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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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看来,凶手目的还不明了,究竟是不是为了当年太平公主之事还是很难说。若是再有名单上的人遇害,或许才能有所肯定。凶手作案手法不明,显然有着一定规避侦查的经验。目的与手法均不明,这案子还是云山雾罩啊。”
沈绥点头,她双臂环胸,道:
“我现在啊,不大想破这个案子,我想做的是和凶手耗时间。他杀了三个人,接下来还能不能杀下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他做得越多,破绽越多,我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张若菡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开口。她本姓善良,又是佛家弟子,本不愿多见杀戮,内心之中是不乐意再见血光的。但她知道这些人在沈绥心目中都是血海深仇之人,她不希望因为这些人和沈绥起了争执分歧,所以干脆避而不谈。
沈绥对张若菡的情绪何其敏感,观其神情,也将她所思所想猜得大差不离。她伸手拉住她的手,道:
“莲婢你放心吧,我并非草菅人命之辈,当年犯过罪的人,我会让他们在律法下接受惩罚。我能够让李岘派人去保护剩下的八个人,就是不希望他们白白丢了姓命,我还希望他们能够承认当年的罪孽,好好偿还清楚呢。”
张若菡默然颔首,想起沈绥的娘亲秦怜,她心中真的不好受。
“赤糸,你娘还没有找到吗?当年我们从西域楼兰地下总坛出来后就开始找她,这都三四年过去了,她身子又不好,我真是忧心……”
沈绥抿了抿唇,握着张若菡的手收得更紧了,但却并未答话。
马车一路驶回崇义坊沈府,刚入了乌头门下车,就见沈缙与千鹤两人的马车停在不远处,马儿早已卸下了,马车都清洗干净见干了。这俩人看来回来已有一段时间了。
沈绥携着张若菡进了正门,先在院内盥洗池处洗了手脸,这才往餐厅而去。院内的盥洗池是沈绥的创意,方便外出归来之人清洗后入屋。这里本来有一口井,水质清甜,沈绥用竹子做了个汲水的机关,封住井口,只需摇晃金属把手汲水,水就会沿着竹管流出,淌入一个磨平了的大石盘中。那石盘被垫高到成年人腰部的位置,边上放着两个竹制的长柄杓,汲水浇手而洗,或舀水而饮都是极好的。边上就是院内的花坛,洗后的水还可直接浇花,半点不会浪费。
走到餐厅门口时,小凰儿似乎听到了动静,一下冲了出来,随即就扑进了张若菡怀中,亲昵唤道:
“阿娘!”
沈绥瞪着孩子。凰儿这才附带般跟了一声:“阿爹。”沈绥很郁闷,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亲莲婢呢?仔细想想,也怪她自己,这些年多少还是忙于外事,比起张若菡,她陪着凰儿的时间少了,孩子和她的亲密程度自然就不及莲婢。今日张若菡一日未在家中,这孩子想娘就想坏了。
张若菡笑得眉开眼弯,抱起凰儿亲了亲:“凰儿想娘了吗?”
“想~”小家伙糯糯地说道。
“这小家伙一整天都在念叨你,可把我烦坏了。”颦娘笑眯眯地走出来迎接沈绥和张若菡。
“凰儿想阿爹了吗?”沈绥连忙问。
凰儿偏头,最后傻乎乎笑了笑,腼腆道:“想。”
沈绥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小鼻头。小家伙立刻来劲了,抓住沈绥的手就不放。张若菡本来就抱不住这个越来越重的小人儿,她又胡闹挣扎,张若菡差点没抱住让孩子摔在地上,幸亏沈绥眼疾手快,手臂一捞就将孩子夹在了腋下,另一只手顺势扶住了张若菡。
“莲婢?没事吧。”
张若菡摇头,惊魂未定地看孩子,确认孩子没事,她才板下脸来道:
“胡闹,谁让你拽阿爹的!”
小凰儿瘪了嘴,沈绥却不放她下来,顾自抱在怀里,笑着向张若菡挤眉弄眼道:
“别生气,气饱了可如何是好,还要用晚食呢。走,咱们去吃饭,阿叔阿婶肯定等急了。”说着就抱着孩子一步跨进了餐厅。
张若菡无奈,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能随着这母女俩进入餐厅。
厅内,千鹤与沈缙确实已然等候时久,见沈绥抱着凰儿与张若菡进来,二人毗邻而坐,案下彼此的手交握了一下。沈绥放凰儿下来,轻声对凰儿道了一句:
“以后阿娘抱你不可以乱动,阿娘力气小,万一将凰儿摔下来了,凰儿会疼,阿娘心里更疼,你要体谅她。”
凰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绥笑眯眯地摸了摸她小脑袋,放她到席间坐下,乖乖等吃饭。她自己则看了沈缙与千鹤一眼,面上的笑容从宠爱变得有些意味不明,道了一句:
“今日茶品得如何?”一边说着她一边已然入席。
“挺好的。”千鹤含混地回道。
沈绥倒也没再追问,沈缙瞧见后方进来的张若菡,不由笑道:
“阿嫂,您这一身打扮,可真是厉害了。”
张若菡今日外出所穿的侍从男装尚未换下,故而她有此一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瞪着沈绥应了一句:“今日查岗,看看某些人到底在外做什么事。”
沈绥嘿嘿干笑了两声。
“确实,阿姊近来太忙,咱们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些什么。”沈缙意有所指。
沈绥抛了个眼神给她,沈缙看到了,冲阿姊挑衅般扬了下眉,意思是:你瞒着我还不允许我说了。
沈绥板下脸来,摸了下鼻梁,这动作是姊妹俩小时候约定的动作之一,意思是:此中有内情,莫要多言。沈缙见沈绥做这个动作,便不再多言,将话题岔了开去。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罢晚食,席间交流了一下今日的见闻。沈绥主要说了一下今天查案的结果和她目前的推测,沈缙与千鹤都表示眼下线索也太稀少,确实应当继续观望,最好引蛇出洞抓现行。
颦娘也说了一下她这两日与千羽门弟兄一起在西市查看香料市场的收获,人工合成与杨玉环身上体香类似的香气其实非常容易,很多香料都能做到,只是如果香气中带有刺鼻气味,那么很有可能是添加了某种易燃物,这种易燃物可能会超出香料的范畴。而她还获得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有一个贩卖麝香的贩子私下里与她抱怨,近些日子有人在长安城周边大量收购麝香,导致西市眼下的麝香价格涨了一倍,很不好卖。
沈绥认为,应当就是犯下控鹤府郎君三杀案的犯罪团伙所为。眼下千羽门还在顺藤摸瓜,要查到源头的蛛丝马迹,恐怕还需要时日。
散了席后,张若菡、颦娘带着小凰儿去屋内更衣沐浴,沈绥独自前往书房,千鹤与沈缙则紧紧跟在她身后。沈绥一言不发,也不回头看,一直到跨入书房,坐在了书案后,才将视线投向妹妹与千鹤。
“自从上次得知你们去了一趟道政坊,我就知道这件事可能瞒不住千鹤。近来千鹤如此频繁地跑道政坊,我就做好告诉你们的准备了。”
“阿姊,你为什么会派人守着那归来居,那归来居楼上住着的人是不是就是秦怜娘亲?那个哑女,莫非就是当年她的侍女筱沅?”
沈绥默然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沈缙觉得不可理喻。
“因为还没到揭露的时候,我必须保证她的行踪彻底隐匿。”沈绥的解释并不彻底。
“你什么时候找到她的?”
“三年前就找到了,归来居的老板也是千羽门的人,是我安排的。”沈绥道。
“阿姊!”沈缙瞪着她,“我真的不理解你这次的行为。你不告诉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连阿嫂都瞒着?”
“我不告诉她,是怕她内疚,她心太善,定会忍不住要去看娘亲,这会加剧暴露娘亲行踪的可能。实际上,我从三年前找到她后,也从未亲自与她见过面。我们是在益州附近找到她们的,此后所有的事,都是益州千羽门与长安千羽门在安排,我从未插手置喙。娘亲亦不知道,这么多帮助她的人,其实是我的人。”沈绥无奈道。
沈缙半晌无语,最后叹息一声。
千鹤道:“那楼上传来的金属声是怎么回事?”
沈绥知道千鹤定然是因为听到了响动才会起疑,所以她有此一问沈绥一点也不意外,立刻回答道:
“那是归来居的老板在研制一种可以帮助娘亲自如行走的金属机关,娘亲虽然服下了我父亲的血髓,但毕竟身上的病痛是陈年的疾病,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痊愈。最开始服下血髓后,她能够短暂地站起身行走,但此后血髓的效用在她身上逐年减退,近年来已经无法再行走了。她腰腹的力量太弱了,腰脊骨头碎得彻底,即便腿部有力量她也站不起来。服下血髓后,好歹恢复了知觉,我们在研究一种腰撑,希望能重新帮助她站起来。”
“归来居的老板还有这本领,他不是做香料生意的吗?”沈缙奇怪道。
“他确实是做香料生意的,但那只是他对外的身份,你们以为他是谁?他可是墨家这一代最厉害的机关师,他的家族是唐门当初的缔造者。而且,他的父亲当年与我父亲和娘亲关系很好,还见过面。我娘亲才会在逃出楼兰地下总坛后,去投靠他。”沈绥抬眸,轻声道。说完后,她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道:
“我这脑袋真是,居然把这茬给忘了!”随即立刻摸出一张纸,飞速研墨,开始书信。
沈缙满面疑惑,千鹤若有所思。
片刻后,信成,千鹤已然起身道:
“可是送长安总部?我来罢。”
“拜托了。”沈绥将这封信以竹筒装封好,交到了千鹤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人都猜对了,酒楼里的人确实是娘亲,其实也没什么悬念。侍女筱沅是哑女,被割去了舌头不能说话,痴傻确实是有点,但并不是真的智障,她能劳动,知道照顾人,也只知道要照顾人,要干家务,要保护秦怜,其他的她一概不在乎。这章五千多字,周六能不能更新看微博通知。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五月廿三, 沈绥上表, 做了目前关于武惠妃案的调查陈情。表文在中书省被拦了下来, 交给了沈绥所属大理寺上官大理少卿明珪审阅批示后, 才可递交圣人。表文实际的审阅人倒并非是中书省内的官员,百官上表均由中书省统一收录, 交与圣人身边的大内官高力士递圣人案头。近些日子以来,圣人精神萎顿, 屡屡辍朝, 诸事废怠。奏表多交由高力士审阅, 小事高力士直接代为批示,不必通报, 大事才由高力士择而报之。
大约是预料到这奏表会在中间被阻拦好几道, 沈绥行文含蓄谨慎,大部分对案情的主观推测她都并未写上,只是如实陈述了案情调查后的全部实证。
表文内, 首先她详细写明的是关于殿中香气的制造方法。她简略例举了三种人工调制杨玉环体香的办法,并写明了自己在寝殿顶部的椽木之上发现了油膏的痕迹, 经鉴定乃是麝香。麝香中还混杂有一些残留的蔷薇花粉、硫磺粉与熟石灰, 乃是助燃物, 故而燃烧后香气四溢,香味中又混杂有刺鼻气味,弥漫大殿。
其次她写明了从将作监查到的近来宫中屋顶翻修的记录,每年宫中都会让工匠点检各处宫殿的维持情况,尤其雨季即将到来, 屋顶是点检的重中之重。很多殿堂都修缮过屋顶,其中就包括武惠妃生前所居的珠镜殿。经沈绥亲自检查,珠镜殿寝殿之上的屋顶不仅未能修补完好,反倒有些漏水。近来恰逢阴雨连绵,尤其是惠妃死去当夜,前半夜下了好一场雨,屋顶内有轻微渗水。
其实以上两点联系起来,沈绥是在说明凶手在殿内制造香味的方法——利用生石灰遇雨水发热引燃硫磺与麝香,使得大殿内香味弥漫。不过她并未直接写明这一部分的推理内容。
其三,沈绥写明了自己未能查验尸首,不知武惠妃确切死因,不敢妄下定论的几行字。实际上她已经查验过尸首,并已经确定死因了。死因是中毒而死,而这个中毒而死的过程很复杂,漫长且毒发时间不可控。此话曾讲?
颦娘仔细勘验了沈绥验尸后带回来的血液与胃容物,结合宫女夏绮的证词,得出结论——武惠妃之死乃当日服下的海虾与长期使用的妆粉,再与燃烧后弥漫的麝香三者反应之下毒发身亡的结果。妆粉内含汞且长期使用后渗入人体血液之中,使得人体虚弱,常伴有呼吸困难之症。海虾含砒,可加剧呼吸不匀之症。此后若再以麝香这类强烈的气味刺激,会有极大的可能姓导致这个常年卧病在床的病人呼吸衰竭而死。此三者均少量,单用其一都不至于致命,但三者合一,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之下,就会令人毒发身亡。沈绥相信,宫中其实已然得出了这样的验尸结果了。她只需将之前的其一其二写明,明珪自会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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