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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自从隐居的地方被人发现之后，赵吏就带着身边的青年离开了他们生活了十八年的小木屋。

　　他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冬夏长青，如松如柏，如竹如翠，他的名字，就成为了夏冬青。

　　怔怔的看着那突然就和自己同名的青年，夏冬青心中一阵阵的恍惚，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那个孩子已然成长的岁月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和面容。

　　事到如今，若是他还看不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估计就真的是猪脑子变的了。

　　这就是……他和赵吏的前世。

　　十八年的岁月，赵吏一直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从未离开，也从不抛弃。

　　而当乱世来临，真正人吃人的时代降临的这一刻，夏冬青才终于慌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赵吏他，好像就是在五胡乱华的时候成为摆渡人的。

　　多年来的如影随形，他如何不知道，眼前的赵吏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如五公子所说的，他是个人，却也同样是个仙人，传说中的地仙。

　　所谓地仙，便是在凡尘修炼数千年，却无法放弃做人的本心，无法让自己抛却七情六欲无欲无求，在人世间行走，看遍世间冷暖，却坚持不肯升入昆仑的修道者。

　　他们会在世间游走，在时间之河上漂流，直到终有一日看破凡尘束缚，才会心甘情愿升入昆仑。

　　眼前的赵吏，就是那样的一种人……

　　明明已经成了地仙，明明已经超脱了生死，到最后，又为什么会成为灵魂摆渡人，将自己的把柄放置在冥王掌中？

　　夏冬青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只有看下去，才能够知道真相。

　　然而当真相来临之时，就算是他，也觉得无法承受。

　　天人和魔族的对弈，到最后牺牲的，却是数以万计的凡人，夏冬青跟着他们的脚步，一面躲避着昆仑的试探和魔族的追杀，一面看着这篇土地上上演的最残酷的血腥画面，人吃人的残忍，黎民百姓的痛不欲生，每一幕都像是一把刀插进他的灵魂里一般。

　　而他们，最终没能躲过，或者说，这场动乱的因果，本身就是因他们而起。

　　纷乱的战场之上，尸山血海，狼藉遍地，赵吏穿着他那一身熟悉的黑袍，握着他的手，目光深沉而又无奈。

　　他的手掌很冷，在那个被魔族禁锢的空间之中，他数千年的修为被足足封住了一大半，强行动用灵力的下场，就是被自己的灵力彻底的反噬。

　　他可以轻易的杀死被控制了的凡人，却再也无法躲避那些被魔族施了咒术的箭羽，到最后，他能做的只有把他保护了十八年的孩子护在怀里，伸手紧紧的捂住了他血红色的眼睛。

　　这个孩子，他依旧还懵懂着，他学会了爱一个人，却不知死亡为何物，那么污秽不堪的东西，他终究是舍不得让他去看的。

　　而那些所谓的天人，他们纷纷站在那结界之上，看着结界中发生的一切，没有阻止，也没有出手援助。

　　神魔之眼，无论是魔族还是天人，都势在必得，只是一个是要去争去抢，另一个……却是要坐收渔翁之利。

　　夏冬青从未如此的恨过。

　　哪怕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从他心底深处涌动出来的暴戾和绝望叫做恨。

　　可在这一刻，他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灵魂里的漫漫涌出来的恨意和绝望。

　　在赵吏伸手捂住他眼睛的时候。

　　在赵吏的鲜血濡湿了他衣衫的时候。

　　在赵吏那微弱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轻笑着骂他小兔崽子谁准你看这些腌臜玩意的时候。

　　他恨得撕心裂肺，恨得恨不能将在场所有把他从他身边夺走的人全都撕成碎片。

　　所以，他爆发了。

　　他眼睛终于觉醒，毁天灭地的力量冲破了禁锢的空间，撕碎了空间里和空间外所有围观和操纵的人。

　　无论是神还是魔，全都是该死的！

　　荒芜的战场之上，他挣扎着站起身，发抖的手抱着怀里气息渐弱的，他一生之中唯一爱过的那个人，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茫然不知所措，当他终于明白自己再也找不回这份温暖之后，他伸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这双眼睛，赵吏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他，赵吏他仍然可以做他肆意妄为的地仙，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如果一切都是因为他，那他宁可永远都不要再遇见他。

　　随后，他将那双眼睛封印在了自己的灵魂里，亲手摧毁了自己的灵海。

　　没有赵吏的世界，他存在着，也毫无意义，不是么？

　　眼前的画面充斥着无法言说的血红，夏冬青看着那一地的猩红中拥抱着的一双人影，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凌迟了一般，疼的恨不得去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一只手慢慢托起了一点灵光，在那两具尸体的身后，浑身透明的赵吏轻轻环抱着那残存的灵魂，深深的看了地上相拥的人影一眼，不知在向着谁，轻轻的开口。、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夏冬青回过头，却见自己的身后，美丽的冥王缓缓朝着他走来，一双美丽的双眼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赵吏，勾起了艳红的嘴角。

　　“说吧，什么交易。”

　　“他自毁魂魄……我没来得及阻止他……”

　　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灵光，赵吏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冥王。

　　“我想借你的手，用我这数千年的修为和灵魂，引导他重生，而……作为交换，我可以成为鬼差，替你守护那双眼睛……”

　　微微一笑，冥王被他点破也没有生气，掌心摊开，却见那一双殷红的带着魔气的眼睛朝着赵吏的方向飞了过来，却没有任何伤害他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徘徊在他身侧，慢慢融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这个交易，怎么看都是你吃亏呢。因为什么？因为……爱？”

　　冥王娇笑着，眸色清冷。

　　“你原本福德深厚，前生虽犯有过错，却也是救世无数的大能之人，转生后才有如此福缘重新修成地仙，如今却为了一个三界不容的生灵舍弃数千年的修为与福缘，舍弃自己的灵魂，只为引导他重生，又为了守护他的双眼成为冥界的奴仆，那双眼睛，可是我哥哥的，这样一来，好处可都是冥界和我的，这么亏本的生意，可不像你会做的样子。”

　　眼前的人影闭了闭眼，轻轻摇了摇头。

　　“我从见他的那天起就一直在亏本，也不差这一次了。反正他欠我的早就还不清了，还不如让他多欠些，债多不愁嘛。至于我……我需要永永远远长长久久的生命，才能继续陪在他身边保护他，这么算下来，也不算亏了。”

　　“你可要想好了，失去了灵魂，你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一空，到那个时候，你可不会再记得他，你确定要跟我做这么一笔血本无归的生意？”

　　冥王的声音里透着些奇异，似不解，又似同情。

　　夏冬青看着赵吏再次笑了起来，那笑容一如既往的爽朗，也一如既往的嚣张。

　　“这么占便宜的生意还要犹豫不决，真不像你这个老王八蛋的作风，我都没你那么多顾虑，你还顾虑什么？忘记了又怎么样，无论他在哪里，记不记得我，我都能找到他，这就够了。”

　　听闻这话，冥王撇了撇嘴，不再跟他废话，转身挥手间，打开了冥府的大门。

　　“跟我走吧，一旦入我冥界，就和世间之事再无瓜葛，从今之后，你还是赵吏，却是我冥界的赵吏，我阿茶的奴仆！永远不得更改！”

　　微微一笑，赵吏轻轻抚了抚怀中微弱的一点灵光，慢慢的跟在冥王身后，走入了冥界的大门。

　　“遵命……我主阿茶。”

　　“小兔崽子，下一次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乖乖等着我来接你。夏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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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赵吏的灵魂……根本不在你的手上！”

　　玄女一脸的愕然，只觉得这故事阴差阳错，未免太过可悲，而当年的事，她这一只顺丰快递当然不会有多清楚，而这种保藏着黑暗的过去，天界的大佬怎么可能会跟他们说起。

　　只是她不明白，茶茶为什么要把这些三界的辛秘之事告诉她这个天人，还是曾经她恨之入骨的天人。

　　“在他们心里……你不是天人。”

　　看出了她的疑惑，阿茶扬了扬手，一脸的不耐烦。

　　“你是他们的朋友和家人，更何况，对我来说……你只是一只顺丰快递。哥哥已经永远离开了，现在……冬青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尊重他的选择。”

　　玄女顿时满脸的郁卒，这种自我吐槽还别别人吐槽的感觉实在是有点糟心。

　　而正在她自我抑郁自我安慰准备稍稍反驳一下的时候，床上的夏冬青一声轻咳，慢慢睁开了双眼。

　　而双眼睁开的瞬间，如血一般的红色眼泪瞬间滑下了眼眶，慢慢落下脸颊。

　　阿茶看着眼前的睁着一双暗红色双眼的青年，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

　　“玄女……你看，他醒了。”

　　

 

　　☆、第 14 章

 

　　夏冬青醒来的时候，还沉浸在那曾经过去的回忆里。

　　他以为他对赵吏的感情，已经足够深，足够重，却从没有料到，他的感情和赵吏相比，渺小的仿佛沙尘。

　　那之后的事情，他终究没能看下去，但是却能够猜想得到。

　　阿茶定然会告诉失去记忆的赵吏，是她抽走了他的魂魄，而作为交换的条件，自然就是理所当然的依照约定让赵吏成为神魔之眼的守护者。

　　而神魔之眼，经由那次之后，成为了只有赵吏能够控制的存在，一直安安静静的停留在赵吏的残存的元神中，再没有出过意外。

　　直到他的灵魂借由赵吏的魂魄补齐了所有的七情六欲，补齐了所有的残缺，重生在世，才有了现今的他们。

　　有了完整灵魂的神魔之眼，当眼睛和灵魂重新融合在一起之时，醒过来的那个人，就是叫做夏冬青的人魔……

　　以人类的身躯为本体，以蚩尤的魔力和盘古神力作为力量根源的人魔——只属于赵吏一个人的人魔。

　　慢慢转过了自己的头，夏冬青忽视了房间里从他醒来就一直静静盯着他的两个女人，一双眼睛能看到的只有身边躺着的昏迷不醒的赵吏，仿佛这万千世界，芸芸众生，到最后只有剩下一个身影。

　　在和阿茶做了交易之后，赵吏失去了最重要的记忆，而那失去记忆的痛苦和执念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感受不到痛苦，感受不到哀伤，就算流泪，也无法感知眼泪的温度和味道。

　　他成了一个鬼差，成了一个灵魂摆渡人，重新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着，看遍生死哀鸿，看遍红尘无踪，他爱过很多人，却没有人能够真正留住他的脚步。

　　神魔之眼失踪之后，昆仑和魔界终于在几经交手之后再度消停了下来，他们并不能真的让人类消失，因为人类若真的消失，整个世界的根本就会崩溃。

　　而在那期间，神魔大战最终影响到了冥界的轮回之法，魔界甚至一度想要从冥界入手，却最终以失败告终。

　　就这样，大战停止，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三界统治者再度协议，自此，不再干涉凡间的琐事，任凭人类自行发展。

　　而这一大战最后结出的果实，苦涩得让昆仑和魔界完全无法承受。

　　人类成长了起来，他们依旧弱小，朝生暮死，短暂的几十年仿佛根本无法左右整个世界的格局，可是他们却偏偏做到了。

　　他们背弃了神灵，无论是昆仑还是邪神，能够从他们身上获取到的信仰越来越少，而因为不得干涉人类的发展，渐渐的，神灵在人类身上的作用便越来越小，总有一日，终究会消亡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