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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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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清平附身再拜,严明华眼光一扫周遭,奉命来谢恩的臣子们纷纷俯身行礼,她收回目光,淡淡道:“你在云州的考绩也送到吏部了,是优绩,且州牧姜大人亲手为你写了考评语;前安平郡郡长孙从善也曾向吏部上报,因互市开行,推广新法之事,请求朝廷予你嘉奖;边陲乱起之际,使团奉命出使西戎,最后取得盟书,以全国体,九死一生方得归来,因为这个缘故,周帅也向朝廷保举你;前大学士言慕韵临终前上奏朝廷,其中也提及过你的功劳。”
  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似乎深受震撼,唯独清平立的笔挺,轻轻垂下眼。严明华沉吟片刻后道:“这些功劳,有些能明着过吏部,有些不能,诸位也知道是为什么,我便不细说了。李大人,不知道我这话是否解了你的困惑?举荐你的人中,有封疆大吏,有功之臣,一军统帅,荣膺两朝的大学士,至于我这个内阁首辅,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你要谢,就要谢她们,也要谢你自己。能在危难中恪守道义,穷途中不移本心,这便够了。”
  清平站了一会,听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往事历历在目,此时想起,却觉得好似一场大梦。梦醒后有人生,亦有人死,她在此时才意识到那些事情真的已经成了过去,再如何后悔自责,都像是追不上的晨光,最后消散在灿烂的朝阳中。
  门外宫人来传,说是陛下请她们都回去与家人团聚,诸位大臣不必去紫宸殿谢恩了。
  那夜清平回府后,从书房中收拾了一堆从前的东西,大部分已经没什么用了。她本意是想都烧掉,后来想想,觉得找个箱子全部放起来。这么一忙便忙了一宿,理出来几个大箱子,都归置到书架最下头放着,最后她从抽屉里取出那只纸鹤,轻轻的将它放进箱中,然后用贴条封上箱子,她想她可能再也不会用上了。
  除夕一过,宫宴上清平出任礼部尚书消息已经传遍朝堂,初五她去礼部上衙时,值守的官员见到她纷纷行礼,更添了几分小心。温天福已经在尚书署收拾东西了,见着她来,先让收拾的人下去,关了门对她道:“有些不便细说的事情,我都写在了纸上,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趁着这几日我还在,就多问问。”
  清平看着老大人花白的头发,半晌说不出话来。
  温天福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朝也不是没有出过你这么年轻的尚书,破格提拔的比比皆是,你又在担忧什么?你是侍中,接任尚书于情于理,严首辅说的话难道你都忘了吗?”
  清平心中百味陈杂,低头道:“下官不敢忘。”
  温天福道:“那就对了,内阁与六部都没有反对的人,你怕什么。这要说巧,也是巧的不行。你带着功绩从云州回来时被提为侍中,那时候到处缺人,礼部也是,恰好你来补上了,这是一巧;当时我向陛下请辞,她不许,却允我一年后致仕,按理来说,这一年侍中应当呆在朝中,准备接尚书之职,但你偏偏资历不够。谁知去了辰州回来,吏部清点你的功绩,这下子可不得了。这么一算,你也能够得上尚书的位置了。这么多巧合在一起,那就不叫巧了,叫天意。‘人道我贵,非我之贵也。此乃是时也、命也、运也’,你虽不争,但我早些时候就说了,这位置迟早要归你。”
  她的手抚过桌子,道:“说了这么多,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清平低声道:“下官只是觉得有些……有些不安罢。”
  “这就对了。居高位者,哪个能高枕而卧。既然不安,就会思危思过,思人思己。”温天福看着她道,“这没什么不好,事在人为,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清平向她作了一揖,道:“多谢大人教诲。”
  温天福呵呵笑道:“不必谢了,我是老了,致仕后打算到处走走。你老师可还在辰州,要是得空了,请她来封信罢。”
  清平不解地看向她道:“老师?大人说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写完,吃个饭回来写。
 
第213章 谁寄
  入夜, 雪下的又大又急, 夜里隐约可闻噼啪的响声, 那是雪压断了屋外的树枝。徐府的下人听到敲门声提着灯笼外向着门外道:“来了来了, 大晚上的,这又是谁呀?”
  门开了一道缝, 外头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下人谨慎地提起灯笼, 道:“您是……?”
  朦胧的光勾勒出那人清隽的眉眼, 映出通透明澈的眼眸, 她的斗篷上落满了雪,伸手拂去, 从怀中取出一份拜帖道:“与徐大人说一声, 李清平前来拜会。”
  不过一会,静夜中的徐府点起灯笼,徐海澄从屋中迎雪而出, 大步走向门外,亲自将人请到书房落座, 吩咐下人, 若无通禀, 不许人靠近此地。
  随即她回到书房,合上了门。
  书房中有暖炉,清平缓了口气,朝面前坐的人道:“徐大人,深夜冒昧叨扰, 实则是为了一件事。”
  徐海澄有些不明所以,她与清平素来没什么交集,此时也是一头雾水,道:“李大人直说无妨。”
  清平道:“贺砄是你什么人?”
  徐海澄一下明白了,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我真是服了老师了,前些日子她来信,曾与我谈及此事,说要是你来问,你把这封信交给你;若是你不来,那就等到正月过了,再将信转交予你。”
  炭火发出燃烧的哔剥声,她又道:“那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这一月还没过去,你就自找上门来了。”
  清平袖中的手攥紧了些,面上却舒展了许多,她道:“贺先生如今可安好,安平一别,她如今身在何处?”
  徐海澄笑吟吟道:“你怎么一点也不奇怪。”
  清平回忆起之前与张柊去庙中上香时曾见过的贺砚,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此时不过是问一个结果罢了,便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在云州之时,以先生的博学见识,我早觉得她不会是孙从善身边的谋士那么简单。”
  徐海澄道:“自然不是,老师与孙从善是同窗好友,去云州也是孙大人力邀她前去相助。”
  清平点点头,同时她也想到一件事,却不是对徐海澄能说的,沉思片刻后道:“那便请徐大人将信给我吧。”
  徐海澄却有些严肃地道:“老师虽说对你有所隐瞒,但到底还是教了你几年,她一直都将你视为弟子。你回京以后,她还写信来托我多关照你。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她的心思我明白,她说不用你认这个名分,但心中还是希望你能认她这个老师的。李大人,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清平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徐海澄走进房中,取出一封信来。清平撩起衣袍跪了下去,道:“我蒙先生教诲,受益良多,先生不嫌弃我这个学生愚笨呆拙,肯收我为弟子,怎敢有推脱之词?”
  徐海澄扶她起来,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腆着脸喊你一声师妹了。”
  两人再度坐回座,徐海澄看着她道:“老师那里我会写信去说,当然,你自己要想和她说什么,也可以把信给我,到了月初一并寄过去。”
  清平将信收好,道:“是,我知晓了。”
  徐海澄年长她许多,就算是做她老师都够了,清平也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天,对着徐海澄的脸,磨了好半天才叫了声师姐。那边徐大人也满心感慨,将师妹上下打量一番,心中琢磨片刻,不得不赞一句老师的眼光。但她到底是过来人,之前老师说是将师妹托付给她,实际上是请她代为教导。她与清平也见过数面,却从不点破,也是存了考校的心思。与其说是师妹,却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弟子。
  她见清平不骄不躁,很是满意,在心底已经认同了代师执教这件事,再开口时十分温和:“你们礼部的温老尚书何时离任?”
  清平拱了拱手道:“她说是年后,旨意已经下了,陛下亻本桖,要多留她一些时日。”
  徐海澄问道:“你即将接任尚书一职,你可知最后为何选了你么?”
  清平答道:“先前严阁老已经说过了,但我却不这么认为。陈开一陈大人在礼部任职多年,陈家是恒州大族,颇有名望;但翡珂是清流要臣,也不能轻慢,这位置无论给谁都不行,但若是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徐海澄没想到她竟然还能领悟出这么一层意思出来,顿觉有趣,示意她接着说。清平以为她是在代贺砄问话,便将心中猜想说出:“严阁老为何突然举荐我,我与她非亲非故,连见也没见过几面,单单是随大流么?这话我不信,比她小了一轮的温大人都致仕了,为何她还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不肯走呢。究竟是她不想走,还是陛下要留着她,不让她走?前者不必多说,后者却要仔细思量,陛下留着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海澄这下吃了一惊,要说刚才她还觉得自己能教导这个师妹,那么现在她已经有些不确定了。这是那晚她私访严府与严明华所谈的内容,当时只得她们二人在,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既然如此,清平能猜到大致,也是十分不易,她收了玩笑的态度,肃然问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呢?”
  “新法。”清平吐出这两个字来,觉得屋中骤然冷了下来。
  徐海澄哑然,搓了搓手,竟不知该说什么。
  “陛下要削藩,要清算世家大族多年欠朝廷的赋税,重量田地……”清平平静地说道,“自然也不止这些,师姐应该看过老师与孙从善孙大人的草案吧?”
  素来精明的徐大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头一次领会到什么叫做人外有人。清平垂下眼睛,看着袖中露出一角的信封,淡淡道:“那草案我全程参与,有些是我提的,只是孙大人一身承担了全责,向州牧大人递呈的。之所以在云州先退行,不过是因为云州世家干预不到。本想着以后慢慢的推行,先是一郡,再是一州,如此下去,或许有日能到长安,不过我是见不着了。”
  徐海澄不由瞪眼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何见不着了?”
  清平将自己没喝的茶换给她,抬起头道:“我为何见不着,师姐难道还不知道吗?陛下要留严阁老做盾,好堵住一些人的嘴,那谁来做这把剑呢?要整治辰州,这个人不能最好在朝堂里谁也不沾边,完完全全是一个局外人;但还不够,她还要有足够的功绩上的了这个位置。纵观朝廷上下,够的上这个位置的已经站好了队,有资格的功绩却不够,提拔不起来。”
  她温和的眉眼尽显锋芒,取出那封信,撕开封口一展信笺,波澜不惊地扫过上头的字迹,抬手拈起放烛火上烧了:“这个人便是我,对么?严阁老的意思不过如此,要锐意革新,要除旧扫陈。”
  徐海澄张口结舌地看着她的动作,道:“你,这信……”
  她想问这信上写的什么,却是糊涂了,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清平朝她笑笑道:“一些小事罢了,无关紧要。”
  手颓然一摆,徐大人头一次觉得这么累,心力交瘁地道:“既然如此,我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事情你已经知道,心里有个准备就是。老师在辰州等你,你记得到时候去拜见她,知道吗?”
  清平笑着点点头,只道:“年后的吏部评绩出来,朝中也该换些新人了,不然辰州的事情,绝无那么容易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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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徐府出来的时候夜已深,雪不如来时那般大。清平脚踩进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让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初到安平的时候,那里的雪连下几天,便能将房顶给埋了。每日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雪,防止门被冻住了出不去。
  她在这雪夜中跋涉,不觉想起了过往的事情,但想的更多的,却是方才贺砄那封信。依照贺先生所言,从云州推行新法开始,就已经布下了一个局,其本意不过是为了将世家藩王引入其中,却没有料到局势最后竟如此失控,演变成了与西戎的国战,甚至险些导致云州覆灭。
  但这也使得潜伏在暗中的势力终于显现出轮廓,她们不断激化世家与朝廷的矛盾,同时也煽动平民敌视朝廷,妄图架空皇权,让内阁成为世家议政掌权之地,凌驾于朝廷之上,甚至挟制皇帝,以求达到她们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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