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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烟立马可怜兮兮地给她赔罪，顺带端茶倒水。

　　

　　“哼，你以为这就完了？”许秋妍佯怒，趁晚烟不备拿起她影在身后绣了泰半的荷包，嬉笑道：“这荷包我相中了，送给我如何？”

　　

　　晚烟的脸颊登时烧红了，边抢边道：“你若喜欢，我可给你另绣一个，这个不行……凝碧你别闹！”

　　

　　许秋妍识得那上面的图案是鸳鸯，想来晚烟已有了心上人。本想再调侃她几句，考虑到古时女子在儿女情爱之事都颇为矜持，许秋妍于是作罢。

 

　　两人笑闹得气喘吁吁，歇了片刻，许秋妍正色道：“诶，晚烟，娴贵妃身旁竟连一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

 

　　听得此言，晚烟面容端肃起来，向外张望一番，才道：“这是不久前的事，那时你还没入宫。约么两个月之前，慧贤皇贵妃被查出与侍卫有私情，皇上龙颜大怒，只是还未下旨如何处置，慧贤皇贵妃的承乾宫便走水了。火救下来了，但宫里的人早已稍得面目全非，只活下来几个机警的宫人。宫里大都以为慧贤皇贵妃想存住最后一分颜面，引火自焚，不想再多听旁人诟病。”

 

　　许秋妍道：“私情是如何发觉的？”

 

　　晚烟接着道：“那侍卫是御前的人，那日伴驾时，掉出个荷包来。那荷包上绣着慧贤皇贵妃的闺名、生辰，且用的是慧贤皇贵妃家乡特有的辽绣。里头还包着一块玉佩，那玉佩是成双的，另一块就在慧贤皇贵妃身上。后来证据越查越多，先是查出那侍卫是慧贤皇贵妃同乡，正是慧贤皇贵妃的父亲高斌举荐入宫的，再后来好几个宫人说曾亲眼撞见慧贤皇贵妃与那侍卫的苟且，其中就有娴贵妃的陪嫁丫头珍眉。

 

　　“但慧贤皇贵妃平日里行事规规矩矩待人温和，哪位娘娘或宫人家里有难处，她知道了也会帮衬着，所以大家都不信她会行此事，觉着她是被诬陷的。但没人敢去出头，只是人人自危，怕自己哪天也被算计了，皇上也再未追究过。没过几日，娴贵妃就以把珍眉嫁出去了，宫里的人也遣出去不少，如今也没有真正贴心的丫头，估计也是出于这个缘由。”

 

　　许秋妍边点头边思索她说过的话，心想这后宫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假如慧贤皇贵妃心慈好善的结果却如此凄凉，真是令人寒心。

 

　　晚烟又道：“皇上说看在高斌劳苦功高，才给了‘慧贤皇贵妃’的谥号，但随即以高氏的私情为由贬谪了高斌，发落他到偏远地方。听闻高斌治水有功，在朝堂有勾结朋党之过，又想借着女儿的宠幸干预皇上立储之事，皇上最恨此事，因而……”

 

　　她没再往下说，许秋妍也会意了——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儿女情长远及不上权势倾轧来得重要。即便皇上再宠慧贤皇贵妃，当她已然成为棋盘上一颗棋子时，皇上也没理由不去推波助澜，好好利用这颗棋子。至于做到哪一步，就看皇上对这颗棋子的情分了。

 

　　或许哪天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了某人手中的棋子了……许秋妍忽觉这紫禁城的风异常刺骨，打了个寒战。

 

　　晚烟携起她的手，笑道：“这些本就不关咱们这些小丫头的事，你就当闲话听听，然后全忘了就好了。”

 

　　真能如此吗，许秋妍有些怀疑。许秋鸿回望过去，觉得晚烟和那些进宫只为了吃饭养家的普通宫女大不相同，对她的身世、经历更好奇了。

 

　　*

 

　　许秋妍又和晚烟说了会话，把皇后赏的首饰给晚烟留了几件，又简单收拾几套衣物，就去了翊坤宫。

 

　　许秋妍到的时候夜色已深了，娴贵妃掌了灯，在一张小木桌上喝茶。

 

　　“奴婢凝碧，叩见娴贵妃。”

 

　　许秋妍按照晚烟教她的礼数，施了一个隆重的大礼。

 

　　娴贵妃许她平身，问道：“用过晚饭了吗？”

 

　　“啊……”许秋妍竟似懵了，支吾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娴贵妃问的是什么，忙答道：“用过了。”

 

　　头一回和清朝的贵妃娘娘独处，许秋妍颇为紧张，双颊有些窘迫地红了，不知道自己是否失了礼。

 

　　娴贵妃只是淡淡“嗯”了声，继续喝茶。

 

　　许秋妍移到她身后，默默站定。

 

　　娴贵妃的背影有些消瘦，侧颜也稍显苍白，在暖色烛火的衬托下，才添了几分生气。

 

　　许秋妍注视着她，想着她在历史上的结局——忤逆断发，不废而废。

 

　　以往，这个结局只不过几行文字，或者隔着冰冷屏幕的演绎，看过了也便过了。但如今，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她面前，许秋妍心里竟涌上些许酸楚，不禁去想，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那个结局的，她可曾想过要挽回，自己能帮她挽回吗？

　　

　　“凝碧，夜里有点凉，去把窗子关上。”

　　娴贵妃见她没反应，又回头喊了一声：“凝碧？”

　　

　　“啊，是。”

　　许秋妍福了福身，把窗子一扇扇合上，暗暗为方才的表现发窘。一直这般失仪，娴贵妃会不会直接把她撵出去？

　　

　　“你可不似今早在皇后娘娘跟前伶俐了呢，本宫吓着你了？”

　　娴贵妃的语气中竟带了点笑意，许秋妍心里的仓皇一下消解不少，答道：“今早是为了保命，所以嘴皮子比平常利索了几分。现今得娘娘庇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娴贵妃啜了口茶：“你敢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不是个贪生怕死的。”

　　

　　许秋妍道：“奴婢只是责无旁贷，义不容辞而已。”

　　

　　娴贵妃点点头：“这便很难得了。”

　　

　　许秋妍满以为娴贵妃一定会仔细询问桂树遭毁的事，却不想她居然再未提及。许秋妍看不出她是早就看透了还是真的心大，也不妄猜了。

　　

　　又过了片晌，小院传来太监嗓音尖细的通传——“皇上驾到”。

 

 

 

第4章 意外

　　许秋妍心里犯嘀咕：有点担心皇上给自己媳妇出气，跟她来个“秋后算账”，转念想想，好不容易梦回大清一次，能见乾隆皇帝一面，顺手要几个章，也算不虚此行。

 

　　她跟在娴贵妃身后一同去迎乾隆，刚开始并不敢抬头直视，眼帘中只有明黄龙袍的一角。直到二人坐定，喝茶聊天时，许秋妍才得见乾隆真容。

　　

　　乾隆今年三十有五，既脱了少年人的稚气轻狂，又无中年人外露的世故圆滑；虽不似文艺作品塑造得那般俊俏出尘，但绝对担得起“丰神俊朗”几个字，周身的英武之气，确为世间罕有。

　　

　　乾隆先跟娴贵妃寒暄了几句天冷、又要下雨的话，娴贵妃一一应了，乾隆拍拍她的手，笑道：“朕从皇后处过来，看见你给她送的茶干，怎么，到了你宫里，你反而遮遮掩掩不想让朕吃吗？”

　　

　　娴贵妃掩唇一笑：“若是臣妾已经送完了呢？”

　　

　　乾隆摇摇头：“不，朕相信，你肯定会为朕留着的。”

　　

　　娴贵妃沉默片刻，旋即一副妥协的样子，吩咐道：“凝碧，去小厨房取些茶干过来。”

　　

　　许秋妍不确定能认清几件古代宫廷糕点，好在茶干这东西她倒是吃过的，赶紧端了来，没至于出丑。

　　

　　乾隆尝了一小块，立即赞不绝口：“嗯，好吃。当初年娘娘在时，隔三差五就给朕做一回茶干，朕总也吃不腻。如今整个宫里，就属你做得最地道。”

　　

　　娴贵妃道：“这茶干本就是年娘娘家乡的特色，皇上吃惯了地道的，臣妾真怕贻笑大方。”

　　

　　“你啊，总是这样自谦，”乾隆站起身，在原地踱了几步，“以前年娘娘住在翊坤宫，也总是舍不得添新东西，宫里也没几个人伺候，朕瞧着心疼。”

　　

　　娴贵妃站在和乾隆几步远的地方，静默不语，只是微垂着头。

　　

　　娴贵妃穿得单薄，烛影摇红，更衬得她蜂腰纤纤，不盈一握。乾隆在她身上打量几番，眉头蹙起，把自己的披风给她穿上，顺势将人圈在臂弯里，低声道：“自从出了高氏的事，朕都没好好跟你说过话了，朕知道你怕……你放心，有朕在，没人伤得了你。”

　　

　　趁着俩人蜜里调油，许秋妍翻了个大白眼——估计慧贤皇贵妃生前，他也没少说这种花言巧语。当皇帝可真是得意，哄老婆骗媳妇的话信手拈来，还没人敢质疑。

　　

　　乾隆携起娴贵妃的手要去内室，娴贵妃提醒道：“皇上，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您不去陪她吗？”

　　

　　乾隆道：“今日朕和皇后说了一下午的话，晚上她家里人来看望，皇后想与他们说说体己话。”

　　

　　娴贵妃点点头，丢了个眼色示意许秋妍退下，乾隆却忽然注意到她，问道：“你就是刚来服侍娴贵妃的宫女？”

　　

　　许秋妍心中一凛，忙福身道：“是。”

　　

　　乾隆道：“听皇后说，你很机灵。不过侍奉主子机灵不是最要紧的，忠心才最可贵。”

　　

　　许秋妍道：“奴婢谨记皇上教诲。”

　　

　　乾隆道：“不要尽耍口舌功夫，主子穿得这般单薄，你却不知道给她添件衣服，该罚。”

　　

　　娴贵妃赶忙拉住他：“皇上，凝碧刚进宫不久，以前一直都在花房，对很多规矩还不清楚，臣妾会慢慢教的。”

　　

　　乾隆这才勉强满意。

　　

　　许秋妍松了口气，看来皇上没打算和她计较今早的事，方才被皇上当作哄老婆炮灰的愤懑也自然消减了。

　　

　　同时许秋妍也暗暗思忖，看来娴贵妃并非真的不得宠，只是她不似其他妃嫔那样刻意勾引，相反，她与皇上相处时一直维持着些微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皇上受的谄媚多了，这种距离便愈加难得。

　　

　　她也是颇有手段的，知道皇上一定回去陪皇后过生辰，便遣人送了亲手做的点心过去，既全了对皇后的心意，又能让皇上惦念自己，可谓一石二鸟。

　　

　　那她最终怎会哀凉至斯……许秋妍的万千思绪又转到娴贵妃历史的结局上，不禁一阵揪心。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回到住处。

　　

　　虽说做了娴贵妃的贴身侍女，但娴贵妃并未安排她守着自己入睡，而是让她住在偏殿一间小屋中，与小厨房的宫女绮照同处。

　　

　　绮照已躺下了，许秋妍与她简单寒暄几句，也没再多说。她今日也累了，挨枕不一会便已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