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托莉雅缓缓地开口，神情复杂难辨，不知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悲伤更多一些。
“怎么会？”桂妮维亚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她家的王，怎么可以这样可爱啊？
桂妮维亚只有唯一的愿望。
她希望王能够幸福，能够拥有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宏大而又平凡的幸福，希望王能够去做为一个人去享受人生。
想要大家都能够理解到她是多么温柔，追随着那样的身影走过的时光有多么美好。
她希望天主能够保佑亚瑟王，不管遇上什么困难都能够战胜，希望神明可以保佑常胜之王，哪怕跌倒，也仍旧有站起来的顽强。
那光辉一定会永不落幕，一直闪耀到时间的尽头。
希望王一直能够被温柔相待，这就是桂妮维亚全部的心愿。
“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您已经做得够好了。”
“您真的有在遵守承诺，用全部来爱我。”
“王？”
“你怎么不说话啦？”
“我的王，您在发什么呆？”
桂妮维亚在一天天长大，结婚几年后，她已经不能再算是少女的年纪了，可阿尔托莉雅分明能从她眼中看到宛如少女般的光辉。
她的笑容里似乎闪耀着星辰，是那样夺目的模样，王似乎也因此被夺去了呼吸。
阿尔托莉雅顿时呆在原地，她的胸膛里泛起的不是温柔的涟漪，而是近乎波澜壮阔的景象。
看见她笑容的这一刻，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你完了。
——你，坠入了爱河。
但这是不可以的，阿尔托莉雅想，她必须舍弃人类的身份，丢掉人类的感情，否则便无法成为理想的王，无法继续守护“人”。
她扭曲的存在方式已经波及了妻子的幸福和自由，她必须推开她。
不，不是推开。
她必须远离她，同她保持距离。
她可以爱她，她无法爱她。
以一个王的身份，以一个人的身份。
亚瑟王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10章
桂妮维亚发现，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王开始越来越忙，对待她也不如从前那般亲近。
她总是匆匆来去，无奈地苦笑着，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王后：“抱歉啊，桂妮，是我不好。”
“王不必跟我道歉的，我就坐在这里陪您好啦。”
“不用了，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就让兰斯洛特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您不去吗？”
阿尔托莉雅发现自己无法面对那双充满信任的蓝瞳，她下意识地撇开视线，“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做呢。”
“那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吧。”
桂妮维亚满脸理所当然，她似乎没有思考过其他的可能姓，也没有去听王不可能存在的拒绝，当即兴冲冲地跑回寝宫抱了王的衣服回来开始缝补。
阿尔托莉雅在处理政事的间隙里，抬头看到她温柔的侧脸，认真的表情，穿针引线的动作，更加觉得……这是不对的。
好想牵她的手啊，好想抱一下她啊。
给她温柔的鼓励，给她轻柔的亲吻。
但那是不可以的。
她的生活里不该只有王一个人，自从嫁入大不列颠以后，她从未享受过一天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为了这样的王后殿下，阿尔托莉雅知道自己必须做出行动。
于是她不再去应对她的撒娇，也开始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
王的脸上逐渐浸染了冰冷的温度，眼瞳里染上了霜雪的色泽，对她的称呼从桂妮变成了王后，对她的态度从亲近逐渐变得疏远。
“你怎么来了。”
阿尔托莉雅打开书房的门，室外的暴风雪伴随着凛冽的空气席卷进来，她看了王后一眼，转过身去：“你不用过来陪着我。”
“我想见您呀，我做了好吃的，想要和王一起吃。”
王后从背后抱住了她，撒娇似地抱怨着：“王已经很久没有跟我共进餐点了。”
“你在说什么呢，王后。”
亚瑟王顿了顿，最终仍是坚定地拿开了她的手。
桂妮维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王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只一眼，就足够将王后冰封住。
那双总是洋溢着温柔波涛的眼瞳，冷澄澄的，宛如可望而不可及的明月，那样高高在上，只能叫人仰望，浑然不似人间所有。
谁又能将亚瑟王拉回人间呢？
桂妮维亚怔怔地看着她，心底传来“咯噔”一声轻响，猛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那股强烈的不安一直如影随形，萦绕在她心口。
阿尔托莉雅的神情冰冷又平静，看着她的目光再也不复柔和。
王无视妻子僵硬的神色，自顾自地开口：“好了，不要任姓。我很忙，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她说着，便又继续埋首书案，再也没看她一眼。
桂妮维亚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
“那……我就先把它们放在这里了，您一定要吃哦，不可以太过劳累。”
亚瑟王没有回答。
王后看着金发碧瞳的王者，只觉得似乎一切都要离她远去。
你失败了，桂妮维亚。
王后听到深渊发出了冰冷的嘲笑，世界开始向她的天真讥嘲。
你无法挽救王的心。
阿尔托莉雅一点点失去柔软的笑容，她无法再坦然开怀，她终于还是完全舍弃了自己，成为了理想的、完美的王。
她似乎越走越远。
桂妮维亚无法再追赶上她，奋不顾身的去握住她的手，她只能够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王离开，毅然决然地进入另一个世界。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还是不行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我还不够努力吗？
桂妮维亚这样问自己，然后她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这样，那就需要加倍勤奋才可以。
她需要更加努力，竭尽全力的靠近她，直到将渐渐失去笑容的王拉回人间，拉回自己的身边。
阿尔托莉雅的身边不可以只有空旷的天空相伴，那种事情是绝对要禁止的。
桂妮维亚假装没有看到丈夫的抗拒和冷淡，固执地继续围着她团团转。
“今天兰斯洛特又说您在忙碌，您也要注意一下身体呀。”
亚瑟王皱起眉毛，死死地抿住了嘴唇，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悦。
兰斯洛特兰斯洛特兰斯洛特！
永远都是兰斯洛特！
她的话题就剩下兰斯洛特了吗？她就……那么喜欢谈论他吗？
“够了。”
阿尔托莉雅无视妻子惊讶的眼神，“这种话没有意义，你不用再说了。”
“……抱歉，我……我给王带来困扰了吗？”桂妮维亚感到困惑又不安：“对不起。”
“你没有犯错。”
阿尔托莉雅平静地说。
她只是个冷酷的王，无法回报这份爱意，没有资格去拥抱住她。
但同时，阿尔托莉雅也稍微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怒火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桂妮维亚被她困在宫廷中，她失去了自由，她被大不列颠束缚住，她的一切已经被自己剥夺，在这种情况下，她对于外界的渴望全部都来自于兰斯洛特的叙述。
她不愿意离开王的身边，她有着愚蠢又可笑的妄想，企图将王拉下孤独的玉座。
王，没有权利去生王后的气。
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大不列颠还在等着我，我没有时间跟你叙话。”
“……”
桂妮维亚只能够离开，她怕她再呆下去，会惹王更加厌恶。
“为什么要对我视而不见呢？”
“请您看看我吧……”
你为什么这么无能？
为什么还是不能够靠近她的心灵，让她理解到世界的温柔与美好？
桂妮维亚忍不住落下泪水，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这残酷的事实灼烧着她的灵魂。
第11章
“贝狄威尔？”
桂妮维亚有些踌躇地喊住路过的骑士，她仍旧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
“……您有什么事情吗？”
他有些惊讶，印象中的王后殿下总是开心的笑着，几乎从未有过愁眉不展的时刻。
可是此时此刻的她显得那样憔悴，唇色泛白，神色黯淡。
“王不想见到我，请你把这个送给他，记得嘱咐让他一定要注意身体。”
面对骑士惊讶的目光，桂妮维亚匆匆低下头去，飞快地跑开了。
“是吗，她连你都找了。”
阿尔托莉雅注视着妻子送来的吃食，心中涌动的不知是什么感情。
“请恕我直言，王，您与殿下是吵架了吗？有矛盾还是尽快解决吧，王后殿下看起来……实在不太好。”
不太好根本就是比较婉转的说辞了，她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你确实逾越了。”
“……抱歉。”
“没关系，你去做你的事。”
阿尔托莉雅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波动，不去理会那些不应存在的感情。
桂妮维亚真的很受欢迎啊，她一直都值得被大家喜爱，王这样想。
疏远她的这几天，甚至就连凯都过来询问过亚瑟王，虽然他满脸不耐烦，甚至还恶声恶气地嘲讽：“你们能不能尽快搞定自己的家庭问题，这种低气压搞得大家心情都不好。”
“还是说，你们两个终于厌倦了这个游戏？”
阿尔托莉雅愤怒地想，那个才不是什么夫妻游戏，她只是希望王后能够看到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总呆在王的身边，只能被迫和丈夫看着同一片风景。
这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的阿尔托莉雅，全部的心愿。
亚瑟王以冷淡的姿态去面对桂妮维亚，也再不敢靠近妻子，便只好远远地驻足在庭院的一角，偷偷注视着桂妮维亚单薄的背影，她似乎瘦了些，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樽高贵的、毫无生气的塑像。
阿尔托莉雅感到心中传来阵阵闷痛，但她却又不得不将它们通通按捺下去。
“殿下，您不开心吗？”
“不会哦，不是的……兰斯洛特卿，我很高兴的。”
她只是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悲伤而已，哪怕王后拼尽全力地伸出手去，也再无法触碰到王的身影。
桂妮维亚仰慕着王，深爱着王。
得知王是女姓的时候，王后的确感到世界被颠覆，但是……是啊，王是女孩子也没关系。
王仍是王啊。
纯白的骑士还是纯白的骑士。
阿尔托莉雅依旧是阿尔托莉雅。
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那样温柔的王，期待着所有人都能够得到幸福，唯独遗忘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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