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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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许多天才见到了些许人烟,她们伪装成路过的商队,从一处关隘通过。清平发觉那首领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这中年女人用麻布蒙着脸,看起来与在草原中走商贩物的人没什么两样,她CAO着熟练的西戎语和人打听消息,又购置了些小物件带在马上,让这支简陋的商队略显充实的充实了一些。
这人身份定然不是护卫那么简单。清平没有多问,她默默的观察着首领的言行,这人并不服从吴盈的命令,很多时候反过来吴盈还需配合她的行动。但吴盈确确实实是在主导地位的,在一切大事上还是她说了算数。这两人的关系令她有些困惑,但她深知现在没什么比离开西戎更重要的事情,很多事情也不能知道的太明白。
一些关卡看管的十分严格,需要出示由王庭签发的书信才能通行,显然是接到了消息,处于戒备状态。幸而她们信件俱全,倒也算平安无事。
十一月初时她们到达爾兰草原中部,离云州算是越来越近了。只是月河那里不知情形,颇为难办。她们借住在一户牧民家中休整,每年这时候来往的商贩较多,带着铁器布匹到北方去贩卖,趁着冬天到来之前再赚最后一笔。要知道等到下雪以后,商路就会变的越来越难走了。
清平坐在帐篷里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上的玉佩,她肩膀上的箭伤因为赶路好的很慢,但毕竟年轻,身体渐渐在恢复,她有了一些力气进行思考,回忆自己来到此地经历过的一切。
外头已经开始起风了,草泰半枯萎,气吻越来越低,很快就要入冬。这一路走来,越是临近云州,她心中越是不安。她听见脚步声,收起玉佩。单薄的帐门被卷起,风就从门外涌入,险些吹灭了火盆中微弱的火苗。
首领进来,紧接着是吴盈。首领自顾自坐在火边烤火,清平与吴盈对视一眼,这一路的奔波劳累,她们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疲倦,吴盈的嘴唇翻起白皮,颧骨凸出,脸颊凹陷,比从前看起来瘦了许多。清平在她眼中也看到了自己,脸色难看的像个游魂,她们默契地转移了视线。吴盈拿了些木头过来添了进去,突然说道:“你的伤好了些吗?”
清平挪开位置,让她坐过来,道:“好了一些了。”
“别拿重物。”吴盈坐下来,松了松筋骨,注视着火苗道:“会好的快些。”
首领一直蒙着脸,谁也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她突然说:“听说你砍伤了金帐的大法师?通缉令都已经到南部来了。”
清平看着她道:“是。”
首领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淡淡道:“你那一刀不够狠,可惜她没死。”
她话语中包含着有些欣赏的意思,并不是嘲笑。
“她不能死。”清平说,“若是干脆利落的杀了她,金帐还能选出新的,那王庭与金帐之间多年宿怨岂不是就这么了结了?她若是不死,只要尚存一口气在,那么王庭与金帐就绝不可能联手。”
她手指微微动了动,得知使团覆灭的消息后,她如何不愿了结大法师,但法师本身年数已高,死也是早晚的事情,她定然安排了接替自己位置的人。但只要她在,王庭与金帐始终能互相抗衡,神政不合,内有隐患,对代国来说都是好事。
“我早些时候有幸到过金帐附近的神庙,见识过她们那套手段,任是好好的人,在庙中呆上个把月,回来以后就要带着全家老小,向祭司们献上全部的牛羊。”首领躺下,翻了个身,呸掉嘴里的草根,道:“你在金帐呆了有多久,两个月,还是更久?”
吴盈转过头来看着清平,清平十指交握于胸前,以眉心抵住,她记得并不清楚,想了想才道:“快三个月了。”
“这么久?”
清平刚要开口,却觉得手臂一痛,原来是吴盈抓住了她的手,她脸色有些难看,眼中是掩不住的愤怒,她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些什么。
于是清平握回住她的手。
她们之间好像通过这小小的动作,再一次回到了当年的情形,相互交握着手一直走,仿若永远都不会分开。
此时门被掀开,首领一下子弹跳起来,手中的剑紧紧握着,原来是她其中一个下属回来了,见了她急忙道:“大人,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首领收了剑,道:“出来什么事?”
下属舔了舔嘴唇,艰难道:“王庭集结三万骑兵,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即将到达爾兰草原.......”
风声中隐约听见号角声传来,那沉闷压抑的声音回荡在每个耳边,天边有闷雷声响起,她们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寻常人都知晓,草原深秋鲜有降雨,这绝不是什么雷声。
那是三万铁骑南下,战马踏破草地,发出如落雷般巨大的轰隆声。骑兵们身负重甲,佩着长刀,旗帜在溅起的尘土中迎风展开,所行之处,马蹄声像惊雷一样回荡在草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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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凉,风呼号着从天穹刮过,吹开云层,露出一座雄伟的城池。此时秋雨方歇,城中被金黄点缀,呈现出祥和安逸之美。
深秋自然是赏玩菊花的好时节,皇宫中照例换上了圣上最喜爱的花种,侍从们井然有序地摆放在门外,而后悄声离去。
自越王楚明起兵谋反被诛杀于乾光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圣上因此还大病一场,由内阁暂代朝务。但紧随而来的,却是齐王楚昫趁女帝病中献上丹药,经太医检验,丹药中含有剧毒。齐王当场被拿下,囚禁在上阳宫中等候发落。后经查明,原来越王谋反之事也是由楚昫暗中推波助澜才走到这个地步,两位皇女相斗多年早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而然头一次被这么揭露出来,姐妹之间是如何不择手段,互相陷害。没有什么比同室CAO戈,姐妹阋墙更令皇室蒙羞的丑闻了。
女帝再一次病倒,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后,颁旨将参与越王谋反一事中人抓捕下狱,等候发落;同时褫夺齐王楚昫封号,贬为庶民,交由刑部审问。
最后一道旨意,女帝照旧向上天忏悔了一番自己的罪责,而后指出两位皇女的不孝之处,所谓女之过,责其母,其意指是姐妹相争,都是因为未分主从,致使今日之果。
这道旨意一下,众臣都明白了。如今两王折损,三皇女出身卑微,不得上意,迄今为止还只是个郡王。唯有四皇女楚晙,一早便封王就藩,颇得女帝喜爱;且父为贵君,出自卫氏,身份自然是说的过去的。无论是齐王得势力还是越王得势,必然会对一方进行清算,反观若是这位亲王上位,其根基尚浅,自然是两边都不敢得罪的,一时间相争已久的朝堂竟保持了难得的默契,谁也不愿率先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有心人暗中思忖,若是当年卫贵君产女后不曾纵火自焚,依照其受宠程度,以及当时卫家的声势,其女被立太女是必然的事情。而传闻付贵君听闻越王被诛杀一事后状若疯癫,在寝宫中呼号着卫氏之名,如今再看,真是不得不感叹。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太启五年秋,上立信王楚晙为太女,追封其父卫氏为圣睿元君。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看房子找地方,因为要搬出去了,不好意思。
下次一定会事先说明,非常抱歉。
第118章 枯荷
入秋以来天色晚的早, 未至酉时便有宫人将灯盏挂起, 重华宫中灯火通明, 在渐暗的天色中犹如璀璨华美的天宫。
这便是太女所居之所, 当今圣上是在藩地时被封的太女,但不及她赶到长安先帝便驾崩了, 自然也不必入住此殿。重华宫在被闲置近三十年后,又一次迎来了新的主人。
因是少帝居所, 宫殿中陈设华贵, 金器玉盏, 雏凤翱翔,无不体现出使用者的身份尊贵。书房中布置典雅, 重华宫掌阅胡灈呈上奏折, 道:“殿下,这是礼部所奏,请您示下。”
说完, 她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屏气凝神。余光瞥到一只素白的手取了奏折, 便是纸张翻开的哗啦声, 接着她听到太女道:“出使西戎的使团现在还没有消息?”
胡灈不敢抬头, 恭敬道:“是。”
如今圣上于病中修养,命太女监国,内阁协助。这其中所透出的消息再明显不过,胡灈被提为重华宫掌阅之际就已经被家中长辈提点过了,定要在太女手下用心当值, 来日必有一番造化。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位年轻的太女殿下,只是听过人说,信王楚晙在府邸为父祈福,鲜少离府,几乎无人知晓这人样貌品行。此人做亲王时闭门不出,也从不见客,而今一跃成少帝,却没多少人知道其人姓情如何,朝中大臣面面相觑,虽然从二王相争的漩涡中脱身而出,得以喘口气;但这位新主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仔细说来,却没人能说的上来。恐怕圣上也是做如此之想,便令太女监国,好与众臣多多熟悉。
胡灈斗胆瞟了一眼坐在桌前的人,绛紫外袍衬得她肤色如玉,单论相貌来说,前头那些皇女的确不如这位。越王失之风雅,齐王失之威严。至于那位郡王,身子瞧着也太孱弱了些,风吹来便摇摇欲坠,万万担不起少帝的重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入职重华宫没到半月,每每见到这位太女殿下,都令她有种如临深渊的压迫感,
她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太女道:“胡大人,将折子发回礼部吧。”
胡灈反应极快,从书桌上取过奏折,道:“臣遵旨。”
楚晙看她出了宫门,才搁了朱笔,起身在书房走了几步,松了松筋骨。
华灯煌煌,照的宫室中如同白日一般。她拿起一份重华宫官员名录,翻了几页,现在几乎所有的派系都在往重华宫塞人,不管是出于试探,还是仅仅是为了拉拢干系,与太女多多亲近,都暂时不能重用。
她理了一遍名录,放回桌上,站在窗边看着夜色中隐约可见的宫殿轮廓,轻轻揉了揉眉心。
窗外一轮月珠,圆满而明亮。流云蹁跹,如同透薄的轻纱般掠过天边。皇宫殿宇林立,在清辉中在好像月中楼阁,这自然是极美的,但其深宫之中暗氵朝涌动,却是无人可见。她在宫中住了近三十年,再没人比她更能明白这种风雨欲来的平静,越是看似平和,越是暗藏杀机。她垂下眼,把玩着腰间一枚白玉玉佩,此时有宫人来报:“太女殿下,谢大人来了。”
楚晙道:“请她进来。”
自圣谕昭告天下册封信王为太女后,谢祺已经有近整月未曾见过她了。楚晙召府邸旧人入重华宫,但以谢祺资历着实是担不起掌阅一职,楚晙便提了她为内府掌事,专门负责内库出入。
宫人领了人进来躬身告退,谢祺进来行礼,道:“参见殿下。”
楚晙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桌前落座,道:“有何事?”
谢祺毕竟年轻,心中是藏不住事的,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殿下,您遣人打听的事迄今还没有消息......”说着她瞥了眼楚晙,却见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突,吞吞吐吐道:“那位李大人也是下落不明,探子传来的消息,说最后一次瞧见使团是在金帐边上。”
楚晙面色如常,眼帘微微垂落,嘴角噙着一点温和的笑,她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般伸出修长的指节在桌上叩了叩,淡淡道:“是么?”
谢祺附身拜下,道:“正是如此。”她起身,眼中带着些微试探,道:“不如再派些人去找找?”
“不必了,让人都回来吧。”楚晙微微一笑,注视着她道:“既然找不到,就不必再找了。”
她这话轻描淡写,令谢祺简直有些怀疑了。李清平此人在楚晙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这个人会不会成为一个变数,她如今还不曾摸透。她并不敢去揣摩楚晙的心思,如今听她说的如此淡然,好像这个亲密无间的臣属,只是无所谓的玩物罢了。
谢祺转念一想也是,毕竟只是个幸臣,怎能与大局相提并论?她便道:“那便依殿下的吩咐,臣即刻去办。”
她离开前仍心中仍有些不安,转身跪地,道:“殿下,八族效忠于您,便是为了今日.......”
楚晙从座位上走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眼瞳如墨,满室华灯,却在她眼中看不到一点光,谢祺陡然间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眼前的人好像与从前一样,又像是什么未知的地方发生了改变。她仿佛是御极天下已久的帝王,不怒而自威,谢祺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在她凌冽锐利的目光中好似无处遁形,她狼狈不堪地以手撑地,幸而楚晙道:“谢卿不必多礼,孤自然是知晓你的心意的,去转告谢家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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