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 作者:歌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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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血浓于水,饶是看惯了后宫朝堂上那些腌臜事的太后,却仍旧是不忍。有的事她无法插手,但事关两个公主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她却还想着救上一救。
其中的弯弯绕绕,何念新不是很懂,但看向终于陷入哀痛的老妇,她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尽量带她们出去。”何念新试过抱着怀夏翻墙,但两个她还真没扛过。
正在盘算着该怎么把两个人都弄出去的何念新却听到了太后宛若天籁的指点:“哀家这宫中有通往宫外的密道,是修筑这宫殿时,为以防万一建的。整座后宫,也便只有哀家这儿和皇帝的寝宫有。你们从那处逃走吧。”
何念新不由得喜出望外。
太后却从哀痛中拔了出来,将何念新的手拽在了她的手心里,竟是郑重道是:“还有一事,须得托付于你。”
何念新道:“您说。”
“待得见到你父王,你要同他讲,他是咱们何家儿郎,要守卫住何家的大好山河。”
何念新一怔,继而笑道是:“您说了,父王的品姓如何,您是而今天下最清楚的人了。”
***
怀夏再度醒来的时候,望见的是似曾相识的一间卧床。
四下里简朴得很,连点花瓶摆件都不见,全然不似华贵的宫中。床是木制的,雕花干净利落,没有那弯弯绕绕。身畔是千曲,还在昏昏沉沉。
怀夏不动声色地小心将妹妹护在自己的怀里,仔细想究竟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间屋子,她是身在何处,可有姓命之忧。
倏尔,她听到身畔传来噗嗤一声笑。
怀夏立时循着那笑声扭过头去,她只觉那笑声熟悉极了,来自她能全心全意去信任的人,甚至还来不及去想这个人是谁,她便转过头去了,看到了正坐在一侧的何念新。怀夏这才像是彻底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给何念新发的那枚烟火,想起了太后竟半途回转,慈祥而坚决地赐下她和千曲一人一盏茶,想起自己就那样昏睡了过去。
怀夏松了口气,道是:“姐姐,我们可是安全了?”
何念新却是话语间有些吃味:“向来是做姐姐的我护着做妹妹的你,这倒是姐姐头一回亲眼瞧见,怀夏你也会做一个姐姐,去护卫着别人呢。”
怀夏对千曲好,这件事何念新自然是知道的。她俩一向都是无话不谈,怀夏跟何念新说起的宫中旧事,不少都能牵扯到这个叫做千曲的三公主呢。不过何念新这吃味却是假装的居多,怀夏护佑着自己的妹妹,但也仅仅是对妹妹而已。
但她们两个,却是能彼此相伴,彼此为依靠的。
怀夏红了脸,赶紧将千曲松开,却还是仔仔细细地给怀夏盖好了被子。
何念新这才将原委道尽。
怀夏听罢后,也只是叹息一声。她让千曲去说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识破的准备,原本是想着,自己这边可以再想办法,但那边手足相残却是要先阻拦住的,倒不曾想,太后虽是没多久便想透了她的真身,却竟是让何念新将她和千曲给送了出来,而没能扣押下自己等待父皇的震怒。
怀夏问道:“此处乃是贤王府别院?”她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哪里。
何念新点点头:“不曾想宫中的密道竟直接能到得梁京城郊的密林,如此算来,万一那些叛贼真的打进了城中,你父皇说不准还能潜逃出来,东山再起呢。”
两个人议论起这天下最高贵的人,倒是愈发口无遮拦,没有顾忌的。
怀夏这回却是拦了何念新道是:“千曲在这儿呢,说不定她会醒。咱们出去说罢。”
说着,怀夏自自然然地拉过了何念新的手。她耳根仍旧是微红,那抹红分外地好看,何念新嘴角擒着笑,突然地,往前探身,飞快地将那殷红的耳根含入口中,用舌尖舔了一下。
怀夏的耳根更加红了,这回好似熟透的石榴。
怀夏回头,瞪了何念新一眼,何念新却是坏笑着,这才跟着怀夏到了外间。
池崖少年们离去之后,这别院终于安静了下来。怀夏跟何念新一踏出房门,忽然间便仿似天地间只余下了他们二人似的。何念新反过来将怀夏的手抓在自己的手心,包裹着,感受着手里的温暖,这才喟叹一声。
“你那些兄弟……”何念新斟酌着语句。
怀夏却轻笑,谈不得轻松或者愉快,却也没有太大的悲伤。她回想着,算来虽然死去的两个皇子并非自己的同胞兄弟,却也是一起长大的。“之前虽说过我觉得他们都不是很争气,却不曾想会见到这番场景。”
“这些都不怪你。”何念新忙道是。
“嗯。”怀夏应声,她虽是总在尽她所能地做一些事,想让这糟糕的局面变得缓和下来,但也并非是凡事都不自量力往自己头上揽的人。她仰着头,日暮西沉,霞光映得天地昏昏欲醉。这样的霞光落在她的眸中,映得何念新有些看不清怀夏眸中思绪了。
良久,怀夏转过头来,面朝着何念新,于是她们两个人的眸里便只剩下了彼此。
“我给你讲讲如今的局面。”何念新道是。
***
梁京城仍旧热闹,不论宫里的闹剧,还是宫外的大军,似乎并不影响一心安居乐业的百姓。太宰府被重兵把守这等事,也不过只是街头巷尾新增的谈资。
何念新跟怀夏又回到了那间茶楼,听着周旁的吵嚷笑闹。
“动作倒挺快。”何念新感叹了一声。偌大的太宰府,听闻也不过才几个时辰,便变得空落了,正好与旁边的自家王府作伴。
怀夏点了点头。太宰兵行险着,但显然是也未曾料到二皇子会自行出手扰乱这盘棋。想必是皇子外家想做个下棋人,却不料棋子还能张嘴咬人。只可惜这玉石棋子自己也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下棋人这下是输了个里里外外。
怀夏拨弄着手中的茶。大片茶叶漂在杯上,透着老叶特有的苦涩味道。
“这不算快的了。”怀夏算了算,按何念新说的那日她只身闯皇宫见到的侍卫数量来看,想必父皇而今能放心调用的人可不多了。
吃茶的百姓还在津津有味地讲着今日早朝上,今上是如何震怒,说得有模有样,仿佛他亲眼瞧见过似的。姐妹两个却是心里有数,似这等布衣百姓,就连路过皇宫门前时都不敢去瞥看一眼的。
怀夏姐妹两个又进城来,这一回却是因为她们商量的对策。姐妹二人昨夜秉烛夜谈,又捋顺过一遍而今事态后,议定好了接下来她们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上贤王的忙。
皇宫里暂且去不得了,此时想必今上那与生俱来的多疑已然攀到了极致,恐怕是上朝看着满朝文武都只觉得面容可憎,更遑论再见到怀夏这个逃婚的公主和何念新这个“叛将”之女。何念新本想着简单倚仗上回做派,大闹一场后,着人带话去给那皇帝老儿,说是他派出去的大军不必过多久就要扭过头来打他自己。怀夏觉得今上未必会信,何念新便也作罢。
想着上回给贤王正名一事收效不错,这回怀夏便打算如法炮制,再悄悄进城,散布开大军要来袭的传言。
怀夏编了个故事,再加上她说得倒也不是谎言。她当然不会明说大军的事,只讲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至少教周围一圈人听去了,摆出来的模样是跟何念新在讲。
自然有好事之人想探究虚实,但见说话的是两个姑娘,大多数人也便不好意思来问了。有那直愣地开口问的时候,怀夏摆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赶紧拉着姐姐的手跑了出去。
等过了一日,她俩又稍改换模样,再回来的时候,风谣已然传遍,比怀夏当初说的恐怖万倍。
何念新一时语塞,只道是这些人可真敢想敢说。街上也已经有了巡查的士兵,严禁百姓讲这些话了。何念新斜视过那些士兵作威作福,倒也从中见到几个面容严肃或是带着几分心虚神色的,恐怕是知道点什么。
“那人遣了骑兵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恐怕用不了几日功夫就要到梁京城下了。”何念新跟怀夏咬耳朵,“咱们这几日就在京中住下吧。”
说着,她选了家客栈,跟怀夏只要了一间上房。
怀夏趴在窗边,向窗外望着。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悄悄地讲着那风闻的,多数也只当是个笑话,心里头指不定还在哈哈大笑,上回说贤王要造反,传得比这回真多了,最终不也是无事发生吗,这次不过是茶楼里讲的小道消息,哪里会成真呢。
“只希冀着,这一方太平不要被这么轻易打碎呀。”怀夏轻声叹道。
“浑水已经被搅起了,想要澄清,还需要些时日。想要不再浊浊,却要人从旁好好照看。”何念新也趴了过来,比起怀夏,她更是软着身子,弓着腰。
何念新从怀中摸出一只鸽哨,硬是用这简单的玩意儿吹出了点曲调。
夜半时分,一只鸽子从窗边跳了进来。
何念新鸽哨吹得断断续续,倒也难为这鸽子能找得到路了,幸而城郊贤王别府和梁京城中贤王府都离这家客栈不远,想必这信鸽也是在家附近盘旋了良久。
何念新摘下密信,贤王的来信愈发简单了,只写了个时间。何念新却是知晓,他这记的是那支骑兵还剩几日才能赶至梁京。倒是何念新的师姐林秀儿啰啰嗦嗦跟在后面写了一堆蝇头小字,十分愤慨地道是,那支轻骑兵还好,叛军的大军却是往深山老林里钻,将原先囤的兵都收编起来。奈何练兵的时间太短,藏在老林里的那些,原先便是叛军心腹的倒是收拢了回来,瞧着像被强掳进深山的那些却是被放弃了。
第一回撞见这种事,他们援救不及,只能将尸首安葬。第二回林秀儿特地带人绕到侧旁,小打上了一场,总算是带人把那些家伙给救了下来。
何念新念给怀夏听,而后才回信,好生夸奖了自家师姐的古道热肠一番。
怀夏叹道:“是些可怜人,却是受了无妄之灾。”
何念新还在仔细看林秀儿的来信,道是:“林师姐将人救下来后问出的,那些家伙原本是打算着在山上藏三年。唔,他们原先是打算同父王绕三年的弯,也教蛮子那边休养生息,再行这一套的吧。”
凉城易守难攻,但毕竟是座孤城,围困起来,三年不下,也不怕被那多疑的皇帝责难。何念新笑出了声,而后啧啧道是:“想得倒美,也不想想看,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他这计策,怎能保证步步为赢?而今这处处受掣的局面,就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他这一辈子兵书读尽,怕却是未曾真正见过血,同王叔自然是没法比的。”怀夏淡淡道是。
二人在城中守着那日的来临。
***
尽管是按主帅之令,往偏僻之处绕道急行,途中大小城郭皆视而不见,一心直取梁京,轻骑兵却也仍旧不可避免地惊动了不少偏远村落的百姓。幸而这些人极少同外交流,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紧闭房门不出罢了。是以,叛军作乱之事,梁京城是极晚才得到的消息。
也幸而有怀夏的推波助澜,这消息极快地便传遍了梁京大街小巷。
这回朝廷里还在忙着处置太宰的事,等得知百姓间的传言时,已然为时已晚。
那边还有心腹在喋喋不休道是要惩治传谣之人,但今上却是僵硬了身子。他一日内丧两子,余下的三皇子也背负了弑兄的罪名,一夜间竟苍老了几分,却并不是因丧子之痛,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萦绕不去的恐怖周缠着他,令这位帝王又是多日不得安眠。
但这一回他清醒地认知到,他并非再是遭受暗算被人下药。
待得这流言报达上听,他才猛地一震,倏尔间想明白了什么。他嘴唇翕动,半晌才问出声道:“军报何在?”
而后他又怒骂道是:“满纸谎言!”
他自是在军中按有监军的,便是如此也并不放心,还时不时地派过暗探去查。但饶是如此,他仍旧没能于千里之外将那支大军动向了然于胸,甚至就连这大军反叛了都是这么晚才知道的。
他将桌上堆叠的奏章统统扫落到了地上,竟是浑身发颤。
良久,他目色阴狠道是:“将德妃与三皇子押入天牢看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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