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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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竹炭。】
“竹炭?”张若菡蹙起秀眉,沉吟下来。
沈缙埋头思索,忽的好似想到了什么,忙用巾帕包了那断绳和竹炭碎屑,对张若菡道:
【阿嫂,我这便出门了,午间不必等我用午食了。】
说着就示意蓝鸲赶紧推她出门。
“你去哪儿?”张若菡问。
【大理寺!】她回首,张大口型,回应道。
紧赶慢赶,大约两刻钟后,忽陀驾快车,带着沈缙和蓝鸲来到了大理寺。自沈绥中毒昏迷之后,仿佛染上了什么晦气,秦臻竟然也染了风寒,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养病,沈缙自从接手案子,就未能见到他的面。一直是身居大理少卿的明珪在辅助沈缙查案。
明珪对沈缙还是很敬重的。这样一个身残志坚的年轻人,聪敏睿智不下其“兄长”,又能在“兄长”危难时挺身而出,颇有担当,明珪是打心眼里钦佩。且,在沈缙的调查之下,这件无头悬案,终于有了些眉目,也让明珪紧张的心境有所缓解。
今次,沈缙再次前来大理寺,明珪又一次亲自出门迎接。看着轮椅上的沈缙,明珪发现她的神色似乎不同寻常,不由上了心。
“仲琴先生,今次前来,可是有了新发现?”一面将沈缙、蓝鸲迎进来,明珪一面询问道。
沈缙点了点头,示意身后蓝鸲替她解释道:
“明少卿,我们确实有了些新发现,但还需要核实。麻烦明少卿带我们去看看那具红尾蜥的尸首,还有那根王将军从芦苇丛中捡到的竹竿。还有,我们还想再看看那十个人的尸首。”
明珪闻言,奇道:
“仲琴先生,今日您可是第二位要看那湖怪尸首的人了。”
沈缙奇怪地看向明珪,就听明珪道:
“这一大清早,公主与王将军两人就来了,现在还在冷库房中,没走呢。”
原来,这些日子,王忠嗣始终有些心事挂怀,以致食不下咽、睡不安寝。那日在西苑人工海上,他整个人都很不对劲,总觉得心不在焉,脑子昏昏沉沉,身体不听头脑使唤,竟作出一些荒唐事来。而那根他从芦苇丛中找到的鱼竿,或者说竹竿更恰当些,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却始终印象模糊,说不上来。
因为犯了严重的错误,他没有那个颜面再去搅扰沈氏“兄弟”,而李瑾月对他的态度也一直不冷不淡的,他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便将这些疑惑闷在心底,思来想去,却始终不得要领。以至于,这些日子,他都有些疯魔了,昨夜,竟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梦见自己在湖底被一对大铁钩穿了双肩琵琶骨,锁在湖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猛然惊醒,冷汗打湿了衣衫被褥。
他再也睡不着,披衣起身,思前想后,觉得再这般下去不行,于是咬了咬牙,天刚蒙蒙亮,便寻到晋国公主府,找李瑾月商量此事。彼时,李瑾月刚起身,方在洗漱,闻得王忠嗣来意,倒也二话不说,朝食都未用,就带着王忠嗣来了大理寺,要求查看那竹竿和红尾蜥。
于是,两拨人马,便在大理寺的冷库房中相遇了。
彼时王忠嗣正拿着那根竹竿在查看,李瑾月就立在一旁。见到明珪带着沈缙进来了,甫一照面,未及寒暄,沈缙就忙亲自开口询问李瑾月:
【公主,那竹竿的尾部,可是烧成了焦炭?】
李瑾月辨别她唇语,明了意思后,惊讶点头道:
“正是……琴、仲琴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给我瞧瞧。】她示意李瑾月道。
李瑾月忙让王忠嗣将那竹竿递给了沈缙,沈缙接过,先看向杆尾,发现尾部确实已然烧成了竹炭,且似乎被大力扭折过,以致烧焦的部位碎裂,已然残缺不全。上手一摸,也是一手的竹炭碎屑,还有些氵朝乎乎的,至今未干。
她又往竹竿中心看去,竹节已然全部被打通,中央空心,没有任何阻滞。接着她又查看了一下那竹竿头部穿着的鱼线,本该系着吊钩的那一端,依然被扯断了。应当说,这根本就不是鱼线。钓鱼的鱼线都是极细的,昂贵的如蚕丝,贱一点的如麻丝,总之不能粗,否则骗不过那水中的鱼。且,鱼线皆是白色的,没见过有黑色的鱼线。而这竹竿上拴着的线,却染成了黑色,且用三股粗棉丝绞在一起,比一般的鱼线要粗上许多,已经不能称之为“线”了,而该称之为“绳”。
最为古怪的是,这绳子虽长,却并不是一道绳,中央有续接的结,这结已然打成了死结,被大力纠扯过后,拉得愈发紧,已经解不开了。沈缙计算了一下长度,从绳结的部位一直到竹竿头部,长度大约相当于长挂坠绳展开的长度,这种长挂坠绳,长度大约等同于一串一百零八颗佛珠串绳展开的长度。绳上残留着一节一节的痕迹,应当起初还串着一些珠子类似的物什,现已不见了。
她沉吟片刻,让明珪唤来了大理寺的老仵作,她要剖开那红尾蜥的腹部查看。
老仵作平日里验尸,破开的死人尸体无数,这还是他第一次解剖怪物的尸首,不免有些怵得慌。好在那巨大的红尾蜥早已死透,它虽背负鳞甲,长相狰狞,但腹部却十分柔软,显然是弱点之一。老仵作的刀一划便开,立时腥味弥漫,众人忙捂住口鼻。
老仵作拿着钳子在红尾蜥流出的肚肠内脏中扒拉了几下,只听“当啷”一声金属声响,从那红尾蜥的腹部竟然落出来一根铁钩子,铁钩子上还挂着一根腐烂的蛙腿,十足得恶心。
老仵作将那蛙腿清理干净,用水冲了冲那铁钩子,放在白瓷碗里,呈给众人看。这铁钩子造型独特,拇指粗细,钩尖锋锐,其上有一条铁铸的黑蛇盘绕,从钩尾一直绕到钩尖,蛇首探出,大口张开,露出獠牙。口内嵌着一颗月白色的云母石珠子。钩子上还绕着一小段黑绳扯断后的纤维。
“这是什么东西?”王忠嗣蹙眉问道。
沈缙回答:【蛇巫的钩子,这钩子他们叫‘月蛇钩’,是蛇巫的象征。戴上钩子,则入了行,取下钩子,则退出此行,从此不得再行巫。那上面的云母石珠子,据说是蛇蜥最喜舔舐的矿物,有这种矿物存在的山洞岩壁,必然存在蛇蜥。】
这些,是她近些日子,在诸多记述西域民俗、神秘术学的书籍之中查找出来的。
“所以,当日我用此杆钓鱼,那红尾蜥才会上钩!?”王忠嗣惊道。
“蛙类一直是红尾蜥最喜的食物之一,再加上云母石,对它来说必然是吸引力巨大。”李瑾月道,“只是,我奇怪的是,方才仲琴先生说,蛇巫的月蛇钩,取下来就代表着从此退出此行,不得再行巫。那么,蛇巫必定不会轻易将此物取下。而这红尾蜥腹内的月蛇钩,必然是当时系在竹竿上的,那蛇巫竟然取下自己的月蛇钩来做吊钩,这也太奇怪了?”
【我以为,蛇巫已死,有人借尸还魂,现在还藏在十万禁军之中。】
沈缙语出惊人,众人不由齐刷刷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稍安勿躁,案子快解开了。
沈绥潜水衣里发现的是断绳,不是钩子。因为写这章时文档出错,导致这两段位置错乱了,然后我没发现就发上来了orz,现已更改!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沈缙见众人用讶异的神情看着自己, 不由失笑, 解释道:
【是某用词不当。所谓‘借尸还魂’, 并非是真的指有魂魄附在尸首之上苏醒还阳了。我的意思是, 有人利用某个人的死,替换自己的身份, 使得自己能够继续假扮禁军,滞留在皇城之中。】
一边说着, 她一边示意蓝鸲将自己推向那十个人尸首停灵的位置。老仵作似乎对沈缙即将要做的事有所预感, 紧随着跟了上来。
沈缙偏头, 与蓝鸲耳语几句,蓝鸲转述她的话:
“王将军, 烦请过来一趟, 重新仔细辨认一下这十个人的尸首。”
王忠嗣大跨步走了过来,有些疑惑地看向沈缙,就听蓝鸲继续道:
“我家二郎怀疑这十个人中, 有一个人并非原先你的部下,而是被人谋害而死, 混在了这十个人中。王将军且仔细看看, 是否他们都还是原来的那些人。”
王忠嗣点头, 虽心中仍有不少疑虑,但却依言,在老仵作的帮助下,开始一一揭开蒙住尸首的草席,辨认他们的样貌外观。人死后, 血色褪去,皮肉松弛,样貌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尤其,这十个人还是死于非命,中毒而亡,毒液使得他们每个人的面部都发青发紫,经脉暴起,一整张脸都肿胀起来,近乎面目全非。因而,究竟谁是谁,光是辨认出来,就十分困难。何况,王忠嗣对他手底下的这十个人也并非很熟悉,顶多打过一两次照面,能将姓名与人物对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因而,辨认这十个人的身份,伤透了他的脑筋。不过他好歹还是能认出其中的七个人来,只剩下最后三具尸首,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确实认识他们。
辨认尸首身份本来早就该做完了,但因为这十个人死得实在诡异,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到底怎么死的,从来也没想过要去查证身份。当时就连沈绥也没想到这一茬,此后的调查之中,竟是完全将这个步骤给忽略掉了。此外,原本查明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证物,留意所有不合理的疑点,这也是应当早先就做好的,但因沈缙半途接手此案,经验不足,李瑾月与王忠嗣又完全是外行,也将此事给忽略了。于是才有了今日重新回来验尸查证,做查漏补缺之事。
最后那三具实在辨认不出来的尸首,身上证明身份的军牌都还在,只是面目实在走形得不像样,不敢说就是本人。沈缙亲自查验,最后她注意到,其中有一具尸首,身上衣物的系绳绳结打得不是很自然,不像是自己系上的,倒像是别人给系上的,且这打结的方式,与那鱼竿之上的绳结打结的方式太像了。
她又查验了一下这具尸首的脖颈,果然看到了常年佩戴吊坠的痕迹,还有吊坠被强行扯断后留下的血痕。
【这个人,应当是蛇巫。】沈缙道。
众人面面相觑,王忠嗣急道:
“到底怎么回事?仲琴先生,我脑子钝,您能不能说得更清楚点?”
沈缙笑了笑,抬手示意王忠嗣稍安勿躁。然后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蓝鸲,由蓝鸲一一转述给众人听。
“王将军,我们就从当日您与我兄长、公主一道,乘船于湖上查案说起。我且问您,当日您上了船后,可有察觉出什么不对之处吗?”
王忠嗣闻言,忙道:
“哪里不对?是哪里都不对啊!当日我只觉得自己头脑昏昏沉沉,手脚都不听使唤,做出来的事,十分荒唐。我王忠嗣就算再浑,也不至于在查案之中去钓鱼啊。而且,当日我完全没有自己为何要前往那芦苇丛中的记忆,只觉得我一上船,就没了意识,接下来等我再有意识时,我已经人在湖上,手中拿着竹竿在钓鱼了。”
这些话憋在王忠嗣心中已然多时,现下沈缙搔到他痒处,他立刻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不信,可偏偏这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真是匪夷所思。
沈缙再借着蓝鸲口道:
“王将军,您是被催眠了。当日与您同船的那两名士兵,其中有一人便是什队死亡案的杀人凶手!”
众人闻言,皆如雷劈般,震惊当场。
“这个凶手,狡猾无比。什队死亡案爆发后,他就一直潜伏在戍守西苑的禁军之中。西苑的禁军,都是各个大营调遣而来的,军号、番号各不相同,所属也都不同。在这西苑之内,那么多禁军士兵,人头混杂,实在难以认清全部。近日来,皇城戍守巡逻的任务繁重,明显存在人手不足,四处借调混编、拆东补西的情况。队伍中多了许多生面孔,老战士都找不到自己一个队的同袍,谁也不认识谁,实在是方便了凶手藏匿身份。”
说完这段话,沈缙忽的交代老仵作去取一个大铜盆,打一盆水,再取一小包查封没收上来的黑火/药,然后找一根空心的竹竿,不用太长,竹笛长度就行,最后再带一小罐灯油和一副火镰来。老仵作一头雾水,但还是依照沈缙的意思,去置办这些什物。
“依照我的推测,活动在洛阳城中的蛇巫,必定不止一个人。想来,他们往皇城内运送黑火/药,必定需要两头都有人。有人在外往里送,有人则在内接应。否则这些黑火/药被红尾蜥埋在湖底河底,又有谁来挖出来呢?红尾蜥也不止一条,起码有三条,那么多巨型的红尾蜥,一个人也是顾看不过来的。且,时间长了,油布包被浸透,也是会漏水的。黑火/药氵朝了,就无用了。这当中有时效,内外必须配合好。可是,内外之间该如何配合呢?这就需要有人在其中传递消息讯息。但是皇城守备森严,谁能够穿梭皇城无碍,丝毫不引起他人注意?除了戍守皇城的巡逻禁军,怕是也没有他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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