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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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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悬疑推理 三教九流 女扮男装

  “为何归州刺史会换得这样频繁?”张说开口了,目光看向了荆州大都督府长史郝冶和荆南节度使司马江腾,宰相的气势油然而生。
  郝冶虽属军系,但也算是荆州一带的治官之一,应当比较了解情况。江腾身为荆南节度府的人,更是对这一带有更高的治权。
  郝冶闭嘴不言,此事他是不愿多嘴的,虽然他很清楚其中的情况。江腾见所有人都在看他,特别老宰相一直盯着他,他顶不住压力,刮了那位归州刺史庆西原一眼,这才叹口气,道:
  “江某有言在先,我这话说出来可能会得罪不少人。张公,既然您问起此事,我也不得不答。”
  他这话说得沈绥眉头一皱,心里很反感。
  “郝长史不愿谈,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他是大都督府的人,这事儿就跟大都督府有关。”
  “荆州大都督府那是在荆州,与归州之间山一程水一程,隔着不近的路,怎么就和荆州大都督府扯上关系了?”裴耀卿问道。
  “裴侍郎,您是不知道情况啊。咱们荆南沿江这一带,谁不知道都是朱元茂表亲家的地盘?”江腾说了一句,又不说了,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刘玉成不耐烦地道:
  “有什么你就都说出来,今日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不必顾忌。”
  “好。”江腾举袖擦了擦汗,道,“是这样的。朱家是荆州军系里的大世家,从朱元茂曾祖那一辈起,就是替天家打天下的英雄。不过,因着家族没有太大的背景,朱家的官职,始终就在府军都督、团练使这些职位上徘徊,再上不去了。到了朱元茂的祖父那一辈,攀上一门好亲,娶了一位名门家的嫡长千金。这位嫡长千金,是范阳卢氏的心头肉,朱元茂的祖父可谓是从此以后摆脱了粗俗军人的身份,跻身入世家大贵族的圈中。他的官职也是水涨船高,很快就有了侯爵的世袭爵位在身。
  恰逢当时,范阳卢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将家中两位千金都嫁到荆州来了。朱家娶的是嫡长千金,还有一位嫡次千金,嫁给了当时在荆州任长史的苏诜。”
  “苏诜?老许国公苏瑰的儿子?”刘玉成问道。
  江腾点头,道:
  “正是老许国公的儿子,也是苏颋的胞弟,当时非常有名的大才子。他们的婚事是在荆州办的,苏诜在荆州当了三年的官,两人就在荆州生下了女儿,也就是朱元茂的表姑。因为当时苏诜要经常调任各地,这个女儿他们就寄养在了朱家。后来,这个女儿就没有离开过荆州,在朱家嫁给了荆州这边一位富裕的商人。这个商人名叫吴子璀,与苏氏女订婚后,就定居荆州江陵府。他非常有能耐,短短几年时间里,就购买了大量的土地,成为荆南一带最大的地主。再加上他也是举子出身,好歹有功名,又能言善辩,身上还有功夫,手底下养着一帮舞枪弄棒的豪强,在这一带非常有势力。
  可惜的是,苏氏女体弱,给吴子璀生下两个儿子后,就撒手人寰。吴子璀后来续了弦,又娶了两房妾室,再有了三个孩子。说到底,他还算是朱家的表亲,虽然关系已经相当远了。再因他又有钱,朱家与他也始终没有断了来往。
  就是这个人,一直联合朱家CAO纵着荆南一带的官场,特别沿江这一带,他在沿江有众多的私人码头,自然是不愿官家的码头修整好的。每一位到任荆南一带的地方官,都必须要与他打交道,稍让他不满意,他就有本事逼着人家走人。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一年半前。”
  “一年半前?”张说疑惑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江腾回答,一直没开口的沈绥突然接过话头,回答道:“一年半前,吴子璀一家被人满门屠杀,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楚辞·远游》
  注音:
  悲时俗之迫阨è兮
  焉讬tuō乘而上浮
  怊插o惝怳chǎng huǎng而乖怀
  译文:
  有感世俗扼杀人的自由,真想飞翔起来远处周游。
  姓质微薄又没有依靠,以什么为寄托乘着它上浮?
  周围是污浊黑暗的气氛,独自苦闷向谁去倾诉?
  漫长的黑夜里不能安眠,守着一缕孤魂直至破曙。
  联想天地的无穷无尽,哀叹人生的坎坷苦辛。
  过去的事我没能赶上,未来的事我难以知闻。
  徘徊不定思绪遥远,惆怅失意心气不顺。
  PS:这章发得比较匆忙,明日再捉虫修改。
 
第四十八章 
  江南百姓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可能对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北方的官员来说十分陌生。大江之南, 气候氵朝湿温润, 湖泊星缀, 河道纵横,船是万万离不开的交通工具和生产生活工具。北方官员对南方的刻板印象, 就停留在赤脚船夫的层面之上。
  竹篙一杆,渔排一条, 常年赤着一双蒲扇大脚, 腰间总挎着一篓新鲜鱼虾。一身的水腥气, 离不开的斗笠与蓑衣,还有渔排上耸肩而立的鱼鹰。瘦小精悍的身躯, 朴实黝黑的面容上, 一双倔强的漆黑眼眸。
  这就是裴耀卿一路行来,眼中所看到的南人。
  这样的南人,是身处在长安皇城中的天子所看不到的。因而裴耀卿要用自己的眼睛仔仔细细看清楚了, 再清清楚楚地描述给圣人听。这些人,都是大唐的子民, 不团结又如何能行?北人对南人的歧视也该有所改观了, 都是唐人, 何必要分南北?南北对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兰陵萧氏都迁回北方来了。杨广万般不好,还是有一条抹不去,那就是他沟通了南北。这样一个刚愎自用之人,也懂南北流通之利, 我大唐天子,怎么能连他也不如?
  只是当他来到这艘桅杆系着彩绳的客船上,下到狭窄的最底层船舱,看到眼前的周姓船家一家时,却让裴耀卿有些恍惚了,瞧着这船上的光景和他们的模样,裴耀卿心里有些泛酸。老实朴陋的船老大一家,七口人就挤在这样一个二十步见方的黝黑舱底中,大通铺,硬板床,破旧的棉被补补缝缝,还是露了棉胎。换洗的衣物挂在一旁,透着一股阴干的难闻气味,却不敢晾到甲板上,怕有碍观瞻,惹了船上客人的眼。上一层给客人的客房舍不得住,收拾得干干净净。见到沈绥等一大批身着官袍的官员下来,惶惶恐恐,毕恭毕敬,头也不敢抬。周大郎念叨着要诸位官员赶紧到上面去,别让这下面污了他们的眼。
  不让看守此船的府兵通报,直接下到最底层船舱来找船老大一家,是沈绥的意思,张说表示支持。最终的询问也还是交给了沈绥。
  周大郎一家CAO着一口浓重的荆楚方言,因着长年做客船生意,官话能听懂,但不怎么能说。沈绥能听懂一点荆楚方言,但交流起来还是有困难。幸而有一位本地的府兵官话说得好,充当翻译,交流不畅时,能代为表达话意。
  下面的环境确实不好,考虑到人太多,最终谈话还是来到了船舱之上。这位老实巴交的渔家人,被眼前的银面郎官震到了,回答问题时有些结巴。好在沈绥的语气很温和,他才缓缓镇定下来。沈绥事先准备好的问题,也都是曾经询问过柳刺史的问题。无非是案发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船上的情况。周大郎的回答,与柳直告诉她的没有出入。
  不过,沈绥还是多问了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不是问周大郎的,而是问张说的:
  “沈某很好奇一点,当时益州码头之上,定然有诸多的客船。为何偏偏张公与朱大都督,择了这样一艘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客船。”
  张说回答道:
  “因为这是熟人的船,是元茂自己早就准备好的。”
  沈绥有些惊奇,道:
  “您是说,这是朱大都督熟人的船?”
  “对,我听元茂与我说,这周大郎一家,是兄弟三人,还有一位周二郎,就在大都督府中做车夫。大都督府的管家,得知元茂想要从长安绕道益州,再乘船沿江归江陵府,便命周二郎与周大郎说了,让周家船沿江而上,到益州码头去候着,接元茂回来。因为是熟人家的船,坐着放心。”张说道。
  沈绥点头,这个情况是她之前没有了解到的。
  简单的谈话之后,沈绥道:
  “沈某想在这船上随意看看,就让周大郎陪某一起,某好方便问他些问题。裴侍郎,刘员外郎,你们若愿意,可以跟着一起。张公,还有诸位同僚,大家辛苦陪同赶来,还是去歇息着,某走完这一圈,很快就归。”
  刘玉成知道,这是沈绥侦办此案的第一次案发现场调查,曾陪同沈绥在慈恩寺调查过的他,对沈绥那出神入化的观察能力,以及在现场古怪有趣的举动非常感兴趣,一改疲劳惫懒的状态,率先表示愿意陪同。裴耀卿自然也没打算推辞,愿意跟随。
  张说也打算跟着再看一遍,他这一表态,在场所有的官员都要求跟着,沈绥苦笑道:
  “这船也不大,这么多人跟着,实在是施展不开啊。”
  张说对柳直发话了:
  “诚秉啊,你带着你的人,先去船上最大的会客厅里候着,咱们看完了,就会回去的。”
  “是,张公。”
  如此一来,沈绥总算将跟在身后冗长庞大的搜查陪同团,缩减到了五个人。
  她先从案发之地看起,也就是船头的甲板处。沈绥来到船头甲板时,就看到其上摆着一条矮案,两张竹制的小胡床。案上还摆着一座白瓷酒壶,两樽浅口酒盏,还有三坛乌黑的酒坛,其中一个封泥已经启开,凑近了能闻到浓浓的酒香。
  “周大说,这里,张公最开始不让他们动,他们就没动过,还是事发当时的模样。就是,本来摆着的菜食,都坏了,便收走了。”不等沈绥问起,那周大郎就主动解释道,府兵翻译给沈绥等人听。
  沈绥似乎不甚在意那所谓的菜食,她一边听着,一边就独自走到了船头栏杆旁。抬手拍了拍栏杆,她心里估量了一下,便问张说:
  “张公,某未曾见过朱大都督,不知他身量几许,可比某高。”
  “高,他是武将世家出身,家里都是高身量,我估摸着,起码要比你高出大半个头,能有六尺多高。”张说回答道。
  沈绥这一上来就问朱大都督的身高,再一次出乎了刘玉成的意料,他以为沈绥上来就会询问酒的事情。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他明白沈绥是在估测朱元茂醉酒落水的可能姓,这栏杆的高度,有多大的可能姓让朱元茂不慎翻身落水。
  如今看来似乎可能姓不小,栏杆不算高,按照朱元茂的身高来比,怕只将将到他腰胯。若是醉酒时头重脚轻,倚在栏杆上,是完全有可能栽入江中的。
  沈绥问完身高后,便开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观察那船头的栏杆,一边观察,一边问道:
  “当时,真的谁都没听到落水的响动吗?”沈绥再三确认。
  “真的没有。否则,我们也不会直到快到归州了才发现不对劲。”张说回答道。
  沈绥扭头看了一眼周大郎,问道:
  “当时你们都在哪里?”
  周大郎回答:“我当时在船尾掌舵,我儿子在左舷捞江鱼,老三和他儿子在右舷修理舢板,我媳妇、弟媳和女儿,一直都在厨房里,准备随时为两位官人加菜加酒。”
  这句话也被府兵完整地传达给沈绥了。
  沈绥顿了顿,思索了片刻,然后转身望向那甲板上摆着的酒案和胡床,询问张说道:
  “张公,当时您与大都督是怎么坐的?”
  张说指着背靠船头行船方向的座位道:
  “这是元茂的位置,我与他相对而坐。他说喜欢看万千山水倒退的景象,便择了这个位置。我却觉得这个方位坐着不舒服,总让我有种背后空荡无依的感觉。”
  沈绥点头,拉开那张胡床,撩开衣袍坐了下来。
  她忽的感叹了一句:
  “张公,您方才说了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话。”
  张说疑惑地看她,沈绥却没有再解释。她端起面前的酒壶,打开壶盖后向里看了看,又闻了闻。又取了那两樽酒盏,拿起端看。片刻后,她放下酒壶酒盏,最后端起那坛开封了的酒,用食指沾了点,撩开一点面具,放进口中品尝。随即面具下那张俊俏漂亮的面容之上,发生了丰富的表情变化,仿佛享受到了这世间少有的美味,美味中又透着一点疑惑与纠结,好似尝出了一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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