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传 作者:赵子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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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冬儿扶着有些微醺的凉诗琴回小院时,凉府守岁的礼花在漆黑的夜里绚丽绽放,一朵朵硕大无比,仿佛要把整个夜空给罩住了。礼花爆裂的声影惊醒了凉诗琴,闹得不肯回屋,不顾吊椅上还未清除的积雪,非得拉住我一起往吊椅上坐,指着那精彩纷呈的礼花让我看。我明确的感受着衣裙湿透,冰凉的触感让我身体一颤。正巧凉诗琴转身对着我一笑,三月的春光又照得我的心田那么的暖。
过了年,老爷常常往外面跑,二奶奶便主持大局,凉府进入了肃静的备战状态,因为二少爷的春闱即将在三月开始。大家都小心翼翼,怕自己扰乱了这紧张的肃静,惹来二奶奶的一顿毒打。南宫玥自然也要在家中好好复习,便不能常来凉府。凉诗画被各房排着时间,学习为妇礼节。听子规说,凉诗画最喜欢和大奶奶在一起,因为大奶奶总是默念佛经,让凉诗画自己体悟,好过其他奶奶布置的课业。最糟糕的是,有些课业,子规也要跟着学。理由是做了陪嫁丫鬟跟着凉诗画过了府,可不能丢了凉府的脸面。
我看正在抄书的凉诗琴便问了句:“三小姐学习的那些东西比夫子们教的还要难吗?”
只见凉诗琴对我讪笑,指着桌上的糯米糍:“更衣这般无聊,不如把这盘糯米糍给诗画送去吧。”说完,又开始专专心心的完成课业。
我把糯米糍装在食盒里,真的往凉诗画的院子送去了。到了院外,看到院门是关着的,我轻轻的一推,是锁着的。看着食盒,我叫了声:“七小姐来给三小姐送糯米糍。”
不一会儿,门开了,我看到有些疲惫的春秀,越过她的肩头看到院子里有两根独木,凉诗画正在其中一根窄窄的独木上走着。由于独木太窄了,凉诗画走得有些不稳。我听到了四奶奶的声音:“重心往下沉,莫要分神。”
我把食盒递给春秀:“你可还好。”看着春秀一脸的愁容,我觉得她不太好,瞬间也就明白了这段时日子规为什么也是恹恹的。看春秀不敢乱说话,我便就此告退。
回到院子,凉诗琴还在抄书:“看到了?”
“看到了。三小姐在走独木棍。”我走到桌边看到凉诗琴清秀的字迹,就像一朵朵墨黑的小花,开在净白的纸上。
“不如你明日问问子规,看送去的糯米糍诗画吃没有?”凉诗琴的笔下开出最后一朵花,便放下笔,向我看来。我看到凉诗琴的眉目里,也开出了春桃般的鲜花。
有了凉诗琴的提醒,我不等到第二日,当日碰到子规便问了她:“今日给三小姐送了些糯米糍,不知道三小姐尝了觉得味道如何。”
子规连连叹气:“以后还是莫让七小姐送吃的来了。”
“为什么?不合胃口吗?”我尝了的,味道不错。
子规摆摆头:“开了年,二奶奶便让三小姐禁食了,任何糕点都不许吃。”
“啊。”我有些不敢相信,“三小姐本就长得秀丽,出挑,不用特意节食吧。”
子规一副苦大仇深的哀怨着:“你不懂,在二奶奶眼里,竹竿才是最好美的姿态。”
我被子规的比喻逗笑了。怪不得子规都替三小姐叫苦。
时间就在这匆忙又紧张的氛围里走到了三月,大家更不敢高声一句,个个都把头低下,免得二奶奶或二少爷一个不高兴便会惹祸上身。
会试考三场,三日一场,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春闱前一日,二少爷便收拾妥当,二奶奶亲自送二少爷提前一日进了考场。大奶奶则领着凉府的姨奶奶和各小姐们一起在佛堂替二少爷祈祷,希望他能顺利高中,那便是凉府最大的功德。我们一干下人,都候在佛堂外面,聆听着一声一声的木鱼被敲打的声音,看着主子们虔诚的背影,大家都在心里替二少爷着急。
二少爷在考场苦战了多日,主子们就在佛堂跪了多日。考场的大门已开启,早已等候多时的二奶奶便迫不及待的挤到最前面去寻觅二少爷,看到后便多番过问。连战多日的二少爷精力似乎已经被掏空,什么话也没有说,上了马车到头就睡,回到凉府也是倒床便睡。二奶奶看的心急,急忙把徐大夫找来。徐大夫只说是二少爷精力耗费过多,休养几日便好。二奶奶则让厨房炖好药膳,只等二少爷随时醒来。
我到了厨房便看到专门给二少爷备下的药膳,冷了又重做,绝不敢怠慢。我觉得二奶奶虽有些过度了,但是一想到二少爷在密闭的考场为了光大凉府的门楣奋笔疾书的样子便不好再议论什么。提着凉诗琴的糕点离开了。
二少爷这一觉睡得有些沉,第二日下午才醒来,二奶奶又跟炸了锅一样,一边吆喝着传膳,一边让徐大夫会诊。一时间,凉府又鸡飞狗跳。只是二少爷的院子离凉诗琴的院子远,听不到那些人仰马翻。但是二奶奶也算厉害之人,立马着人将老爷请回了府。好久没有一大家子吃饭了,在二奶奶的张罗下,大家都出席了,就连大奶奶也坐在席上,向备尝辛苦的二少爷关怀了几句。
南宫玥解了禁,闲不住又开始往凉府跑,虽然看不到凉诗画,但是和凉世清谈谈天说说地,解解闷也是好的。由于南宫玥和凉诗画已经结下亲,凉世清便不再邀约其他妹妹来助兴。俩人就着风花雪月的理想下下棋、喝喝酒、赏赏花。
南宫玥不能见凉诗画,但是凉诗琴却可以。不知怎么,凉诗琴这几日去凉诗画那里频繁,我经常在院子里听到从屋里传来的嬉笑声。猜想应该是凉诗琴又拿南宫玥捉弄凉诗画了。这和期初凉诗画连看都不看南宫玥一眼实在是大相径庭。
春闱放榜这一日,老爷焦急的坐在大厅上,同样焦躁的二奶奶在旁边伺候着,二少爷捏紧拳头紧张得不敢出声。大奶奶领着四奶奶、大小姐、六小姐在佛堂里祈祷。其他人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整个凉府静的出奇,连鸟儿划过凉府的上空都能惹来大家的注意。
秋风和逐月天还没亮就守在那里,一放榜,看到凉世清的名字便欢呼起来,急忙从人海里挤出来飞上马背就往凉府赶。还没有踏进凉府的大门,秋风和逐月的声音就已经穿透在整个凉府:“二少爷高中了!二少爷高中了!”安静的凉府突然骚动起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有的向神明道谢,有的向祖宗拜去,有的相互欢呼,有的跑到大厅向二少爷道贺。二少爷期初有些懵,回过神来又哈哈大笑起来。我一直守在凉诗琴的身边,从早上起来,她就一直在画《鸿运当头》。当凉世清高中的消息传来时,凉诗琴也画的差不多了。
“更衣觉得如何?”凉诗琴把笔放下向我看来。
我虽不懂,但是看着山岭上一片片骄阳似火的红树林,煞是好看:“红红的,真是鸿运当头。”
“晚间,给二哥哥送去。”凉诗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坐下。
我连忙上前几步:“画累了吗?要我去把徐大夫叫来瞧瞧吗?”
凉诗琴看了会儿有些紧张的我,干脆把手往我眼前一送:“一去一来,莫不是耽误时间了。不如更衣这会儿便给我揉揉。”看我有些羞赧,凉诗琴的手又往前一送,“更衣,好疼。”
那一个“疼”字可是把我的心都惊颤了起来,虽然有些胆怯,但是看到凉诗琴充满期待的眼神,我还是伸出了双手,把她的手捧在手心,用我的指腹慢慢的揉着她的手腕,轻轻地问着:“还疼吗?”揉着揉着,我的心热了,手也跟着热了起来。
凉诗琴一只手撑着下颌,专心的欣赏着红脸的我,口里依旧透着几分娇弱:“疼。”
作者有话要说:
疼就多揉揉
第39章 倒
凉世清高中贡士,这等大好事当然得好好的庆贺庆贺。老爷当即宣布要请戏班子来凉府乐呵几日,随即被理智的二奶奶叫停:“老爷。”二奶奶扭着已经圆润的腰肢走到姥爷的跟前,“十日之后便是殿试,需得让世清再努把力,可能拼出个状元郎来。那时再好好热闹一番岂不是更好。”
“状元郎”这个词可把老爷乐坏了,抚掌大笑:“对对对,世清可是我凉府第一位状元。”
凉世清能中贡士都是他三世修来的运气,可不敢妄言当什么状元郎,但是看到老爷乐不思蜀,加之二奶奶投来的凛冽的眼神便止住了话,硬着头皮应承下了。
二奶奶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到底有几斤几两,不过是说几句话让老爷开心。虽然大庆不行,但小贺可以酌情考虑,便招呼下人:“晚间摆席,主子们一桌,下人们五桌。”
听到普天同乐的大好消息,利索的下人们赶紧去张罗了。看热闹的紫翠也迫不及待的把大厅发生的事向六房、我们小院一一道来,更为能坐上席而开怀大笑。
凉府虽富,但是主仆分界还是明显的,让主子和下人们一起同出席,可谓是前所未有。正是因为前所未有,所以才彰显得出二奶奶的豪情,赢得了众下人们的一致好评。大家也更加真心实意的替二少爷祈祷,望他能在殿试上再创辉煌。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凉诗琴并不意外,只是问了句:“不知南宫公子考得如何?”
这一问,可难住我了。只顾着二少爷,大家把未来姑爷南宫玥直接抛之脑后。我呆呆的站在一边:“南宫公子才学比二少爷好,应该也高中了。”
“哦,是吗?”凉诗琴把手中的书放于一侧,用手掌撑着脑袋,歪斜着看着我,“更衣不错呀,连才学都懂了几分,还知道南宫公子的学问比二少爷好。更衣莫不是把南宫公子记在心上,所以对他了解的比较深入?”
我看着凉诗琴眼里透着几分清明,赶紧解释:“我哪懂什么学问,只是每次看小姐公子们闲聊,二公子对着南宫公子的问题总是答不出几个来,每每都向七小姐求助。就猜想二公子的学问比不上南宫公子。”
凉诗琴把双手都放在桌上,将下颌抵在手背上,仰着头看着我:“小姐公子们的闲谈你居然在一旁观望。更衣,你在看谁?”
我不敢看凉诗琴那亮晶晶的眼睛,我觉得她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撇过头看到茶桌上的点心:“那日七小姐送了三小姐糯米糍,今日三小姐让子规送了红豆糕来。”说着,便把红豆糕端了过来。
凉诗琴并没有伸手,而是张大了她的红唇。我拿了一块红豆糕放在她的嘴里,看着她轻轻地要下一块,嘴唇上还残留了一些粉末,接着听到凉诗琴一本正经的说着:“是不是我?”
我扭头赶紧把红豆糕放下,脸颊烧得通红:“我还是配些茶水来。”便跑出了屋子。自然是没有看到凉诗琴耷拉在手背上注视着远去的我,眉开眼笑。
由于二奶奶特赦,大家都喜笑颜开,但是却闹得厨房忙的上气不接下去。就连我们这些闲下的人都被喊去帮厨。伺候凉诗琴午休后,我和冬儿换了值,便赶往厨房,正瞧着厨房里里外外都是人。
“不要在这儿杵着。”乔大娘看到刚进门的我就开始安排,“去,帮李婶子摘菜。”
不仅是乔大娘,我看到原大娘都出来镇守了。一般情况,乔大娘和原大娘各守一日,除了逢年过节会一同出来招呼,几乎积水不犯河水。但是今日要把凉府上上下下的口粮都准备好,是得费好多心思。大家都不敢怠慢。
我找到李婶子便坐在她那一处,拿起芹菜就开始摘。厨房里闹开了锅,大家说话都成了吼。以至于李婶子对我说了句什么,我完全没听到。李婶子便又靠近我,贴着我的耳朵咕噜着:“。。又。官了。你等。。。”厨房太吵了,人声,油下锅的声音,案板上的声音,声声都折腾着我。李婶子的话我没听得清楚,更没往心里去,随意的点点头,附和了声:“哦。”这边又听到掌勺的张厨子吼着:“芹菜呢,芹菜呢。”我端着芹菜也吼了声过去:“这儿,这儿,我这就去洗。”
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把六大桌子的菜都备好了。主子们的主宾席自然要比下人们的菜色多、好,但是下人们的也不逊色,鸡鸭鱼肉,各色蔬菜,炒煮蒸炸,样样不少。看着丰硕的成果,乔大娘和原大娘这才满意的笑了。累趴在的我们赶紧找了个地休整休整。
小姨找着我便坐在我身边,环视一周后在我的耳朵边说着:“李婶子给你说什么没?”
“没。”刚才这么吵,真没注意,我捏着酸软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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