出来，抱拳道：“陛下若是立女子为后，那我大楚的皇嗣从何而出？”他这句话戳到了众人的心坎上，这话一出，众将接一一附议。

　　晏歌徐徐说道：“朕若无子，自当从诸位后嗣之中择一聪慧之人入主东宫，悉心教导。”

　　“陛下，这万万……”

　　“朕愿将天下交付给一个贤明之人，也好过交给自己的愚钝子嗣！”晏歌打断了此人说话，猛地一挥龙袖，厉声问道：“尔等子嗣皆有可能成为储君，此等殊荣，尔等还有什么不满的？”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晏歌一步一步地从龙台上走了下来，她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将，“朕这身子受伤无数，或许已是无嗣之人。朕不过是想找个人打理后宫罢了，你们一个个却在心里想成什么肮脏的样子？！怎的？朕立一个女子为后，犯了哪条规矩？自古至今，女子为后天经地义，不是么？！”

　　“末将……只怕天下人以此为笑柄……”

　　“朕不怕他们笑话！”晏歌掷地有声地抛下这句话，“他们的太平，是朕一战一战打出来的！他们的安乐，也是朕一天一天守卫出来的！朕就立个女子为后，怎的？笑话朕什么？”说完，她生怕叶泠兮拒绝，当下道：“朕此意已定，谁再说一个不字，杖刑伺候！”

　　“末将……”百里雍双手抱拳，突然跪了下去。

　　晏歌静静地看着百里雍，暗暗握紧了拳头。

　　百里雍恭敬地一拜，“遵旨！”

　　晏歌舒了一口气。

　　看见百里雍一拜，不少将军也跟着拜了下去，看着遵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哪些兀自不服的人也只能跪下遵旨。

　　叶泠兮却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晏歌。

　　晏歌紧张地看着叶泠兮，却冷声问道：“百里将军，你莫不是要抗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八十七章 立后之典

　　叶泠兮沉沉一叹, 终是跪了下去, 叩头哑声道：“末将, 接旨。”

　　晏歌只觉舒了好大一口气, 她挥手道：“重组六部，命礼部速速准备大封后诸事, 朕过些日子便要出征楚州了，所以, 朕想再出征之前完成此事。”

　　“遵旨。”众将遵命。

　　晏歌给司礼太监递了一个眼色, 司礼太监当即高声道：“退朝——”

　　“吾皇, 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众将退出了大殿，晏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当晏歌回到了龙椅之上, 去而复返的百里雍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陛下, 末将有事禀报。”

　　晏歌微微皱眉，道：“进来吧。”

　　百里雍走了进来，他迟疑地看了看大殿上伺候的内侍与司礼太监。晏歌知道她是有些私话想说, 当即便屏蔽了诸人，吩咐最后走出的内侍将大殿殿门关上。

　　百里雍终是开了口, 他满脸忧色, 开门见山道：“小歌, 你是想将这江山都交给楚山公主么？”

　　晏歌知道瞒不过百里雍，她点头道：“本就该是她的江山，我只是物归原主。”

　　百里雍摇头道：“大云已亡，如今天下人心尽向我焚世军，你这样做, 只会将好不容易太平的天下再次推向一个动乱的时代！”

　　“我不会让这些事发生的。”晏歌徐徐说罢，她揉了揉太阳穴，“我若有天不见了，不是还有你么，百里哥哥。”

　　百里雍心头一酸，“你胡说八道什么？！”

　　晏歌将头上沉重的十二旒冕拿了下来，放在了龙椅上，她缓缓站起，轻咳了两声，“百里哥哥，你私下向军医打探过我的伤情，我是知道的。”她低头轻轻抚着十二旒冕，苦涩地笑道，“桃丘一役，我元气大伤，原本可活三年，如今只怕只有数月了。”

　　百里雍紧紧握拳，摇头道：“大哥定会找到长生杯的！”

　　晏歌坦然轻笑，“不必了，百里哥哥，能再活数月，我已经此生无憾了。”

　　百里雍哽咽了一下，他认真地道：“你这身子已经这样了，为何你还要去亲征楚州？你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么？！”

　　晏歌环顾整个大殿，叹声道：“焚世军中有不少是大云旧部，他们心知肚明，百里楚就是楚山公主。今日我当中宣布立后之事，他们是最先遵旨的，想必他们心里也明白，将来这皇位会传给谁。而最后遵旨那几个，有些是叛军曾经的将领，有些是半途召入伍之人，并不算我焚世军心腹，他日必是国之隐患。”她顿了一下，又咳了两声，“这其中不乏有私心与野心之人，我若执意立后，又英年早逝，这些人定会起兵造反。所以，我所言的亲征楚州，不过是做做样子，我只想在离开人世之前，给楚山再清理清理这个天下……百里哥哥，你应该清楚，楚山有治国之才，大楚交到她的手里，才会有真正的盛世出现，不是么？”

　　百里雍沉默不语，即便是知道晏歌句句在理，可他心里终究有一惑不解。

　　“为什么？”百里雍终是问出了口。

　　晏歌问道：“为什么什么？”

　　百里雍扬起头来，定定看着晏歌，“义父忠义大云，换来身死尸不全的下场，而你忠义大云，如今只剩半条残命……我是真的不懂，为啥你们会对大云如此忠心耿耿？！当年云徽帝待你们如何？当初叶桓又待你们如何？甚至……楚山公主，她……又待你们如何？”

　　“军令如山。”晏歌一字一句地说完，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龙台，来到了百里雍面前，突然出拳一击在百里雍心口，“当年我答应了父帅，我必一生遵从，这四个字一直在我心里！”

　　“仅仅是为了忠义二字？”百里雍还是不明白。

　　晏歌笑而不语，只是摇头，她拍了拍百里雍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百里哥哥，今后的事，我唯有靠你了，就当是……我求你。”

　　百里雍握住了晏歌的手，眼圈红润，“小歌，你不必用这个字的。”

　　晏歌反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我将楚山与天下都交给你拱卫了，这个求字，还轻了些。”

　　百里雍在晏歌眼底看到了泪光，他知道，晏歌很少哭，如今竟在他眼前哭了，这个“求”字的分量，百里雍只觉得比千斤还沉。

　　“大哥……答应你！”百里雍重重点头。

　　晏歌感激地笑了起来，“谢谢你，百里哥哥。”

　　百里雍蹙眉道：“那现在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晏歌点点头，“假死。”

　　百里雍恍然点头，轻舒一口气，道：“一石二鸟，这第二鸟上不上当，可就看沈远还有没有胆儿来战了。”

　　晏歌笃定地笑道：“他敢！只要我们再放点风声出去。这是他唯一翻盘的机会，他是无论如何都会来赌一赌的。至于我们大楚这边，趁机清理一下不忠之人，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大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剩下的事，就有劳百里哥哥你了。”

　　两两相望，晏歌与百里雍已心照不宣，这是多年并肩奋战的默契，只可惜，这点默契终究没能变作缔结鸳盟。

　　百里雍虽然今日被封了长风王，已位极人臣，可不能与晏歌白头到老，这事将成为他一生之最大憾事。

　　自从晏歌执意立后的旨意宣告天下后，天下皆惊。可晏歌说的话又在清理之中，所以这女帝立女后之事虽然在理，却又透着那么一股荒唐的味道。

　　这几日，叶泠兮虽多次求见，晏歌皆以政事繁忙搪塞了过去。因为担心立后之事让叶泠兮太过难堪，所以晏歌吩咐了新成立的礼部，免去了帝后同拜天地之礼，只保留了册封大典。如此一来，两个女子并未行夫妻拜天地之礼，只是单纯的立后管顾后宫，多少也降低了一些世人所谓的荒唐之言。

　　平安元年九月初八，帝晏歌册立百里楚为后，女帝立女后，创下自古第一例。

　　四年之前，叶泠兮也曾穿上大红盛装，从这条长长的御街走入皇城，走向大殿之上的天子。那时她为了权宜之计，不得不下嫁权臣之子，后又中了迷药，险些被沈之淮夺去清白之身。现在想来，若不是那时小歌以死相拼，血溅喜殿，只怕今日叶泠兮已不在人世。

　　当年叶泠兮满心皆是愤懑，如今却是心湖微波，每一圈涟漪都是因为身侧那个同样盛装的女帝晏歌。

　　今日的叶泠兮面罩红纱，由晏歌牵着手，一步一步走上宫阶。多年之前，叶泠兮想过自己会由心仪的驸马牵着手走上宫阶，可是大云却倾覆了。多月之前，叶泠兮也想过自己会一步一步踏上宫阶，坐到那个龙椅之上，君临天下。可如今，她这一步一步走向的却是她从未想过的身份——母仪天下。

　　心底，多少有些忐忑。

　　可她知道，其实晏歌比她更忐忑。因为彼此紧握的手心已经细细地冒了一层热汗，早已分不清楚是她的，还是晏歌的？

　　叶泠兮悄然打量了晏歌一眼，做了几日女皇之后，晏歌脸上哪里还有往昔的稚气？

　　她……将是她未来的“夫君”。

　　叶泠兮哑然轻笑，只觉慨然。她一直将天下放在第一位，所以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心，从未想过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晏歌一起并肩天下。而晏歌果然与她是不同的，她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她叶泠兮一人，为她死战，为她匡扶天下，为她甘愿负上荒唐君王的污名，只为给她一个名正言顺接管天下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