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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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明白她是在暗指周围的官员们,但似乎又有其他的含义。楚晙见她瞪大了眼睛,不由失笑道:“只是随意说说罢了,不必这么副样子。”
清平窘迫的摸了摸鼻尖,这个动作令楚晙不禁莞尔,清平看了她一眼道:“那,殿下,我先告退了。”
这话说完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又没有用谦称,楚晙的目光反而柔和了一些,她道:“去吧,有事记得找掌院商量。”
大抵是她今天态度过分的正常,语气又格外的温柔,清平离开的时候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舍。她没忍住回头看去,楚晙正笑着注视着自己,清平心念一动,难道她一直都在看着自己吗?这么想着,有片刻恍神,楚晙笑意更甚,清平顿时感觉脸上热了几分。
她有些茫然,不明白这种感觉出自何处,懵懂间仿若春风拂过心头,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清平定了定心神,以两指抵住眉心揉了揉,那种温柔旖旎之感才渐渐散去。
楚晙看她走远,才对侍从道:“走吧。”
谁知那侍从却跪地颤抖道:“殿,殿下,有一位谢家的小姐想要见您。”
楚晙眯了眯眼,笑意顿收。指了指侍从道:“你自去刘甄那里领罚,以后不必当值了。”
她收袖慢行,一个儒袍少女站在长廊上,见她来了,俯身一拜道:“贺州谢祺,参加殿下。”
楚晙淡淡道:“谢家的?”
倘若清平见到此人定然会认出,这就是那时候经常欺负吴盈的谢祺。谢祺也已然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她举止落落大方,见到亲王亦不畏惧,尽显世家风范,她笑道:“殿下,函枢一职至今未定,学生想毛遂自荐,故而冒昧拜访。”
楚晙神情冷淡,垂下眼帘道:“你胆子很大。”
谢祺表面若无其事,但心中忐忑不安。她面前的女子不仅仅是尊贵的信王殿下,她背后另一层的身份更是让人不得不心生敬畏。无数的暗流带着繁复的信息在这个国家的暗处传递,如同百川归海。而八荒的家主,正是这水流的CAO控者。
楚晙眸光暗了几分,不再掩饰自己,褪去平日和善温和的表象,她此时仿佛是御极天下的君王,沉默着释放己身威压,她缓缓踱过谢祺边上,轻声道:“你凭什么觉得,孤就一定会用你呢?”
谢祺鼓起勇气道:“我出身岭南谢家,本身就是八荒之人,殿下若是用了我,岂不是能和八荒联系紧密一些——”
“联系。”楚晙温柔的打断了她的话,“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八荒没了孤这个家主,它就什么也不是了。明白吗?”
谢祺瑟缩了一下,在楚晙面前她不过是只张牙舞爪的幼兽罢了,空负岭南谢氏威名。如果说谢祺从前是对这位家主充满崇拜,经此一见,恐怕就是敬畏交加了。
楚晙瞥了她一眼,感觉现在这些世家贵女一个比一个像草包,完全没有什么真才实干,若不是旁支还能出些能干的人才,一大家子在先祖荫庇下又能再传几代?
谢祺再也不敢吭声了,楚晙袖子一甩道:“你当务之急,还是好好考个功名吧。”
谢祺听她言词中似有鼓励之意,不由心中一振,道:“必不负殿下所望。”
楚晙微微一晒,自是走远了。回到惟德院中,刘甄已经等候在行辕边。
楚晙上了行辕,出了官学照旧换成低调的马车。刘甄见她闭目沉思,就没有打扰,但楚晙却道:“孤那两位皇姐,不知道动作的怎么样了。”
刘甄道:“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楚晙嘲讽笑道:“这世上最不缺聪明人了,但若是觉得世上就只得自己一人聪明,其他都是笨的,那就了了。”
刘甄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有时候对着自己主子,她更多时候选择沉默,而不是迎合奉承,没人比她更明白清风月朗的信王殿下是个怎样的人了,她走在黑暗光明交接之处,游刃有余地将一切玩弄于指掌间。
这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是得心应手的游戏,在权势的倾轧中高明的立足在最危险,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哦,对了,这句话也是殿下自己说的,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总莫名笑起来。
突然马车急刹住,传来马儿的嘶鸣,刘甄掀开车帘道:“怎么了?”
今日驾车的是暗卫中的开阳,她道:“方才有一孩童跑到路上捡沙包,惊着了马。”
楚晙掀开帘子,果真一女孩泪眼朦胧,呆呆立在路边,她边上是闻声寻来的大人,见着孩子无事,抱着她安慰起来。
惊了亲王车马是要受罚的,刘甄请示楚晙:“殿下?”
楚晙若有所思道:“既然无事,那便走罢,孩童无意,也论不上什么罪责。”
复又莫名笑道:“这孩子家大人也不是认不出这是贵人的车驾,但还是先安抚孩子,这世上的父母对孩子都是如此吗?”
刘甄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想答道:“为人父母,自然是对孩子偏爱的。”
楚晙道:“偏爱?如何偏爱?”
刘甄道:“奴婢见着人养花草鸟兽,时日长了就有了感情。更别说父母对孩子了,本身就有一种偏爱,觉得自家的孩子做什么都是好的。以前奴婢父母在世时,奴婢不愿读书,母亲也从不忍心责罚,都是劝着哄着;若是有一点明悟,父亲更是有十夸百。”
楚晙想起在陈留王府中卫王君也是这般待自己的,思及往事,有些明白近日心境了,想是她不曾教养过这么大的孩子,故而一些感情也是从未体悟过的。
刘甄说起偏爱,楚晙心中一动,对着清平,她总是觉得她无一不好,这可不就是偏爱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昨天去爬山游泳然后回家痛苦的倒地一直睡到今天下午两点起来。。。
可以说是个废人了。
风暴哭泣。抱歉抱歉。
第59章 梧桐
春花落尽, 鸟啼绿荫。长安上空骄阳似火, 将整座城笼罩在暑气中。清平从井里打了一桶水, 冰凉的井水暂时驱散了炎炎夏日的热意, 树影下也无甚么风,她坐了一会, 翻了翻燕惊寒的来信,不想手中水渍湿了信笺, 晕开了一片字迹。
清平又手忙脚乱的擦去水渍, 忽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开门,果不其然, 吴盈抱着一堆书站在门外, 非常有礼貌的问:“李大人现在方便吗?”
清平嘴角抽搐,她想说自己其实挺不方便的,但是对着吴盈充满希望的脸又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只好若无其事的开了门道:“无事,请进来吧。”
吴盈堂而皇之踏入院子, 清平坐在书房里, 以手托颌, 指了指边上的桌子道:“你就用那张桌子吧,我刚收拾出来的,两人一张总是太挤了些。”
吴盈眼中划过一抹失望,仍是笑着谢过了,将书笔放在桌上, 铺开纸张,开始练习呈文。
自上次两人分别后,吴盈就像是抛开了顾虑,也不追究她到底是不是‘余珺’了,倒是一心一意开始请教学业上的问题。临近科试,许多学生会找一些有考试经验的教谕或先生,请教与科试相关的禁忌。大部分都会去拜访一些前任科试考官,在奉上薄礼之后,怀揣一颗虔诚的心,聆听考官大人的悉心教诲。
真有没有传授知识就不知道了,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所谓的拜访,实际的含义是变相求考官照顾照顾,拉拉人脉。研究一下新任科试考官的喜好人品,如喜欢什么字体,喜欢什么样子的文章,好对症下药。
但这次的主考官是信王殿下,没人敢犯傻去拜访这位住在行宫中的主考官,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寻找其他人。
官学中的教授们只有在科试前才会有些格外的收入,像清平这种只是负责监察学生仪容品姓的祭酒,就不是那么起眼了。
是以那天吴盈询问是否可以来她府邸请教问题的时候,清平确实是犹豫了一下,但在吴盈期盼的眼光中偏偏一句婉拒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应下了。自此在官学中也轻松许多,处理公务闲暇之余,不必再忧心此事。不过到了休沐,吴盈便拿着东西上门了,清平只好去收拾了一处书房出来。
吴盈自去写呈文,清平则要写折子,向掌院大人汇报近期官学情况以及科试准备事宜。写折子也颇费脑筋,写完以后还要润色一番才能递上去,其中门门道道不比写呈文容易,其中言词自是要斟酌良久,
她这厢皱眉停笔,吴盈便微不可察的瞥她一眼,仿佛在窥探着什么。清平笔下不停,写完两份折子才舒了一口气。打开折子又小心看了看,才放在一边,把毛笔挂起来。
吴盈正奋笔疾书,清平走过去一瞧,她刚好写到最后一段,呈文多需引据经典,吴盈倒是没用错,清平等她写完,才道:“切题仍需多思量,若要想文章写的四平八稳,就要引伸的合情合理。科试不比官学考试,不会问的很死。一般都是由陛下出题,取些国家大事策问考生,所以你一定要学着去从陛下的出发点想这件事。”
这种说法和官学中教授教的一点都不一样,吴盈不解问:“那要如何去写?”
“别针砭时弊,别引喻失义,只有一个字。”
清平用她手中抽出毛笔,在雪白纸上写下一个‘稳’字。
吴盈道:“稳?”她连续念了许多遍,仿佛渐渐悟出了什么似的。
女帝所求长生之道,讲究清净无为,但这偏偏和她身处的位置相违,偌大一个国家要长久太平,女帝才能轻轻松松的继续追求她的修道,清平道:“就是这个稳,你记好了,不管写什么东西,力求稳为上策,绝不可过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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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送走了吴盈以后,清平才得空看了看书。教吴盈时,她也算是温故旧日所学,只是想不到自己还能有教人的一天,念及往昔种种,却又觉得十分可笑,现在的情景,怕是从前的自己从未想过的。
她回书房想起燕惊寒要给燕惊寒回信,在房中点起烛火,磨了墨刚要写,又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吴盈回来了,披了件衣服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人,穿着浅蓝色的常服,手持一盏宫灯,见了她笑道:“此时冒昧来访,不知道阁下介意否?”
清平还没来得及从她的那个充满迷惑意味的笑中挣脱出来,忽然又起防备之心,她住在这里也近两月了,楚晙是如何知道的呢?又想起这人向来是无所不知,这种小事,不过是让底下人去随便一查就能出结果的,顿时觉得有些没意思。
她意兴阑珊的开了门,将楚晙迎了进来,楚晙见她一脸不情愿,也不说破,只是装作没看见,仍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方校园。
待看到院中那棵树时,楚晙仔细一瞧,正是一株老梧桐,晚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她笑道:“院中种梧桐,你这是要引凤凰么?”
清平反应很快道:“殿下莫不是在说自己?”
楚晙看一眼她,别有意味笑道:“是么?”
清平倏然就住嘴了,总觉得这话中像有什么暧昧的暗示般。她将楚晙带到正堂上,请她坐下,又去倒茶。
楚晙接了茶水,一摸是温的,她扫了眼四下,道:“便是连个仆人都不曾请么?烧火煮茶都要主人家自己来?”
清平有些窘迫,她月俸不多,但还没穷到连个仆役都请不了的地步。只是她不喜有外人在家里,又加上平时都是在官学里呆着,只有休沐之余才会回来一趟,请仆役还真不划算。
她含糊道:“只是不愿买人,家中无人,横竖麻烦。”
楚晙放下茶盏,却着重勾出她话中‘买人’二字,只当她是顾及前事,见被卖买的奴仆就觉得感怀伤身,不愿买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堂中陷入沉默,楚晙不说话,清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楚晙才温声道:“本是私服来访,不必如此多礼,就当我是个许久不见的故人吧。”
清平微微欠身,楚晙站起来踱步而出,走到书房前,彬彬有礼道:“可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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