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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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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悬疑推理 三教九流 女扮男装

  【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之事?!】
  “沈二郎,你与我在这里争论,也没有任何办法。太子已然打定主意要亲自找出妄图谋害他姓命,危及大唐安危的间谍。这一次,他是想做出点成绩给圣人看。你我都没有办法阻挠这种事,这是他们父子间的事。圣人也是经过了多方考虑,才应允了。他们都会对自己的千金之躯负责,我们就不必瞎CAO心了!我们要做的,只是一个臣子的本分,做好我们的分内之事即可。”张说语气加重,怒意暗藏道。
  【什么叫一个臣子的本分……】沈缙急了,早已口不择言,也不顾及张说的长辈身份和颜面,咬牙道,【张公,您真的尽到一个臣子的本分了吗?您为臣,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李唐皇室,还是为了您自己?三十年宦海,怕是早已磨平了您的青云之志了罢。】
  张说被戳中痛处,面色苍白下来。他张口想反驳,可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来。这天下,是李唐皇室的,他效忠的是李唐皇室,效忠的便是这天下,功成名就,青史留名,富贵通达,也是为了他自己。这三者,应当是一体的。数十年来,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四年前,他被罢官,他忽的觉得,这三者似乎并非是一致的。如今的他,彷徨迷茫,只知道明哲保身,断不敢多说一个不字,做顺臣即可,忠言逆耳,不再需要了。
  【眼下,必须要让圣人和太子撤出含嘉仓,这里太危险了。】沈缙抿了抿唇,道。她话头刚落,马车对已然穿过东城中央的大道,进入了含嘉仓。
  沈缙终于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的努力,或许都是白费的。她虽那般斥责了张说,但也切身体会到了他的无奈。入了含嘉仓城,一切就再也由不得他们了。四周满是密密麻麻的禁军,他们被迫下车,在大队禁军的“押解”之下,前往圣人所在的东大仓。那里新起了一座大帐,圣人、太子、李瑾月皆在其中。
  在东仓门口,他们看到了排着队等待入内的含嘉仓守备军士兵。他们神色仓皇,有些人甚至在发颤,站立不稳。入了大帐,能出来,就算逃出生天;出不来,被扣押下,姓命怕就要交代在此处了。圣人已下了格杀令,凡有嫌疑者,经调查后无法证实其无辜,则一律绞刑。沈缙曾听阿姊谈及过,国家的刑罚,应当做无罪推定。也就是说,一个人在无确凿证据证明其有罪时,应当视其为无罪。大唐的刑法,也一直都是如此的。可如今,无罪推定,却俨然变为有罪推定。统治者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是绝不会手软的,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
  沈缙绷紧神经,入了大帐。眼前景象让她心惊,她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帐内已然被绑了十数人,皆蒙眼堵嘴,背负双手,跪在地上。上首位,圣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黼扆之前,沉默不语。他的左手侧是侍立在旁的高力士,右手侧,裴旻披甲戴盔,手扶他那把湛蓝长剑,如一尊武神般,渊渟岳峙。此外,还有右金吾卫大将军杨朔领兵在此。
  下首东位,是太子,他的神情非常严峻,双目冷酷的盯着跪在下方的一位禁军士兵。那士兵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已是半句话说不出来。就在太子身侧,那熟悉的黑布蒙眼、手提东瀛武士大刀的人,就安静地立在那里,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沈缙进来时,她握刀的手,愈发紧了。
  而李瑾月,面色阴沉地坐在下首西位,她的身边立着程昳和王忠嗣。他们见沈缙入帐,皆投来关心的目光。李瑾月很是担忧,她了解沈缙,知道她心肠有多柔软,心地有多善良,这般残酷的场面,不该让她面临。
  “尚书右丞、集贤院学士、燕国公张说,携大理寺钦差特办沈缙,到!”帐外有士兵开嗓报道。
  张说入帐,行礼后,便立在一边,垂手低眉,不言不语。圣人看了他一眼,道一句:“辛苦道济了。”张说拱手一揖,以作回答。
  随即,圣人将目光看向沈缙,沈缙坐在轮椅上,不方便行礼,只是躬身作揖,圣人早允许她不必下跪。见到她,圣人便道:
  “仲琴先生,你且来看看,这一位,可是你查出来的那位西苑的杀人凶手?”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名魁梧精壮的士兵,提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士兵,来到了沈缙的身前,迫使他跪了下来。
  沈缙将目光投向此人,他发髻已乱,发丝凌乱地垂散在眼前,遮住了面庞,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不恐惧亦不慌乱,仿佛没有任何感觉的木头人一般。
  沈缙看向李瑾月,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李瑾月立时会意,道:
  “查过了,确实戴着月蛇钩。”
  沈缙点了点头,取出自己轮椅边上的写字板,写下一行字。
  【我问你一些问题,你若不想开口,可以不必开口。只需点头或摇头便可。你可识得汉字?】
  那被绑着的士兵顿了顿,点了点头。
  沈缙又写道:
  【你杀了你的同伴,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上级给你的任务吗?】
  那士兵没有回答。
  沈缙又写道:
  【眼下大势已去,你也该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了。若你能说出藏匿在含嘉仓的同伙是谁,交待出你们的计划,还有剩余的黑火/药的藏匿地点,我或许没有办法保住你的姓命,但我可以寻到你的家人,保护好他们。请你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那士兵依旧没有回答。
  圣人和太子的神情已然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凶手,自落网后就一直是这个死德姓,怎么问都不开口。眼下让沈缙询问,也是一样的。他们把这个凶手带到含嘉仓来,当着他的面一一提审所有的守备士兵,就是想辨认这个凶手面上的变化,以此作为依据找出潜伏在含嘉仓的间谍。他们认为,那凶手在见到自己的同伙时,哪怕掩饰得再好,也会有所动摇。
  奈何,这个凶手的神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偶尔也会有些小动作,但都不足为据。眼下摘出来的这十几个嫌疑犯,谁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他的同伙。
  沈缙不再询问,她凑上前去,提起那凶手的衣襟,嗅了嗅。虽然很淡,但她闻到了一股黑火/药的味道,这个人应当不是被冤枉的。这段时间,他四处藏匿,定然是没有机会洗浴的。哪怕衣服换过,黑火/药依旧顽固地残留在身上。
  【启禀圣人,可有上好的猎犬,牵几条来,让猎犬嗅一嗅这些士兵身上谁有黑火/药的味道,当可辨认出来。】
  沈缙的话刚出口,众人尚未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凶手,忽的开口道:
  “我招了,我同伙将黑火/药藏匿在含嘉仓城的南面,南大仓的粮谷地窖深处,全部捆在草堆子里。”
  “你同伙是谁?”
  “他是南大仓的劳力,负责升降粮谷仓的运盘,他叫郭四。”
  沈缙吃惊地望向此人,她实在想不到,他竟会在此时开口。
  “去查!”圣人立刻对李瑾月道。
  “喏!”李瑾月忙起身,带着程昳和王忠嗣匆匆出了大帐。
  “还有,我还有一个同伙,潜伏在东宫。他是东宫的内侍,名叫佟流儿。还有一批黑火/药,藏在东宫的地下,就在那个池塘口子下面。那池塘虽然埋了,但黑火/药在里面,若是天干地燥,也是会被点燃的。”
  圣人怒然看向太子,太子一惊,就听高力士道:
  “东宫确实有一位名叫佟流儿的小内侍,负责东宫南苑的花草修剪。”
  “立刻去查,把人抓起来!”圣人对立在一旁的杨朔道。
  杨朔点头,领兵外出。
  大帐之内,立时空了一大半的空间。
  圣人冷哼一声,刚准备训斥太子几句,变故就在此时爆发。
  沈缙只见跪在自己身前的凶手,忽的抬起脸来,普通到毫无特色的面容之上,泛起一丝狞笑,大喝一声:
  “动手!”
  帐内霎时风云变色,所有被绑缚在地的士兵,全都从地上暴起,每个人身上的绳索已经不止何时被割断,滚滚而落。两个靠近大帐口的士兵立刻把住这唯一的出入口,手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机关匣子模样的东西,其内的有子母弹连射而出,撞击在空中,登时烟雾爆发,帐外立时毒烟弥漫,沈缙只闻得无数士兵痛苦□□的声音,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冲进来救驾。
  于此同时,帐内的形势也格外严峻,动手号令响起之后,所有被束缚住的士兵全部暴起,粗略数下来,除了把门的那两个人,其余能有十一二人。其中四个人立时扑向裴旻,六个人扑向圣人与高力士,还有两个人扑向太子。当中不知是谁在帐内也激发了烟雾/弹,大帐之内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剩余的一二人,抢夺了身旁禁军的刀剑,杀声四起。
  “护驾!!!”高力士的大喊声响起。
  沈缙焦急的环视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惨叫声,此起彼伏,似乎都是凶徒的惨叫声。烟雾中,隐约可见湛蓝的剑光闪烁,剑光所及之处,五六个人影瞬即倒下。是裴旻出手了,圣人当无事。
  “陛下当心!啊!!!”刚放下心来,一声惨叫传入沈缙耳中,她心下大骇,这是张说的声音。
  “道济!”圣人的惊骇呼声随即响起。
  张公出事了?该怎么办!她惊慌失措,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任何对策。
  想张口呼喊,可她发不出声来。
  彼时“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圣人黼扆背后的帐篷竟然被割裂了,烟雾向外散去,视线忽的清晰了些许。
  “太子被劫走了!”高力士大喊。
  “那个东瀛武士呢?他在哪儿?!”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不在,大概是追出去了!”高力士道。
  “裴旻!去追!”圣人道。
  “大家!”高力士急了,裴旻怎么能离开这里?
  “去把太子追回来!”圣人怒道。
  “遵旨!”裴旻随即仗剑奔出帐篷破口,眨眼不见了踪迹。
  千鹤……千鹤……沈缙手脚冰凉,她滚动轮椅也紧随其后追了出去。但她的速度有限,只知道往北而去。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落网,目的是要绑架圣人和太子!他们把李瑾月支走,去了南面,所以,定是往北方!
  轮椅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急奔,沈缙的双手已然磨出了血来,双臂发酸。她紧咬牙关,在夜幕深沉的含嘉仓中疾走,含嘉仓已然大乱,这帮人一边逃窜,一边点火,这一路上,不少粮仓已然着火,身后亦是火光弥漫,大约还有同伙在后方同时放火。闻讯赶来的禁军正忙着护卫圣人和救火,尚未来得及追上来。
  北面,忽然响起轰然的爆炸声响。沈缙惊得差一点轮椅翻倒,噼啪烈焰中,呛人的烟雾弥漫,让她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她苍白的面色在火光中愈发凄楚,紧咬下唇,她继续滚动轮椅向前奔走。
  千鹤……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绕过最后一座粮仓,再往北就是含嘉仓城的城墙。爆炸声就在此处响起,沈缙赶到时,城墙口已然被炸出一个骇人的豁口。裴旻就躺在那爆炸后的残垣之中,周身血肉模糊,不知死活。手中的湛蓝长剑,剑光黯淡。
  她颤抖着双唇,焦急的寻找太子和千鹤的身影,然而透过烟尘,她却看到了让她无比心寒的一幕。千鹤好好地就站在那里,手中依然提着她的武士大刀。她的肩上扛着已然昏厥的太子,还有一个人与她搭了把手,正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什队杀人案凶手。她正将昏厥的太子往外送,烟尘里,她的身形好似模糊了。
  沈缙不知道是烟雾太浓厚了,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知道,她已然心痛震惊到呼吸凝滞。
  “千……鹤……”她试图发出声音,去呼唤千鹤。然而那喑哑到近乎无声的声音,传不出她的周身一丈远。
  “喂!这里还有个人!”烟幕之中,一个凶徒忽的出现在了沈缙的侧前方。他发现了沈缙的踪影,立刻扑了上来。
  “是那个残废!”他呼喊道。
  “杀了他,我们要撤了!”为首的那个内应蛇巫不耐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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