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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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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悬疑推理 三教九流 女扮男装

  无涯噤若寒蝉,她已经不敢说话了。此时,外面响起了千鹤沉稳的声音:“三娘不必烦扰,此事千鹤虽然不能亲眼去查证,但办法还是有的,只不过可能需要一些契机。”
  “哦?”张若菡双眼一亮。
  “您就交给千鹤来吧。”坐在车辕上的盲女挥起马鞭继续驱赶马儿拉车,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
  第四日的路程平安结束,一行人入住华阳县驿站。当天晚上,果不出沈绥预料,天降大雨。这是一场早春之雨,滋润着霜雪一冬后的万物。春雨一下,天便要开始转暖了。
  这晚,忽陀注意到无涯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沈绥房外。第二日清晨出发前,他将此事告知了沈绥。沈绥笑了笑,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五日,他们冒雨出发。沈绥也不骑马了,与沈缙一道坐入车中。随行的侍卫、仆从,具穿上蓑衣,戴上斗笠,顶着风雨上马驾车。这一日要从华阳县赶往兴道县,中途需要过骆水。骆水桥是一座木桥,有年头了,还是前朝时修建的,经过隋末的战乱,遭受了不小的损害。这两年洋州官府也拨款修过几回,奈何治标不治本。如今,大宗货物的运输,大批车马渡骆水,都不敢走这道桥,还得用渡船拉过去。
  大约近午时,沈绥一行人来到了骆水桥边,本打算这就过桥,却被好心的当地人拦下,提醒他们这桥不安全,瞧他们车马沉重,还是走渡船过河为好。
  为了安全起见,沈绥与裴耀卿、刘玉成商量后,打算找船家渡河。大雨之中,侍卫首领带着几个侍卫跑遍了渡口,却没有一位船家愿意渡他们过河。裴耀卿与刘玉成十分诧异,尤其是裴耀卿,他今次出行本就要巡查漕运河道,见此情状,也顾不得外面的瓢泼大雨,让仆从撑了油纸伞,下得车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渡口去。他要亲自去问个明白。
  沈绥也撑了伞,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去了。其实她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渡口的渡船,怕都是地方上的大族控制的,渡河要看人,要拿钱,桥修不好也是这个道理,桥好了,谁还付钱过河呢?地方官受制于地方豪门,这种事真是屡见不鲜,尤其是在山东门阀、陇右贵族的地盘上当地方官,那可是极为考验为官水平的。
  一切果不出她所料,哪怕裴耀卿、刘玉成等人拿出朝廷下发的勘合公验,也不能动摇这些渡口的船家。他们只认钱,开口要价一人十文钱,车马货物称重,论斤算十斤一文钱。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裴耀卿等人都是公干出行,沿途都有驿站免费食宿,顶多带一些应急的银钱,看这一溜的车马,他们身上的钱还不够付零头的呢。
  沈绥倒是很有钱,但她不会花这种冤枉钱,更不会在同僚面前显摆自己的财富。她记得,好像这附近也有一家归雁驿,或许去那里问问情况,会比较有用。
  她使了个眼神给忽陀,忽陀马上会意,转身向等在远处的车马队而去。他向沈缙、蓝鸲交代了几句,不多时,一只不起眼的黑雀从四轮马车旁飞出,向着指定的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风雨中。
  裴耀卿、刘玉成与这帮子黑心船家磨了半天,直到饿得肚子咕咕作响,才愤愤作罢。沈绥安慰他们,说先歇下来,再想办法,随即她提议去附近的归雁驿休息,或许那里人有办法渡河。
  裴耀卿与刘玉成都应下了。
  雨越下越大,几乎成了滂沱大雨。油纸伞也挡不住雨水,官员、侍卫们身上的袍子都被打湿了。调转车马离开渡口时,张若菡的双轮伞盖马车突然出了意外,左侧轮子陷在泥泞的滩涂地中,一时之间出不来了。无论如何抽打马儿,却是越陷越深。无涯跳下车来,踩在烂泥地中,来到车后推,千鹤在前面拉马儿,两人浑身顿时湿透,还沾染上泥土,显得分外狼狈。
  裴耀卿、刘玉成的车马走在前面,一时间没有发现后面的情况。倒是跟在后方的沈绥全部看在了眼里。
  她也顾不上戴斗笠穿蓑衣了,丢了伞,就招呼忽陀赶紧上去帮忙,然后又命蓝鸲去喊前面的人赶紧回来。
  沈绥与忽陀帮着无涯,一起抬陷在泥地里的马车轮子。
  “一、二、三!”正使劲儿时,忽听车内传来张若菡的呼唤:
  “你们等一下,我下车来!”
  “三娘你别下来,就在车里!我们马上就推动了。”无涯急了。
  沈绥也道:
  “三娘子莫要下车,很快就好!”
  接着三人再次一道用力,前面千鹤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儿嘶鸣,带着马车猛然脱离了泥地,向前奔跑而出。千鹤没能拉住缰绳,顿时被撞翻在地,后面推车的沈绥、忽陀和无涯,全部因为惯姓跌倒在泥水之中,满身污秽。马儿受惊,速度极快,再加上地面不平,奔驰过程中,马车右车轮忽的撞上了一块露在泥地之上的青石,顿时右轮被硌得飞起,整驾马车向左侧翻,连带着马儿也被带倒,摔在地上嘶鸣不已。
  “三娘!”无涯和千鹤顾不得一身泥泞,只觉得脑袋里轰然炸响,跌跌撞撞爬起来,就往出事的地点冲。
  “莲婢!”但是有人比她们还快,只听沈绥惊呼一声,已经提起轻功,箭矢一般奔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本周六更一章,周日双更,下周二还有一章。
  【注】涅纹,或涅文,其实就是纹身的意思,是中国古代纹身的称呼。“涅”本指可做黑色染料的矶石。引申为以黑色染物,以墨涂物。涅字,涅面,涅齿。
 
第三十七章 
  万幸, 张若菡并未受伤。
  马车侧翻时, 车内的软枕、靠垫正好垫在她身下, 她摔在其上, 得到了很好的保护。沈绥第一时间赶到,扯开马车毡布时, 就看到她被裹在毡布之中,挣扎着, 一时站不起来。沈绥连忙伸手将她扶起, 一手紧紧圈住她肩膀, 带她远离马车,免她再遭二次伤害。
  沈绥紧张地低头看她, 见她面色苍白, 神情虽尚算镇定,但依旧止不住流露出一些受惊的气息。
  “若菡,你可有事?那里摔着了?”沈绥拉开身子, 上下打量她。
  “我…我无事,不必担心。”张若菡深吸一口气道, 声线略有些颤抖。
  大雨瞬间将张若菡周身打湿, 她双足踩在泥地之中, 一双的绣鞋顿时被染黑,洁白的裙摆也沾满了污泥。
  沈绥扯起衣袖,挡在她头上,多少为她挡去一些雨水。恰逢此时,无涯带着千鹤急匆匆赶到, 忽陀大约是判断出了没什么大碍,折回去,又提着伞赶了过来。
  “三娘!三娘,您怎么样?可有受伤?”无涯和千鹤惊得面色煞白,连声问道。无涯颤抖着手想去扶张若菡,可看到自己满手的泥泞,最后只能生生止住。
  张若菡只是摇头,没有在意无涯手上的泥泞,伸手抓住无涯、千鹤的手,以示安慰。另一只手却下意识紧紧攥着沈绥腰间的衣物。
  忽陀急急忙忙赶过来,撑开伞,遮在沈绥和张若菡头顶。沈绥从他手中接过伞来,沉稳道:
  “赶紧到我马车上去,莫要在此淋雨。”
  说着一手护着张若菡,一手撑伞,带着张若菡走回了四轮马车旁,扶着她上车,随即她叮嘱车内的沈缙:
  “琴…缙儿,你找毯子给三娘子披上。”
  车内响起了铃铛声,沈缙表示明白。
  蓝鸲带着前方走远的侍卫们赶了回来,沈绥、忽陀、无涯和千鹤,和侍卫们一起,合力将马儿和马车重新扶起。沈绥检查了一下马车,看到左右车轮轴均有破损,好在勉强能走,但是必须要修整才行。
  几个侍卫牵着马车,沈绥等人全部集中到四轮马车上,一行人耽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上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是一身的狼狈,浑身泥泞不堪。尤其无涯和千鹤,真是满身满脸的泥巴,沈绥的衣袍前身也沾满了泥泞。好在,沈绥的四轮马车异常得安稳,车厢空间也大,连带着千鹤、无涯全都坐进去,仍然犹有余地。
  蓝鸲和忽陀再度坐上车辕驾车,沈绥冒雨骑马在侧。她本就浑身湿透,也不在乎多淋一会儿了。
  赶往归雁驿的这段路,一行人都沉默非常。坐在车厢正中的沈缙,看着裹着毯子,闭着眼默念佛经的张若菡,以及守在她身旁,一脸颓丧的无涯,眼神中有着隐忧。接着她又注意到坐在另一侧,衣袍滴水满身污秽的千鹤。这位盲女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但是依旧镇定,坐在那里好似一尊雕像。只是蒙眼的黑色布带松了,有些歪斜,露出了眼角处。沈缙隐约看到,她的眼角有一道伤疤。
  沈缙皱了皱眉,眼中若有所思。
  好在路途不远,很快就到了。归雁驿的驿长老早就接到了沈绥传来的信,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热水。饶是如此,看到这一队泥泞的车马人员,也还是吓了一跳。
  众人急忙下了车,被驿站的驿卒带去各自的房间沐浴更衣。
  沈绥这一澡换了三桶水,才算把自己洗干净。泡在浴桶中,氤氲的水汽蒸腾,她发丝已散,英气褪去,俊美的面容多出几分女儿家的娇俏媚态。只是此刻的她显得有些愁眉苦脸,那一声情急之下的“莲婢”,真是要了命了。人无完人,沈绥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兼顾到方方面面的。虽然张若菡的乳名并不是什么秘密,可这名字绝不是谁都能喊的,除了家人,也就只有自小亲厚之人才会喊了。若是张若菡察觉到了这个致命的破绽,来质问自己,自己该如何开脱嫌疑?
  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她叹了口气,干脆起身出了浴桶。
  浴桶之中,她站起身来,乌黑的长发湿润,发端滴水,水珠顺着颈项滑落后背。所过之处,一幅极端逼真的凤凰浴火图展露在她并不算宽阔的后背之上。这幅图色彩鲜艳,纹路顺着沈绥后背的大面积伤疤纹刻而上,立体而传神,乍一看极富冲击力,好似那凤凰即将从她后背脱将而出,直冲云霄。
  凤首昂起在左肩,双翅展开从右肩延伸到左腰,尾羽旋起,一直蔓延到她的右臂手肘处。大团大团的赤金火焰,缠绕周身,气势逼人。恢弘的构图,给她这一副曲线柔美的女姓身躯,平添了诸多的凛然霸气。
  用干巾抹干身子,她拿起裹胸布,一圈一圈紧紧缠绕,束紧。拍了拍胸脯,梆梆作响,她提了口气,不算气闷,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裹胸布是颦娘专门为她和沈缙做的,用的是极富弹姓的布料,裹上后,并不会影响呼吸顺畅,甚至不会有被束缚的感觉。
  可怜她的胸部,永远都长不大了,想到了这里,她再次愁眉苦脸起来。不过她转念又安慰自己,要那么大的胸部做什么?她或许此后再也不会穿回女装了,胸部对她来说,不过是累赘的两团肉罢了。
  猛地想起方才拥住莲婢时,她好像感受到了莲婢的柔软,顿时脸红心跳。拍了拍脸,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她继续穿衣。
  着一层丝锦内单衣,一层厚绵中衣,外套一件墨底银丝鹤纹圆领缺胯袍。原本那条蹀躞带染了泥污,她便寻了一条银銙鞓带束腰。发丝未干,她便用红绳简单束了一个垂尾辫。着分趾袜,换上带齿木屐,这就出门。
  雨还在下,廊外挂着晶莹的雨帘,透着丝丝的湿寒之意。沈绥带上门,踩着木屐向沈缙的房间哒哒行去。
  没走出几步,就见驿长从廊道另一侧拐了过来。驿长一见到她,刚要喊出口,就见沈绥抬手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上,他连忙噤声,远远向她躬身作揖。沈绥微笑着向他走近,驿长垂下眸子,一张老脸莫名红起来。这也怪不得他,他们门主的模样实在太好看了,刚沐浴过后,面上还带着丝丝红晕,墨衣衬得她肤色更白,剔透似那美玉一般。再加上红绳垂乌发辫,一张笑颜美若仙,真是俊美倜傥到了极点,他这个粗汉子看得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老蒋,别来无恙。”沈绥走到他近前,低声说道,一股皂角澡豆的香气扑面而来。
  “多谢门主关怀,麟德一切安好,给门主请安。”蒋麟德拱手说道。
  “闲话不多说。今次来有事拜托你,一是找一条船,带我们直接顺骆水而下,入汉水,一路到利州。二是给我再准备一辆马车,要最安稳最舒适的那种。三是,找人修理一下那驾双轮伞盖马车,修好后让人送回长安醴泉坊张家。”
  “是,门主,我这就去办。”蒋麟德转身匆匆离去。沈绥袖手,优哉游哉地晃荡到了沈缙的房门口。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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