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灵梦舞·归晚+番外 作者:笔墨道不尽情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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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假包换。”怪人摇着雪白的纸扇,笑嘻嘻地望着脸色渐差的男人。
“那你...你又是谁?”
“我?”
怪人一收纸扇,一敛笑意,“在下不才,不过是宫中多如牛毛的画师之一——”
“南苑,李惜追。”
☆、72.临终言
清晨, 第一缕阳光倾洒在漠北辽阔如茵的草原上, 无边无际地绵延开来。
远处绿草和蓝天相接的地带,风吹草动便可以看到牛羊缓缓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牧人哼唱着轻快的曲子。
我带着她们无言地行走了很久, 直至一处不起眼的青丘。
丘前有一矮矮斜斜的石碑,迎着暮光斑驳而立, 上面却未刻一字。
“就是这里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 对着怔怔站在我身后的慕容盈和卫昕悦沉沉说道,
“按照那个人的遗愿, 我将她们埋在了这里,埋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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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
“驾!驾!驾!”
马车飞驰, 段无忧拼命地抽打着马匹。
颠簸的车厢里,她一直低着头,紧紧抱着怀中的绯衣女子, 如同一尊木雕般一动不动。
长风透过薄帘吹动她染血的发丝, 淡淡的晨光也在她的背后斜斜交织, 那些淡薄的影子看起来像血堆砌的朝霞, 又像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样, 带着透明而脆弱的薄翅。她安静地垂眸望着我跪在车厢里泣不成声地抱着身子渐渐变得冰凉的慕容盈。脸上的神情我见了也形容不出。
我觉得冷,却形容不出到底有多冷, 就好像因为太过寒冷, 已经入骨入髓了反倒不再有什么感觉了。
我也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跟着她踏上这趟前往漠北的马车的, 勉强只记得一滴温热的鲜血顺着那柄发生异变的刀尖猛然滴到我的额前。在刺眼的阳光下, 一个淡薄得好像随时都会消失的光影将刀柄强塞给我。
“林慕...请你务必收好这把刀...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抱歉...我已经没时间了...但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还能来得及...”
直到一阵悠扬绵长的晨钟突然响起,带着庄严和慈悲,仿佛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到我们耳边,我才如幡然梦醒般抬起头,呆呆地抬眼。
只见她侧着脸,正神色恍惚地望着窗外。
良久,她慢慢转过头,忽虚弱地拍着车身,段无忧忙勒马回眸,神色紧张地望着她。
“段先生...前面可是连云寺?”她如此问道。
段无忧点了点头。
“林慕...你随我来。”
她什么都没解释,说话间便抱着怀中的女子步履蹒跚地跳下马车。
我愣了一下,但猛然瞧见从她的黑袍下竟淅淅沥沥滴着鲜血,脑子嗡的一声,便忙追了上去。
她步履沉重地拾阶而上,正在扫地的僧侣们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瑰丽而惨烈画面,连呼吸都不敢出,全都下意识地默然给浑身是血的她让开了道。
除了鼓舞衣袍的细微风声和弥散在空气中的淡淡血气,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我曾信过神佛,但神佛并不怜悯我,反而戏弄了我最初许下的誓言...所以我便不再信他们,结果报应更是接踵而至。”
站在宝殿内,她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地藏王菩萨,缓缓低喃着。
我走到她的身后,正好听到她说这句话,我本以为她此时定是悲痛欲绝的,不想抬眼看她时,却见她神色无比安定平静,恍然如梦。
她慢慢蹲了下来,将女子极温柔地安放在佛前的蒲团上,她伸出血手轻轻婆娑着女子已渐渐枯萎的唇,然后慢慢低下头,极轻柔地贴了上去。
而神佛高高在上,一如既往地口噙笑意地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我只觉得眼前所见太过绝望残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笼罩着我,虽竭力攥起双拳,可泪水还是再次落了下来。
低下头,泣不成声。
“林慕...不必为我这样的人流泪...像我这样的人...只会给你们带来不幸...。”
她忽静静地道,却没有回头看我。
“你瞧,天已经亮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很快了...很快...”
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身子剧烈一晃,喉间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闷哼。
我猛一抬眼,忙箭步上前。
只一眼,我便彻底崩溃地放声大哭了出来。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啊?!”
只见她握着一把匕首,已深深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今生今世...是我负了小缇...是我配不上她对我的喜欢和期许...当初她用自己的满腔心血救我...如今我也唯有以心头之血偿还...”她的目光越过我,定在我身后的眉目悲悯的神佛身上,气若游丝地道,“菩萨啊...所有的罪孽和痛楚我都愿承受...我只求...如果有来生..求您千万不要再让她遇见我...”
“师父...你别说话...我救你...我是大夫...我能救你...”我双膝一软,跌跪在她身前,拼命按住她胸口汩汩而出的赤血,手忙脚乱地想扯下自己的衣袖给她包扎,可是双手已颤抖地不听使唤。
“孩子...”
直到一双血手抚摸上我的脸颊,我呆怔住了。
“抱歉把你卷进来...抱歉让你这双救人的手染上血腥...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没想过要颠覆天下...也一点都不喜欢杀人啊...起初,我只是想着父皇可以爱我,母妃可以陪在我的身边,哥哥们可以视我做手足,歌儿可以永远开心的跳舞...这样也许我就不必远去漠北辜负那个骄傲的女孩...”她顿了顿,开始重重咯血,“但是我错了啊...我太会自欺欺人了啊...无论我怎么做...像我这样的人始终都是难有善终罢...好像世间只有我一个异类...”
她含笑咳着血,“而你...只有你...看起来和我那么像似...又如此不同...所以抱歉啊...最后的最后...我想...或许只有你是可以真正明白我的罢...”
“林慕...你能明白我吗...你能明白我吗?”
她吃力地盯着我,口中不停地溢血,她像似藏了太多想说的话,但已经很难办到了。
我痛苦地流着泪,脑中一片混乱,除了哭什么也答不上来。
“我把心还给小缇了...我的身也该和她留在漠北...那里是她的家...我不可以让她孤单地回家...可我的魂魄...唯独我的魂魄...何时才能归家呢?我想看着盈儿披上嫁衣...也想看看泠儿长大后的样子..还想...还想...”
她布满薄雾的浅眸开始涣散,声音也越来越轻,可忽然间,她的手背痉挛了起来,像似有谁用力刺中了她的心脉,她猛然抓住我的手腕,呼吸急促地道,“来不及...来不及了...林慕...你要好好听我说...”
我忍痛咬紧牙关,用力点头,可她的目光又一下子空洞黯淡了下去,我唯有附耳凑到她唇前,才勉强听见她口中极轻地含糊着,“...你....你今生为我流的泪...我已来不及还了...唯有来世...期以来世...”
“啊...你瞧!”
她忽然低呼了一声,松开我的手腕,虚弱地凌空一抓,“原来这里也有梨花...就像下雪一样...你瞧...多美啊...”
她慢慢张开沾满血腥的掌心,像似里面躺着一片洁白无瑕的雪花,停滞了片刻后便无声无息地坠落。她的瞳仁涣散地静静注视着空中,一动不动,一瞬不瞬。但她的唇角却蕴着一抹浅浅的笑,虽不算太温暖,却永远都不会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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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听完我讲完那段我本想忘却尘封的往事,卫昕悦缓缓上前,在无字丘碑前跪了下来。
含泪磕了三个头之后,她无言地取下腰间装着马奶酒的皮囊,悄然洒在石碑前。
慕容盈一直失神般地站着,脸上看不出悲喜。
我忐忑地望着她,“盈盈..?”
她像似回过神来,对着我慢慢道,“能借一下你的刀吗?”
“你要干嘛?”我立马紧张了起来,生怕她一个想不开,要追随师父而去。
“放心,有你在,我不会再放弃自己了。”
她一眼就看透了我的担忧,轻声道,“以前我总怨着父皇...可现在想来...或许父皇才是世间最可怜的人罢...一直以来...好像除了气父皇,我什么都没做...事到如今,既然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只是想最后为父皇做点什么。”
我久久凝视着她,那只幽凉的蝴蝶在经年的作茧自缚后终于又重新破茧为蝶,真正成长了。
也真正自由了。
我没再多说什么,弯下腰,从靴中掏出那柄短刃,递给了她。
她接了过去,跪在石碑前,拔刃在石头上一笔一划地刻写。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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