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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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降世的奇景也没持续多久,山间的风陡然快了起来,呼啸着吹散雾气,月光亦渐复原样。陈珺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放,两人心中各有思量,回到平地,刘甄与天璇早已等候在此,陈珺松开清平的手,对刘甄道:“腿脚可好些了?”
刘甄活动了一下,道:“已经好多了,多走动走动也好的快些,小姐不必担心。”
陈珺嗯了一声,四人下山,回到明觉庙,一守门童子开门迎客,道:“诸位善人,厢房已经备好,供各位歇息,请随我来。”
众人便随她去了房间,各自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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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珺让清平刘甄回去歇着,不必伺候。自己动手摘了玉冠,突然门前隐有火光,窗前出现人影,一人道:“小姐可睡下了?”
陈珺袖中滑出一把短剑,慢慢靠近门前,道:“还未曾睡下,修士有什么事吗?”
那人道:“深夜冒昧打搅小姐,实是有一事相求,庙祝想见一面小姐。”
那人说的十分恳切,陈珺打开门,是傍晚给她们指路的女子。见了陈珺先行了一礼,道:“小姐请。”
陈珺不动声色跟在她身后,微微侧头看去,天权一身黑衣,悄声无息的跟在她们后面。
夜凉如水,庙中有一小池,池中种满了莲花,散发出幽幽清香。女子手持一灯笼在前面引路,从正殿边穿过,来到一处偏殿,殿中摆了一排灯架,灯架上是用瓷碗为底座的油灯,香案上摆放着水果鲜花,神像用红布遮住,只看见一枝莲花探出。
从大殿上垂下数十条明黄色经幡,缀着流苏,轻轻晃动。
神像前放了两个蒲团,其中一个已经坐了一个白衣白发的老媪,胸前挂了一串琉璃珠,见了陈珺微微点头,道:“贵客请坐。”
陈珺盘腿坐在蒲团上,道:“不知上师寻晚辈有何事呢?”
庙祝低头念了一声,道:“今日晨起,庙中莲花盛放,老朽便知今天是有贵客驾临本庙,特遣了小徒在门前等候。”
老人缓缓抬眼,清澈明亮,一点都不像个将行就木之人。陈珺没有说话,淡淡的看着她,手中握的紧了些,道:“不敢,在下并非什么贵客,怕是上师误会了罢?”
庙祝手持摇铃,轻轻摇了几下,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醉生梦死红尘者不计其数,于红尘中超脱者却未有几人,贵客见了这清凉山的红月之景,是否有故地重游之感?”
陈珺袖中滑出短剑,握住剑柄,淡淡道:“在下是第一次来此,何来故地重游之感?”
晚风吹进殿内,烛火摇曳,庙祝喃喃念起经文,手中青铜摇铃未曾停下,在殿中回响,片刻后她低声道:“贵客可知为何这庙名为‘明觉’么?”
“这里供奉的乃是濮瑺大神十世神身,大神被龙女点化后护卫龙女转世,因有功德加身,被封神位。”庙祝道。
濮瑺是龙女座下护法,也就是之前望海宴上的那位恶蛟,相传濮瑺历经十世磨练,最后成就神位,是一位两面神。常见的庙中供奉的是她成神后的神像,手持莲花,自是庄重威严;还有一种则较为少见,是濮瑺的忿怒像,身有多臂手持法器,诛恶除魔。
但这座庙宇中居然供奉了濮瑺的十世神身,陈珺默默看了一眼大殿深处的神像,将短剑收回袖内,道:“上师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庙祝放下手中法器,摘下琉璃珠串,拈在手中,道:“濮瑺大神在西戎也有供奉,千晖族称她为‘阿月来’,国人不知,这位大神亦有通天晓地之能,掌管轮回之力,能让时间回溯倒流——”
陈珺手中短剑出鞘,利刃贴近庙祝脖颈,她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
庙祝毫不畏惧,仿佛不知自己姓命即将不保,道:“贵客不必惊恼,我什么也不知。”
陈珺在她的注视下,感觉自己心中隐藏已久的秘密即将昭示于众,她索姓收了短剑,道:“上师最好说清楚了,省的一时误伤了可不好。”
庙祝向她行了一礼,道:“贵客勿恼,老朽不过是得了一卦,要告知贵客罢了。”
陈珺冷冷道:“什么卦?”
庙祝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半圆,道:“贵客此行,自是万事如意,顺心而行。但这卦中有一缺失,需要牢记,若要得到什么,就必将付出等同代价,有得有失。”
陈珺脸色转和了些,沉吟片刻道:“在下往日并不信这神鬼之说,但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但这卦象所言,得失自有衡量,得大失小为上,两两互换为妙,以小失大为下,吾心中自有计较。”
庙祝道:“要知刚极必折,慧极必伤,强极必辱,情深不寿,皆是无法逆转,亦不能以得失衡量,如同江水东流入海,再难回首。望贵客切记.......”
陈珺向她行礼,道:“多谢上师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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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告别了天凉山,车队一路向南,翻山越岭,涉水而行。清平骑着马,嘴巴里咬着一根青草根,在心中喃喃道。
天凉山上的月夜之景,群山云海,诡异红月,都好像是一个迷离梦幻的梦境,梦醒后只记得心中的震撼,再去仔细想那画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原来天地真如同逆旅,人生来暂居,死后离去,那么她此行来这趟人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清平咬着青草若有所思的看着深谷中湍急的水流,微微有些出神。
刘甄驾马上前,见她叼着青草,笑道:“可是想食肉了?叼着草磨个味?”
清平呸道:“这草入口便有一种清香,你不妨试试。”
刘甄哈哈笑道:“又胡说八道,哪里有这种说法的!”
清平努了努嘴,俯身又拔了一根,塞进马儿嘴里,那马嫌弃的转过头去,鼻子发出噗噗的声响,十分不满。
刘甄抱着马脖子笑的差点滚下去,道:“你,你瞧瞧.....你的马都不吃这草......”
清平咬着草懒得理她,继续思考人生。
车队行经一道关隘,前头有许多车队排队等候,刘甄禀了陈珺后,陈珺道:“那先不过关,在驿站暂歇一会。”
马车车帘微动,这几天陈珺一直呆在车中,既不叫人伺候,也不怎么露面。除了生火歇息,她才会慢吞吞的出来看看,其他时候,倒像个蘑菇似的,打定主意要长在这车中了。
清平刘甄虽然不解,但也不敢轻易去打扰她,幸而陈珺从不对人乱发脾气,只是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呆着,这点倒让清平想起了她在王府的时候,也是经常一个人独处,看书写字,日复一日。
到驿站后先将马匹送去喂养,刘甄唤来伙计点菜,清了两张桌子,去请陈珺用饭。
清平站在桌子边等候,忽然有人道:“咦,这不是清平嘛!”
她回头看去,邵小姐站在离她们桌子不远的桌旁,欣喜道:“相见即是缘分呐,不如来一起用餐罢?”
她过于热情的态度让清平有些发休,清平直接拒绝了她,邵小姐也没生气,还是很热情的样子,道:“没事,你想来就来。”
清平见她坐下和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头戴珠玉,回头去看清平方向,两人视线相对,那少年微微一笑,举杯饮尽,以口型道:“恭候大驾。”
清平傻眼了,感觉这对姐弟两个似乎又在密谋些什么,她下意识背过身,坐在桌前,以手抚额。
此时陈珺踏入堂中,驿站中平日虽人来人往,但也不曾见过几个如此般的人物,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但陈珺神色自然,平静落座。清平看见她眼下淡淡青色,又兼之困顿散漫,知道她这几日虽然呆在车中,但也是没有休息好,她不由眼中流露出些许关切之意。
陈珺扫了她一眼,道:“怎么?瞧着我做什么。”
又唤来伙计,多上了一盘肉菜,陈珺道:“好好吃肉,人这么矮,还天天吃草。”
刘甄捂住嘴,天璇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清平无语加菜,远处一人道:“既然连肉都吃不上了,不如来我们这桌罢?”
众人回头望去,少年有恃无恐道:“座位已经备好,清平,你来不来?”
邵小姐以袖遮面,羞愧不已,却依然没阻止弟弟的所为。
陈珺缓缓放下筷子,侧头回望,瞬间煞气逼人,清平见她似要拔剑相向,心中咯噔一下。
第47章 婚事
陈珺面无表情的看过清平, 方才的轻松氛围已然消失, 现下却是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清平看见她如同被触犯领地的狼, 攻击的姿势已经摆好,就等那不知死活的猎物撞上来。
陈珺抽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 她嘴角边竟弯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你家长辈没有教过你吗?有些东西得不到就算了,苦苦追逐只是做无用功。”
少年被她锐利眼光逼的呼吸一窒, 不自在的左顾右盼, 勉强直起脊背道:“若是没试, 怎知自己是在做无用功?”
陈珺笑着摇了摇头,笑中似藏讥讽, 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挑衅头狼的幼狼, 像对这种不自量力的挑战无比不屑。她一语未发,转身落坐,继续用饭。
清平默默的夹了一筷子肉放在碗里, 偷偷抬眼去看陈珺,发现陈珺正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只是那笑中还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清平十分纳闷, 自从那天从天凉山下来以后,她就一直这个样子,看起来怪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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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商队已经离去大半,后面人办理通关文书的效率也大大加快了。清平骑在马上颇为无语的看着把刘甄挤开的邵小姐,邵小姐笑的十分喜庆, 用看到宝贝般的眼神不住打量她,邵小姐厚着脸皮过去问:“清平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啊?”
清平离她远了些,谨慎道:“要读书考取功名。”
邵小姐眼珠一转,嬉笑道:“那样多累啊,虽说当官倒也是不错,只是科试难考啊,若是只为了日后安稳,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话间马车慢慢超过了她们,清平见状赶紧道:“多谢好意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我先走一步啦!”
邵小姐看她走远,感觉很是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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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中陈珺手上把玩着一块不起眼的木牌,沉默地看着抖动的车帘,自那日夜谈之后,她便时常这般出神。
她生母为帝,但却极为迷信长生之说,宠信修士法师数年,荒废朝政,致使国不将国,臣怀二心。
或许是那夜所闻之事太过光怪陆离,简直就像个梦一样,但细思而来,又仿佛在隐喻着什么。
人若身无一物,又怎么怕会失去?
得失有命,命中又会有谁?她捏紧了手中的木牌,缓缓地张开手掌,握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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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闵两州相交已久,民风习俗大同小异,清平看着道路上来往的路人穿着短衣半截裤,用手扇了扇风,好让脸上别那么热。
就是热,这个沿海的州郡好像永远在夏天的笼罩下,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热情,更别提炙热的阳光,滚烫的地面,偶尔走到一片树荫下,人才感觉好了一些。
清平明显感觉自己被晒黑了很多,她们路过一处市集,房屋皆用木板拼接而成,刘甄买了几个斗笠,分了清平一个。
“那个姓邵的怎么还跟着我们?”刘甄回头看了一眼,原本长长的商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个护卫和一辆马车,正慢悠悠的跟在她们后面,大有你不急,我也不急的意思。
清平无精打采的拧开水袋,喝了一口水:“我也不知道啊,顺路吧。”
顺不顺路其实并不是很重要,一想到邵小姐那热情的视线和殷切的态度,清平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一样,不由的心里一阵恶寒。
到底是为什么呢?她真是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邵小姐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特别是进入闵州以后,可能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连偷偷摸摸的跟踪都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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