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 作者:歌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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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念新只好拿普通的伤药胡乱地抹了一把,那药止血快,姓也烈,杀得她嘶嘶抽气,一边抽气,一边还不忘找了另一个师兄:“谭师兄,要你记沿路的标记,你记了没有?”这谭师兄号称过目不忘,何念新带他来,便是看中了这本事。
谭师兄得意道:“看好了,路上有三根古怪的绿树,浑身都绿还带刺;还有好几捆黄草,一大把呢。”
“……”何念新发现自己神机妙算之下仍旧有忘记交代的,只好尴尬道是,“那草便不必管了,那是风滚草,明儿个风一吹便不知去哪儿了。”
她挨个叮嘱了一圈,确定自己无所事事了,才忽然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躲在沙漠里的这一行人不敢点炊烟,分下去的是何念新他们买来的一大堆的饼子,如今已经冷硬了。沙漠里的夜极冷,士兵们都凑在了一起取暖。
唯独那个男人,独自一人地坐在一旁。望向何念新,想笑,却又皱着眉。
何念新知晓她父王在想什么,笑是因为多年之后父女相见,愁是因为已然不在视野里,却印在所有人心间的那座城。
她磨磨蹭蹭地过去,小心地喊了一声:“父王。”
第58章 圩捌 父女
男人身上还穿着血衣, 只在外裹上一件外袍。何念新刚走过去的时候, 不知为何, 竟然怯于直看向男人的眼眸, 便仔细去分辨那血衣上头的血属于谁。
她看了一圈,似乎都不是父王的血, 而是别人的血飞溅上去的,于是松了口气。但偷瞄了一眼男人的面色, 却是没什么血色, 何念新又开始担心。
男人一直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再往何念新这儿看一眼。天色渐暗后,他也渐渐沉没在了黑夜里, 何念新只能就着月光瞧清楚他的轮廓了。
等月翻过了山丘爬上了半空, 男人才长长叹出一口气:“你带本王弃城而去,你可知这意味了什么?”
“……凉城内百姓,我已在来时路上大略地看过, 能逃的大多都逃了,逃不掉的也已经没命了。”何念新未曾想贤王开口的第一句不是问她也不是问阿娘, 而是问她今日这番的举动。若换了多年前那个小丫头, 恐怕何念新早便慌了。但她竟然能有条不紊, 将心中所感所想,一一道出,“父王,凉城败落,只是时间问题。您若留下, 只能也……殉国了。”
凉城守军这些年虽是一直撑住了,却也没有转好。连年要应对蛮子的骚扰,凉城军也非是没有伤亡,奈何为了防止那一位再暗插钉子进来,这些年新招揽的兵都查得格外严。凉城军的人是愈来愈少的。
而蛮子这回瞧那架势便是集结了不知多少的部族,才凑得齐这么多军马。加上凉城城门被偷偷开了,蛮子打了贤王一个猝不及防,这局面,几乎是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了。
何念新说了一阵,也没等到贤王的回应。她摸了摸鼻子,再看向男人的时候,却见男人低着头。
“父王?”她小心地叫着。
“凉城是要败了,但凉城一旦败了,身后的江山和百姓该待如何?”贤王又问她。
“……父王,女儿有一事不明。”何念新咬着唇,想了想,她还是说了出来,“父王,你明知这一切都是瞧你不顺眼的那位设下的局,为什么不早早退了出来?为什么还要守他的江山?”
她想问这句话很久了。她小的时候,还未曾将问题想到这个层面,在贤王将她母女二人留在梁京,只能孤身守卫这边陲凉城时,苍凉地道了那句“天要变了”,何念新甚至还奇怪过天怎么就变了。但自她慢慢成长起来,何念新便对这个问题愈发不解。
忠君报国,难道不需看君是否值得忠吗?有那么一个是非不分的君,为何还要听他任他?爷爷曾说过,这明明叫“愚忠”。
这问题她甚至没法问身边的任何人,哪怕是对着怀夏,她话也未曾说尽过。毕竟怀夏是那个人的女儿,何念新甚至做过噩梦,梦见那人的手段成了,怀夏便成了与她有杀父之仇的仇人之女,那时她二人该如何相处?尽管何念新心中也明白,怀夏帮了自己甚多,怀夏也不赞同那男人的手段。
她想这个问题太久了,久到如今何念新有了不错的功夫之后,想的是万一这男人不乐意走,那她要把人给打晕,送给阿娘,让阿娘带他走。但当人坐在了自己面前,何念新还是不甘心地想要问上一问。
“……”贤王却是一怔,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因为背着月光,何念新的模样不甚清楚。他只能摇了摇头,“不是为那个男人。是为了多拖上一日,让逃出去的百姓能跑远一些。”
何念新全然未曾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哑口失言。
“此局无解,他要的不是你父王的命,是污了你父王的此生清名。哪怕我当年束手就戮,他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女的。哪怕是当年带你母女逃走,终其一生只能漂泊不说,你爷爷留下的人,你父王手下的人,也都保不住。是以父王唯有偷生,能拖一日是一日,想着能否有挽回的余地,却终究还是落到了如此地步。”
贤王一声太息,想来这些肺腑之言一样是淤塞在心底不知多少年的,此时终于对着长大了的女儿道出一切。
“……女儿在来时的路上,曾听到有人在传谣言,是父王您抗旨不遵,开的城门。”何念新脸色一白,咬牙切齿,忽然想到了几日前的这件小事,“我还当那位这回只是令人偷开了城门,细想来恐怕这传言也是他备好了的。——那我阿娘她?!”
何念新忽然地想到了还留在梁京的贤王妃,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那日圣旨一来,我便放了鸽子出去,传信给你九师叔,托她收到信之后赶紧带你阿娘走。”贤王道是,“只期望那鸽子飞得比谣传要快吧……”
何念新攥了攥拳,心头紧了起来。忽然她想起了思思还在身边:“我身边还带着只信鸽,要不我要它也再送信过去?免得那只路上被人劫了去。”
贤王刚想说不必,再送一只信鸽出去也已落后了不少。忽然在月光里瞧见了女儿微微战栗的身子,一边微颤着,她一边从行囊里去摸纸笔。想女儿也是惦念她的阿娘,生死关头,做些什么能让她安心,那她便做了就是。
何念新正在忙着,贤王却借此终于认真地端详起了多年未见的女儿,许久,男人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新儿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是个……八尺女儿了。”
何念新的身量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女孩要高了不少,甚至比一些男子还高一些,但八尺还是不到的。贤王也只是将女儿幼时的玩笑话拿来说罢了。
他伸伸手,想要碰一碰何念新今天在脸上留下的伤,但毕竟父女分离许久,男人最终还是没真的碰到,只是问:“伤口疼吗?”
“不疼。”何念新抽了抽鼻子,抬手想要摸一把那伤口。她躲得还算及时,伤口不算太深,却也见了血。
贤王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情急之下也没了才刚的怯意。抓到后,贤王才道是:“……刚上药,不要碰伤口。”
何念新“哦”了一声,许久没有被父王管束,她还有点不习惯。
她就着月光勉勉强强地写字,想了想直接用了贤王造的那门密文,眯着眼睛写得很吃力,一路上未被动用过的笔墨也十分难用。但她仍旧来不及等到明日,这件事情能早一点便是一点。
何念新极力用最简短的几个字写完,唤来思思,把信放上去,放飞了鸽子。等做完这一切,何念新心头轻快了一些,也靠在贤王身边坐好。
他们寻的这处藏身之地是一处荒石堆,能在夜里稍微挡一挡风沙。何念新靠坐在贤王背靠的那块石头上,没个正行地瘫倒下来。
她累坏了。
小丫头说话再狂气,也终究是头一回做这些事。她这一路上一直紧绷着弦,不敢让自己觉得累。到如今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那些被压好的疲倦便席卷了她全身。
“父王,咱们带出来的士兵有多少人?能动的还剩多少?接下来该怎么办呀?”十六岁的姑娘声音里终于带了点娇意。
“才刚下面来报,此次跟着咱们一起出来的还剩二百三十人,伤残倒是不多。”贤王淡淡地一一说明,虽不点明,但何念新也知晓,恐怕身上带伤的是没那个力气跟着自己跑出来的了。
她点了点头,二百多人啊,加上自己这一群,也顶多能打三百个蛮子,不够用呀。
“至于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你劫持大将临阵脱逃,就没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吗?”贤王又把问题丢给了何念新。
“想过。”何念新声音倦倦地,却是一本正经,“今日瞧蛮子那阵仗,恐怕真是倾巢而出了,后方一定空虚,只剩些妇孺而已。不行我们三十几个人就杀过去,端了他们老窝。”何念新以手为刀,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砍的动作。
贤王立刻阻止:“不要闹!”哪个做父亲的肯看着女儿冒此危险,大漠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他们熟识的也只有本朝疆土,只在上回主动出击时,才稍对大漠那头有了一二摸索罢了,还不足以给何念新他们指出一条坦途。
何念新撇撇嘴,才正经道是:“其实吧,我瞧着这些人未必肯沿着凉城再打下去。”
贤王皱了皱眉,问她道:“为何?”
“他们蛮子平日里不都是分散成各个部落的么,心可未必齐。父王你不就见过好几回他们内讧么?”何念新道是。
“但这等大好机会……”贤王并不同意。
“再是大好机会,能获莫大好处的也只有王族。于其余部落,可是得不偿失,比不得干脆向那位狮子大开口地要好处来得容易。”何念新道是。
“……”如此一思,贤王也不得不承认,何念新言之有理。蛮子究竟是止足不前,只派人去讨要东西,还是继续攻打下去,二者得有七三开的可能。
他原先是满心忧虑着满朝百姓因他这事而遭受战火攻袭,惦记得太多了,反而忘了去考虑蛮子攻下凉城后会不会接着打下去这件事。
“只是这回……这帮家伙的胃口定是大了不少,可没那么容易满足吧。”贤王略一皱眉。
“哼,全是那人自作自受!”何念新气呼呼地道是。
贤王哭笑不得:“若是供不上,还不都得搜刮民膏民脂,受苦的最终都是黎民。”男人偏过脸,瞧了瞧身边的女儿。小丫头嘴上不停地说着,头却是一点一点地,似是随时会睡去似的。
他便没再探讨下去,而是解了自己披的袍子,盖在了何念新身上:“披着睡吧,都困成这样了。”
正带着不知多年未曾感受过的,父亲的温暖。
第59章 圩玖 潜入
何念新这一觉睡得快, 后半夜却并不安稳。
尽管姓子颇糙, 但堂堂郡主, 自小也是吃住不愁, 在贤王府中且不提,在池崖剑派, 受大师伯抚照,住的也是平辈弟子间最好的屋子。哪怕是在路上, 何念新也没委屈着自己。
是以, 这还是何念新头一回睡在黄沙地里, 拿硬邦邦的石头当枕头。
她睡的浅,倒是梦得多。这一夜她便做了好几个梦, 梦见自己来得太晚, 梦见那两只鸽子没及时赶到梁京,梦见他们接下来步步败退,无处可逃, 最终还是困死在这沙漠之中。
何念新抱着披的那件袍子,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第二日睁开眼时, 便瞧见了自己这丢人的动作, 赶紧爬了起来。
天还未亮, 月却已然没入沙海,正是一日里最昏暗的时刻。何念新盘坐起来,摸着黑将衣服披在了身畔贤王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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