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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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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悬疑推理 三教九流 女扮男装

  于是众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前往膳厅用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女主是一个有着吃货魂的侦探2333333
 
第八章 
  这一餐午膳用得很安静,众人各怀心事,都有些食不知味。饭罢,众人又于前堂列座,一边用茶一边再行讨论,依旧没有什么结果。约未初三刻,沈绥等人再度起身,在妙印法师与圆惠、圆清、圆通等一众僧侣的带领下,离开方丈院,向慈恩塔而去。慈恩塔是第二个案发现场,善因法师死于其上,死法蹊跷,比方丈之死更令慕容辅烦恼。
  一路上,慕容辅、秦臻行在最前,沈绥与杜岩、韦含并肩而行,紧跟在后,三人一直在讨论案情。主要是杜岩、韦含与沈绥讲述善因之死的详情,沈绥偶尔提问,但大多时候都在安静倾听。
  “这善因是何人?”沈绥问。
  韦含比较清楚这类事,解释道:“善因是慈恩寺八大执事之一的僧值僧,负责协助戒律院作全寺戒律监察,执行奖励罚过。听说他二十四岁才出家,出家前在禁军中服过役,身上有不弱的功夫,后来立了军功,入了官场,打磨了好几年的时间。他对人对己都非常严苛,不苟言笑。且十分聪慧,极有佛缘,受戒十六年,在慈恩众僧之中积累了很重的威信,当上了慈恩的僧值僧。”
  “他出家的理由是什么?”沈绥又问。
  “这不大清楚,他对出家前的事情绝口不提。我去查过十六禁军的档案,奇怪的是并未找到他,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禁军服过役。最初他受戒之处并非是慈恩寺,而是洛阳的白马寺。一年之后,他来到长安,递了戒牒入慈恩寺,拜妙普法师为师,不多久,僧籍便转入了慈恩。”韦含道。
  “这么说,他与方丈乃是师徒关系?”
  “正是。从他的名字就能知晓,妙字辈的法师,收徒后弟子列善字辈,善字辈再往下,则是圆字辈。目前慈恩也就这三个字辈的僧人为主,接下来‘可’字辈的都是些小沙弥,年纪不超过十二岁。”【注】
  沈绥点头,扭头看向廊外的景致,眸色幽深,似乎已然有所猜想。
  此刻,他们已经穿过方丈院,来到了西塔院之外。过了眼前这道西塔院的院门,便立于闻名遐迩的大雁塔之下了。为何这座塔要叫做大雁塔,有很多种传言。最为可信的是玄奘法师在西域摩伽陀国的因陀罗势罗娄河山中,看到有雁塔,那里流传着大雁投身欲开悟小乘教徒的传说。因而仿造,以全早年发下之宏愿。“雁塔”便是指摩伽陀国的雁塔,前面加一个“大”字,指的是大乘佛法。塔内供奉从西域带回的大量佛舍利、贝叶梵文真经和八尊金银佛像,十分珍贵。
  一众人等跨过院门,全部情不自禁仰头去看大雁塔。十层的砖造楼阁式塔,外观看上去正正方方,有棱有角。听妙印法师介绍,这种建筑样式,叫做窣堵坡,是西域的佛塔样式。后来融合了大唐建筑样式在其中,使大雁塔能够与长安城整体建筑风格协调。全塔由塔基、塔身、塔刹三部分组成,十层塔,每层四面均开有券门。
  值得一提的是,大雁塔的基座也有石门,门楣门框上有着精美的石刻佛像和砖雕对联。第一层南门洞两侧嵌制有碑石,西龛由右向左书写,刻着太宗亲撰、褚遂良手书的《大唐三藏圣教序》,东龛由左向右书写,刻着高宗亲撰、褚遂良手书的《大唐三藏圣教序记》,民间称作“二圣三绝碑”。此外,还可看到“玄奘负笈图”“玄奘译经图”,精美绝伦,让后人可一观这位几十年前的高僧风采。
  这些日子,因着慈恩被封锁,以往瞻仰者众多、人头攒动的大雁塔下却是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寂寥。西塔院内青砖地面氵朝湿,积雪已经几乎全部扫尽,竟是比方丈院还要干净。沈绥有些无奈,此案最关键的就在于痕迹,奈何已过十日,她想看的,都已经消失了。
  第一层的南门,是平日用以出入大雁塔的正门。一层的其余三门自从佛塔落成后,就很少会开启,几乎是常年落锁,最近也并未开启过。沈绥绕塔一周,仔细看了看其余三门的锁,上面落了一层灰,锁也已经锈迹斑斑,甚至与门环锈铸在了一起,确实是没有开启过的痕迹。
  “这南门可是每日都落锁?”沈绥问。
  “每日辰初开启,酉初落锁,日日如此。”妙印法师回答道。
  “案发当日也是如此?”
  “正是,这雁塔之锁的钥匙由贫僧亲自保管,每日也都由贫僧亲自开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贫僧对此十分熟悉,不会记错。案发当日贫僧照常落锁,之后直到早间时分,贫僧都未曾开启过南门,钥匙也始终贴身保管在贫僧身上。发现善因师侄出事后,贫僧也是第一时间赶到塔下,开启塔锁,当时这把锁分明锁得当好,没有任何损坏或开启的迹象。”妙印详细解释,这件事困扰他许久,在神圣的雁塔之上发生这等邪秽之事,即便出家人清净无争,内心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沈绥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大家都在看着她,于是急忙道:
  “诸位请进塔吧。”说完这句话,她就暗自好笑地摇摇头,身后诸人跟着她,好似她成了主人,其余人皆是她的客人。这无意间反客为主的事情,在她身上还真是经常发生。
  一步跨入南门,便可见第一层四壁皆是密密麻麻的题名板,沈绥不由笑道:
  “曲江流饮,雁塔题名,真是好不风光。”
  她这话说得慕容辅、秦臻均是眼角一抽。秦臻有些哭笑不得,慕容辅却内心有些鄙夷。“曲江流饮、雁塔题名”是进士及第后的待遇,天子于杏园赐宴、于曲江流觞,进士们于雁塔题名,确实是风光无两。秦臻、慕容辅均是进士出身,也都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但沈绥考得是明经科,并未考过进士。说这话,听在慕容辅耳中未免有点含酸带讽的意味在其中。
  但实际上,沈绥是否真的心里泛酸了,还真的没人知道。她说这句话,或许只是感叹一番,也或许另有深意。听在不同人耳中,便有着不同的解读。沈绥自己却优哉游哉地观赏着墙面上挂着的众多提名。慈恩寺僧人很会做事,这墙上的题名板是整理过的,有些看着陈旧,有些则崭新,但是,所有挂在显眼处的,都是如今朝中的当红官员,其中就有秦臻和慕容辅的名字。沈绥一点也不着急,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张若菡就跟在她身后,她看哪里,她就看哪里,仿佛要从她看过的这些题名板中,寻找出些许的蛛丝马迹。
  沈绥早就注意到张若菡的举动,却始终侧着身子,避免与她视线交会。外人看来,这俩人似乎没什么交集,但侍女无涯却敏锐地察觉出了她们似乎在暗中交锋。你来我挡,你打我避,自家娘子在主动出击,但是那沈绥却一直滑不留手。
  “圣地昔年诗板在,清歌几处郡筵开。”张若菡目光凝视着某处题词板,淡雅的声音舒缓响起,却不知她是在与谁说话,又为何要念出这一句诗。
  沈绥转身,向上一层行,不着边际地吟了一句: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尽净菜花开。”
  慕容辅听得一头雾水,若说张若菡是看到这些题名板,有感而发,吟了一句诗。那沈绥念的这句诗可就真的牛头不对马嘴了。这是刘梦得的诗,沈绥念的是前半句,后半句才更有名: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这首诗是刘梦得遭贬黜后再度被提拔,重游旧地玄都观时,看到自己昔年在玄都观的题诗后,写下的抒怀狂放之作。
  慕容辅仔细一咂摸,觉得这沈绥似乎在表达另一层意思。这小子意不在前一句,而在后一句。不是前度刘郎今又来,而是前度沈郎今又来。这沈绥到底什么来头?还是说,他只是在表示他当年未能考取进士,如今却被重用后的得意心情?哼!小人得志。
  虽如此,他还是希望这“小人”能快点把案子破了,否则这个年大家都别想好过。
  张若菡所想却与慕容辅南辕北辙,她眼中一瞬闪过十分惊讶的光芒,淡泊的面容差点没能维持住;一时又更加疑惑,秀眉颦蹙,苦苦思索,竟显得有些踯躅了。
  “三娘……”侍女无涯小声提醒。沈绥一上楼,众人就纷纷跟了上去,现在独留她们主仆二人在一层。
  “无涯,咱们出去罢。”张若菡道,语气中竟透出几分疲惫。
  “三娘?您不跟上去看看吗?”
  “无妨,就在塔外等等便好。这塔里,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说罢她便率先转身,走出了大雁塔。
  无涯急忙追上,奇怪问道:“三娘为何这般说?”
  “玄机都在塔外。”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位清雅淡泊的佛家居士便俏立于塔下,缓缓拨动手中持珠,闭目默念佛经,再不开口了。独留无涯站在边上抓耳挠腮,根本不明白自家娘子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寺庙僧侣按字排辈是元朝之后的事,且应该仅限于少林寺。一般称呼为“少林七十字辈”“少林七十字诗”,是元朝时,少林寺一位叫做福裕的大师定下的:福慧智子觉,了本圆可悟。周洪普广宗,道庆同玄祖。清净真如海,湛寂淳贞素。德行永延恒,妙体常坚固。心朗照幽深,姓明鉴宗祚。衷正善喜祥,谨悫(què)原济度。雪庭为导师,引汝归铉路。目前少林寺辈分最高的是素字辈的大师,也就是第三十代。德、行、永字辈相对来说辈分较高。目前方丈释永信就是永字辈的僧人。而延、恒字辈的僧人是最多的。本文借鉴这一设定,以方便大家区分。
  文中诗——《再游玄都观》刘禹锡(字梦得)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尽净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刘禹锡是中晚唐诗人,出生于本故事时间节点的六十年后。这里用他的诗,不是疏错,是故意为之。所以文中没有直提他姓名,而是用了比较不熟悉的字。
 
第九章 
  沈绥顺着塔内的楼梯向上攀登。楼梯沿途的内壁塔墙上,挂满了数十年来及第进士与文人墨客所题写的名字和诗词。沈绥却看也不看,提着衣摆大步向上。一步三个台阶,几乎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身后跟随着的慕容辅和秦臻视线中。二层供奉的金银佛像、三层供奉的舍利子、四层供奉的贝叶经、五层供奉的释迦足迹印……这些她都不关心,一直到最顶层十层,她驻步,站在楼梯口处,静静地观察四周。
  身后,慕容辅等人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气还未喘匀,就见沈绥正在试图推开朝北面的那扇券门门扉。不过券门拦腰被门闩锁住,打不开。
  “沈施主!可使不得啊。”妙印见状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阻拦。一把拉住沈绥,他才松了口气。道:
  “这券门外没有围挡,您这般使劲往外推,门闩老化,万一断裂,可得一头栽下去。”
  沈绥问:“这券门可是内外都可开?”
  “是的,一般吾等都是向内拉开。”妙印答道。
  “这券门平日里都落锁吗?”沈绥托起券门门闩上的锁,问道。
  “自然是落锁的,塔内佛宝珍贵,经不住风吹日晒,平日里券门都是闭着的。也就只有清扫透气时,才会打开。”
  “案发那日也是这般锁着的吗?”沈绥再问。
  “这些日大雪不止,全塔上下的券门就未曾打开过,是怕氵朝寒会伤了佛经佛宝。”妙印道。
  “钥匙也都是您在保管吗?”
  “正是贫僧在保管。”妙印点头道。
  沈绥沉吟了片刻,又仔细看了看门闩门锁,看并无任何撬过的痕迹,不由锁紧了眉头,似是被什么事所困扰,一时难以想明白。
  一旁的慕容辅终于把气给喘匀了,插嘴问道:
  “一层的大门是锁着的,上面所有的券门也都是锁着的,这凶手是怎么带着善因法师上来的?难不成是从外面扛着人爬上去的?”
  沈绥闻言,二话不说直接往回走,脚步匆匆竟是又下了楼,慕容辅吹胡子瞪眼,指着沈绥离去的方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小子怎这般可恶,仗着自己年轻,却把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置于何地?真是目无尊长!当下也不跟着下去了,就站在十层上,一面揉着发酸的两条腿,一面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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