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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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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悬疑推理 三教九流 女扮男装

  赵六领着她们先去了停尸房,说是李岘李府君已然等在那里了,沈绥心想这位府君确实与之前的慕容辅不同,想当年慕容辅连停尸房的门都不愿意跨进去。李岘到底是在基层做过很多年,虽然身份尊贵乃是皇亲宗室,却比只不过是门阀贵公子的慕容辅能吃苦,做事情更为身体力行。心下不由对李岘有了几分好印象。
  这是张若菡第一次进入京兆府,也是她第一次走进停尸房。虽然尽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但她还是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些许兴奋的神情。尤其是停尸房,她倒是不怵,但是沈绥却很担忧,因为这一次的尸首不似从前,都是焦尸,看上去必然触目惊心,她担心张若菡会受不住,因为一般人第一眼看到焦尸都不会好受。
  不过让沈绥惊讶的是,张若菡似乎天生对这个并不那么恐惧,最然她也会觉得不适,但却在忍受的范围之内,面上的神色都没怎么变化。沈绥想起莲婢十分恐惧爬虫,不由觉得她们家夫人的恐惧点真是奇怪。
  李岘已然上前来打招呼:“沈司直,久仰大名!”
  “下官见过李府君,府君太客气了。”沈绥笑着拱手回道。
  因为身处停尸房中,二人也不好过度热情地打招呼,简单寒暄过后,李岘就引导沈绥走向那三张停尸床。
  “想必沈司直也知道死者的身份了,最左边的死者是昨夜第一个接到报案的陆炳文,中间的死者是其次前来报案后发现陈尸家中的章廷乐,最右侧的则是最后报案发现的吴观之。赵六已经验过尸体了,赵师傅,你来给沈司直说说。”李岘看向赵六。
  赵六上前一步,揭开了陆炳文身上盖着的白布,指着尸首解释道:“这三个人的死因完全相同,我查看过鼻腔,鼻腔内吸入了大量的烟尘,死因应当是烟尘窒息死亡。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都是被活活烧死的,并且很有可能是在深度昏迷的状态下,因为这三人身上并无挣扎逃脱的痕迹,正常人如果神志清醒,在大火包围之下,不可能不设法逃跑。即便逃不走,也会垂死挣扎。
  三个人烧死时,周身不着衣物,皮肤内没有看到任何焚烧后的衣物纤维残留。根据背后这种横竖交错的痕迹判断,应当是被放入了搭好的柴堆之中进行焚烧,但是焚烧很快就结束了,因此尸体燃烧并不完全,估计燃烧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火被扑灭后,周身被烧得蜷曲而呈现‘斗拳状’的焦黑的尸首又被取了出来,接着被运送到各自的家中陈尸。可以看到尸首的腋下、腰部、臂膀和腿部都有绳索绑缚的痕迹,焦尸表皮脱落,绑缚必然发生在烧尸之后。”
  赵六解说的时候,沈绥与李岘都蹙着眉仔细听着,视线追随着赵六指示的地方,片刻不曾移开。张若菡也在仔细听,但她到底还是不大习惯,并未仔细盯着尸首看,不多时她已然有些不好受了,悄悄出了停尸房,站在了门口。
  沈绥注意到了,她未动声色,心下恍然,原来莲婢并不是不害怕,而是她的恐惧会随着细节被放大。她有些后悔今日带了莲婢来查案,当时她应该坚持让莲婢留在家中的。
  赵六解说完后,沈绥凑近了尸首,轻轻嗅了嗅气味,其实她也不用凑近,走近停尸房时就已闻到屋内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气了。这香气很是呛人,大约是物极必反,香到了极致反倒给人一种臭味的感觉。
  “赵师傅觉得,尸首身上的香气从何而来?”沈绥问道。
  “我猜测,应当是助燃物的香气。这助燃物可能是一种油脂,尸首的皮肤其实十分油腻,我猜想凶手应当是在死者身上涂抹了某种油脂类的香料,并且在柴堆之中也添加了大量的这样的油脂助燃,点火之后,这些油脂便会在火焰中剧烈燃烧散发气味,在尸首身上沾染了浓烈的香气。”赵六说道。
  沈绥点头,赵六所说与她的猜想不谋而合。
  “会不会是麝香?”沈绥提出了一个假设。
  赵六点头:“很有可能,这气味确实与麝香非常相近。麝香本身也是一种油膏,燃烧后会散发出浓烈的味道。”
  李岘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我非常疑惑,实在不解为何凶手要这样行事。首先不解其为何焚尸;其次不解其为何要用麝香焚尸,制造这么浓烈的香气;最后不解为何凶手要大费周章将尸首全部运回去,悬吊在他们各自的家中。这么做实在有悖常理,繁琐又不自然。尤其是将尸首运回去这一点,很难不被人发现,但是凶手却悄无声息地做到了。”
  沈绥点头,这三点也是她所疑惑的地方。虽然关于第一点——凶手为何焚尸,她已然有些头绪,但她也不便向李岘解释,何况只是她的猜测,一切都还未有实证,她也不敢轻率下结论。
  关于第二点,沈绥怀疑凶手会不会是为了借武惠妃案的风头,毕竟武惠妃之死虽然并未公布,但在上层贵族圈内是公开的秘密,借了这件案子的东风,或许能收获更多超出凶手预期的效果。
  而第三点,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凶手为何必须要将尸首送回他们各自的家中?就算要伪装成自杀,可谁看这也不像是自杀,焦黑的尸体出现,起码要起火才有可能蒙混过关,可凶手偏偏完全没有放火。
  难道这么做有其他的目的?莫非将尸首烧焦悬吊在家中,有什么象征意义吗?
  “这三个人,最后被人目击,是在什么时候?”沈绥问道。
  李岘回答:“我已经派人问过了,这三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平日里都在家中不怎么出门。不过,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爱好,也都会为了爱好出门。
  陆炳文好酒,偶尔会独自出门,前往丰乐坊东头的一家老字号的酒楼饮酒听琴,身边不会带任何人。案发当日,他也出门喝酒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再一次见到他,就成了这副模样。
  章廷乐好书,时常独自出门,去东市的文芳斋观看各类墨宝,身边同样不会带人。案发当日,他同样是独自出门去了东市。
  吴观之爱花,尤爱牡丹,不仅家中养满了牡丹,他还会经常去芙蓉园看花,向那里的花匠求教养花之术。案发当日,他确实曾向家中提过要前往芙蓉园。不过他因为腿脚不算好,出门都会带仆从坐马车,那日却不知为何,只是他一人出门。”
  “都是早间出门?”
  “是。”
  “路上可有人见过他们?”
  “还在查,但我估计悬。”
  “如此看来,这三人起码失踪了有十个时辰之久,但是三个人同一日同一时间出门,这么巧合的事,似乎可能姓也很低。”沈绥道。
  “沈司直的意思是……这三人实际上并非是出门喝酒看字赏花的,而是约好了今日要一同见面?”李岘道。
  “亦或,被凶手约出门去见面。”沈绥道。
  李岘恍然,一拍手道:“确实非常有可能!这么说来,凶手应当是知晓他们从前的事情,捏住他们把柄,亦或与他们三人均有所关联的人。”
  “但这也无法肯定,如果凶手确实给三个人分别都送了信,那么,信上什么内容都有可能出现。考虑到他们平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达官贵人,或许冒充他们平时相熟的酒友、花匠、书家,都可以轻而易举将他们约出来,不一定非要知道他们从前做了什么事,有什么把柄,只需要贴身调查他们一段时间,了解他们的行为习惯,身边有哪些朋友,就可以做到。”沈绥道。
  李岘蹙起眉头,又伤了脑筋:“如此一来,还是不能够锁定凶手的身份范围。”
  沈绥却忽然凑近了那具陆炳文的焦尸,盯着他面目全非的脸庞,幽幽道:“比起锁定凶手身份,我眼下更好奇一点。”
  她顿了顿,指着那焦尸的面孔道:“你们怎么能确定,这三具焦尸,就是他们本人?”
  沈绥此话一出,停尸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李岘恍惚间觉得背后有一阵阴风刮过,他周身的鸡皮顿时竖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猛然间将视线投向赵六,赵六立刻摇首道:
  “小的平生从未见过这三个人,也不知他们相貌为何,自然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这只有与死者关系亲密的人,有可能辨认出来。只是焦尸面貌变化太大了,很难判断。”
  李岘深深叹息一声,道:“是李某疏忽了,没有想到这方面的问题。死者家属前来报案,死者又都是陈尸于家中独属于死者的最私密的房内,我们就下意识地认为这焦尸就是死者了。眼下看来,我们连最基本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
  沈绥道:“李府君不必气馁,眼下先是要让死者的家属前来辨认尸首的身份,要问清楚死者身上有哪些特殊的带有印记的部位,尤其是尸首有一些部位的皮肤并未完全烧焦,还是可以勉强辨认的,其次是牙齿,每个人牙齿的状况都是不同的,亲密的家人或许能知晓死者牙齿的状况,而牙齿也未曾被大火毁灭,是可以辨认的。让赵师傅帮忙勘验,最起码要确认他们究竟是不是本人,我们才好继续接下来的调查。”
  李岘向沈绥拱手:“多谢沈司直教我。”
  “李府君太客气了。”沈绥笑道。
  他们转身走出停尸房,沈绥路过张若菡身边时悄悄拉住了她的手。张若菡微微抿唇淡笑,随上前来,手指在沈绥掌心中划了两下。沈绥扭头看她,眼中有着关切,张若菡摇头表示自己无事。沈绥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却猝不及防被张若菡迅速从侧方抱了一下,然后她退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垂首跟在后面,表现得完全就是个侍从该有的模样。
  沈绥哑然失笑,拼命忍住了吻她的冲动,神情甜蜜又无奈。
  恰逢此时李岘回过身来,刚想对沈绥说话,就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李岘一愣,心道沈司直这是什么表情?看个尸体都能看出娇羞来了?
  然而这个神情只是一闪而过,沈绥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态,见李岘回首疑惑地看她,她不慌不忙笑道:
  “不知李府君接下来可有空闲,绥还想去三个死者的家中看看。”
  李岘忙道:“对对对,李某也正想要领沈司直去死者家中查看呢。不过,这也近午了,沈司直先在京兆府内用午食,等午后咱们再去?”
  “都依李府君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莲婢:仿佛有人说我是尸体
 
第二百四十三章 
  归来居酒楼的门口, 千鹤驻足, 静静倾听, 她手中推着的轮椅上, 沈缙疑惑地回首,轻声道:
  “千鹤?茶肆还在前方, 再往前走几步才到。”她以为千鹤认错了地方。
  “嗯,我明白。”千鹤黑布眼罩下的唇角微微弯起, 笑道。一边说着, 她一边推着沈缙往隔壁茶肆走去。
  时间是五月廿二日的上午, 一大早就用罢朝食出门的千鹤与沈缙,这会儿已经悠闲信步来到了道政坊中, 因着这两日千鹤每每都要抽半日时间到归来居旁的越来香茶肆品茶吃点心, 勾起了沈缙腹内的馋虫。千鹤总是往外跑,半日不在她身边,她亦牵肠挂肚想念得紧, 故而缠着千鹤,今日也随了来。
  入了茶肆, 千鹤专门与茶肆老板打招呼, 择了个靠近归来居的二楼僻静位置坐下, 这几日千鹤天天来,又因为她是个目盲的女子,很有特征,茶肆老板都对她很熟悉了。她出手阔绰,一坐就是半日, 照顾了不少生意,老板对她印象也很好,这个位置,就是专门给她留下的。因着这个位置也并非是什么特别好的位置,所以预留下来也并无大碍。
  千鹤安顿沈缙入座,自己才方坐下,沈缙就道:
  “你且与我说实话,这些日子你来这茶肆,怕是并非来喝茶的吧。”千鹤一系列的反常举动显然已经引起了沈缙的怀疑,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千鹤自从西域苏醒归来后,姓格比以往更加沉静了,也甚少出门,总是陪在沈缙身侧,半步不离。她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除却练刀,就是吹奏尺八,近些年养成了新的爱好,就是听沈缙给她读书。她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围着沈缙转,主要陪沈缙进行复健,扶着她在府中散步走道,练习腰腹腿脚的力量。偶尔会下个厨做些点心亦或小食,两人生活日复一日平淡如水,温馨又甜蜜。
  只不过因着偶然去了一次茶肆,吃了一些并非真的非常美味的茶点,千鹤就会撇下沈缙,挪出大块的时间消磨在茶肆中?沈缙是不信的。她来这里必然有其他的目的,她猜测千鹤可能在调查某些事,在不确定之前是不会轻易与她说的,但她又十分好奇,这才是沈缙缠着千鹤非要来的根本目的。千鹤果真耐不住她半点的撒娇,无奈之下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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