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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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这两日之内,你千万要小心,莫要在冬绫等人的面前露出破绽,否则你姓命难保。”
夏绮用力点头。
沈绥离开内侍省时,对武惠妃之案已然有了大致的判断。接下来,她调转脚步,去了御史台,她心中明白,想要调查武惠妃的尸首,恐怕会很艰难,因而她必须剑走偏锋,她打算先去寻杨弼,找御史台的隐蔽处,更换夜行服,她要夜探大明宫,亲自勘验武惠妃的尸首。
武惠妃的尸首,恐怕眼下就收在宗正寺之内,由于惠妃之死至今尚未发丧,因此为确保尸首在下葬前不腐坏,恐怕宗正寺将全城的窖冰都集中到停灵处去了,要调查并不困难。除却调查武惠妃的尸首,沈绥还打算今夜前往光顺门,暗中查一查那位金吾卫的守门将领。
一面思索着今夜的计划,她一面信步穿梭在宫中。今日她之所以穿如此显眼的装束入宫,其实根本不是甚么为了杨玉环的奇怪理由,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记住她出现了。等寻到杨弼,杨弼会换上她的衣物,拿着她的令牌出宫。这就造成了沈绥已然出宫的假象,而杨弼今夜恰好在御史台内值夜班,并不会出宫,这就给沈绥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行到御史台后院外的回廊中,她忽然看到了远处小假山内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杨弼,而另一个人沈绥也认识,此人正是弘农杨氏的杨三郎,是杨弼的嫡三哥。沈绥顿住脚步,在暗处观看他二人交谈。谈话似有些不投机,二人彼此的神情都不好看,尤其是杨三郎,可谓是怒不可遏。很快,谈话结束,杨三郎拂袖而去。
杨弼似乎已经发现沈绥了,转过身来看向远处藏身的她,沈绥笑了笑,走了出来。
“怎么,你三哥来找你麻烦了?”
“也不是,他是为了寿王之事,想让我助他一臂之力。毕竟杨玉环也算是他引荐给寿王的,眼下寿王成了全长安的笑话,他面子上也挂不住,想要再寻机会,至少让杨玉环不要进宫。”
“可是他寻你帮忙,却又能奈何?”杨弼一个小小的殿中侍御史,确实能耐不大。
“他是想让我写文章讥讽圣人与杨玉环之事,再入坊间流传,制造舆论压力……唉,他真是急昏了头了。”
沈绥恍然,杨弼的文字功底,可以说是当朝首屈一指的,比之前些年去世的张说、尚在外地的张九龄,也不遑多让。只是这是个秘密,他一直藏锋,外人很少有知道的。他与杨三郎关系还算好,幼时也是一起长大的,杨三郎对他的文笔其实很了解。
“他让你写,你写便是,拒绝作甚,还害得他这般气恼。”沈绥笑道。一边说着,她示意杨弼往御史台后院走。
杨弼蹙起眉来,跟在她身后道:“伯昭兄的意思是,要以此方式挑动寿王与圣人之间的矛盾?”
“寿王有意夺回杨玉环,这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沈绥道,“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寿王必败无疑,但是寿王此举,也会给圣人留下很坏的印象。我当初就希望能挑起这对父子的矛盾,眼下机会送上门,为何不抓住呢?”
“伯昭兄难道真的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救杨玉环?这可行不通啊。”杨弼摇头。
“不,这个办法只是挑拨之法,至多起到辅助作用。救杨玉环,我有其他的办法。而且,眼下有人提前替我开了一个头。”沈绥笑道。
“此话何意?”
“你可听闻宫中传言,太平公主冤魂之事了?”沈绥道。
“有所耳闻。”杨弼点头,随即他反应过来,笑了,“伯昭兄,你这一招可真够损的。以亡者之灵,扰乱生者之心。若是杨玉环再背上甚么被太平公主冤魂附体之类的名声,恐怕圣人就算再不忌讳,纳入宫中也是不大可能了。太平公主之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竟也能被你利用起来。”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而且这只是暂时的。恐怕,有些人比我更希望这件事被挖出来。”沈绥意有所指,“武惠妃之死只是个开始,恐怕接下来,还会有一连串的事情出现。”
“伯昭兄打算怎么做?”
沈绥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静观其变。”她阻止不了,也并不想阻止。有一些人,也到了品尝恶果之时了。
……
五月二十一日夜,长安丰乐坊坊门口,守卫的武侯铺巡官,忽闻急促的敲门之声,开了值夜班房的门,就见一个满面大汗的小厮立在外面,仓惶地说道:
“郎官!不好了,我家郎主……突然死了!”
“啊?”值夜的武侯有些莫名。
“死得太蹊跷了,是被人杀死的!”小厮补充道。
“你是哪家的?”武侯问。
“陆家的,陆炳文家的。”
“啊?!陆炳文死了?”武侯惊了,这可是个大人物,他匆匆忙忙返身回屋,拿起铁锤就敲起了警钟。随即带上刀,就跟着那小厮往陆家赶。路上与其余三名值夜的武侯汇作一处。等赶到陆家后,直接被带去了案发现场的书房。
陆家人已经慌作一团,哭哭啼啼聚在书房外,武侯赶到后,一脚踏入屋内,差点没被熏出来。只见房梁正中,陆炳文的尸首正悬吊其上,而他周身焦黑,整个人蜷缩成虾状,一看就知道是被烧死的,但是奇怪的是,他周身并未散发出该有的焦尸的味道,反倒散发出浓烈的香气,香得太过,反倒十分呛人,冲得人脑仁发胀,眼前发晕。
这什么味儿啊!饶是武侯们见多识广,都受不住,有一个年轻的武侯出来就被熏吐了。
有个老武侯喃喃念叨:“怪了怪了,又是奇香杀人,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连环杀人案已上线。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五月二十一日深夜, 一道黑影穿梭在大明宫中, 就在黑影的前方, 一辆运送窖冰的马车正在缓慢行驶。黑影悄无声息地跟踪着马车, 向着宫城南部行去。
如此缓慢行驶了一刻钟,一座殿堂建筑出现在了黑夜中, 四周的宫灯并不能将其全貌照耀明晰,这座殿堂在夜幕下显得有些阴森。马车绕到了殿堂建筑的后院, 门口把守的金吾卫拦下了马车, 驾车的车夫下车, 与守卫堪合出入宫禁的符验,趁着这些人都不注意的档口, 黑影一个闪身钻到了马车底部, 双手把住前车轴,双足钩住后车轴,整个人悬空而起。
就在她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 马车已然行驶起来,驶入了院内, 很快停在了一扇厚重的双开大铁门之前。铁门此刻是半开着的, 有五名赤膊的大汉, 手中提着工具已然在此久候多时了。那工具是一种铁制的冰钳,专门用来夹住冰块运输用。马车一到,其上保温用的厚油布被掀开,大汉们立刻行动起来,一手夹两块冰, 一次姓运输四块大冰块,往铁门后走去。
黑影抓住机会,从马车底闪身而出,一个滚翻,就躲到了不远处的廊柱后方。她观察了片刻,见看守的金吾卫都已离去,运输冰块的大汉一来一往之间恰好有间隙,她抓住间隙,迅速闪身入了那扇铁门之后。
一股冰寒之气顿时袭来,多亏她早做准备,内里加了一层保温的厚棉衣。铁门后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向下延伸,她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寻了通道边一处小小的房间,先是躲了进去。这房间内似乎是某个值班之人休息的地方,其内面积很小,砌了一个小炕,其上堆叠着厚厚的棉被,屋内还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幸亏眼下屋内没人,沈绥估摸着人就在下面,她必须另找机会出去。
五名大汉转眼间就运输完冰块,他们沿着通道走了上来,五人中多出了一个人,是个老年内侍,佝偻着背,正与大汉中为首一人说话。只是一些寒暄话,并无特别的内容。看来,这个老内侍就是这里的看守者,几名大汉已经做完了今天最后一趟活,老内侍正叮嘱他们前去内侍省领工钱,几名大汉都千恩万谢。
他们就站在门口说话,黑影躲在门后,也暂时出不去。待到说完话,几名大汉陆陆续续离开,那老内侍在门外咳嗽了两声,逗留了片刻,这便开门进来了。
黑影提气轻身,蹭着墙壁就攀到了屋顶,把住木椽,双腿缩起,隐匿其上。那老内侍老眼昏花,开门进来后,完全没注意到屋内有人。他打了个呵欠,翻了翻屋内的炭盆,将火苗翻上来,然后将一个大铜壶放在其上烧水。烧水期间,他点了油灯,伏在案边翻看了几本册子。不多时,水烧开了,老内侍拿了铜盆,从边上的大水缸内舀了点冷水入盆,又兑了热水,脱了鞋袜开始洗脚。洗完了脚,老内侍端着铜盆走了出去,应当是去外面倒水去了。
趁此机会,黑影翻身跳下,迅速出了屋子,沿着通道往下方深处跑去。一边跑,她还一边甩着两只手,一直攀在高处可不是什么轻松之事,这老内侍动作又慢,她都快撑不住了,手臂酸胀无比。
就在她往下跑的过程中,她听到了后方大铁门关上的声响,还有锁链上锁的声音,她心中清楚,估计是那老内侍将铁门从内部锁上了。待会儿她要出去,恐怕有些麻烦。
黑影一路往下跑,气温越来越低,冷到要让人打寒颤的地步。黑影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夜行服,终于穿过长长下行的甬道,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地窖内。说是地窖,其实非也,这里其实是皇室成员去世后暂时的停灵处,宽敞的空间内,四周堆满了冰块,中央一张大冰床,铺了一层垫褥,一具穿戴整齐的尸首正躺于其上。黑影拉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了沈绥的那张脸。她走近一看,冰床之上正是武惠妃。都说向死如生,武惠妃死后,被宫廷中手艺高超的入殓师收拾得仿佛还活着一般,躺在床上,似乎只是睡着了。
沈绥心中却觉得不妙,恐怕尸体原初的状态已然被破坏了,不知道她还能调查出什么来。管不了那么多,她解开皮囊,取出手套戴上,开始验尸。
一刻钟之后,她结束了验尸。将本次验尸最珍贵的成果——一张沾有武惠妃胃部内容物的帕子与一小管血液包好收起,收拾好所有的工具,原路返回。她先是进了老内侍的屋子,此时他已经睡了,沈绥拿出一瓶药在他鼻端晃了晃,他迅速陷入了昏迷。随即沈绥拿了钥匙,将那门锁打开,又将钥匙送了回来。她没有完全打开门上的锁链,只是开了一道自己能出去的缝隙,从门缝中钻了出来。随即她将单手伸入,一只手摸索着CAO作,将锁重新锁上,将铁门关牢。这铁门唯一的破绽就是这条可容纳一只手臂的铁链,也多亏有这个破绽,沈绥才能够不留一丝痕迹地潜入成功。
此地不宜久留,她迅速撤出了宗正寺的后院,一路疾奔,往光顺门而去。她默默估算着时间,抵达光顺门时,差不多正好是当日所谓的李瑾月入宫的时间,那个金吾卫的守门裨将,几乎每晚都是在这个时间当值。武惠妃案出后,他也没有被调离岗位。
沈绥初时已经让千羽门调查过此人,此人姓骆,名怀东,似乎与初唐时著名的文人骆宾王沾亲带故。但关系比较远,故而在骆宾王写下《代徐敬业讨武曌檄》后,他们也没有被牵连。他父亲就是金吾卫的将领,他也算是子承父业,入了金吾卫,十年间坐到了金吾卫团营校尉的位置上,负责守卫宫门。调到光顺门的位置上是在大半年前,之前他并不守此门。多年前骆怀东的父亲已然故去,他妻子也早逝,只有一个女儿,也早就嫁人了。这人倒是孑然一身,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样的人是最好利用的人,牵连甚少,也无太多顾忌。
沈绥掐着巡逻的间隙,在昭庆门外的跑马坡偷偷上了城墙,一路躲避城头上巡逻的士兵,往西一直走到宫墙尽头,再折往北,直到看到第三道宫墙,再折往东,绕了一个大圈,终于来到了光顺门上的城楼附近。
根据她的经验,守门将领一般都会在城楼内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休息室,无事时,将领都在休息室内休息,有事时,下级将官会来叫他。而休息室,一般都在城楼内的第二层。
沈绥悄悄攀上了光顺门城楼第二层,这里的外廊非常狭窄,更多的只起到装饰作用,也就够一只猫通过。沈绥攀在装饰外廊外,通过窗内透出的光影判断屋内人的动向。屋内是有人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沈绥听到了屋内传来了小声交谈的声音,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个声音低沉,另外一个嗓音尖细,似乎有些像是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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