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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 作者:若花辞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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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十七日,朝中忽有大臣上请天子为孝武皇帝立庙。刘藻得奏疏,立即令人备下宫车,往长信殿去。
  未央宫与长乐宫间有阁道相通。刘藻跪坐于华盖之下,手中拿着竹简,合着眼睛,仿佛闭目养神,又似正在沉思。胡敖跟车,小跑着上前道:“陛下,已使人往长乐通禀过了,太后正于长信殿中,等候陛下。”
  刘藻睁开眼眸,“嗯”了一声,低首看了看手中竹简,嘴角勾了一下。
  长信殿中,太后也得了消息。立庙之情,方一提出,她便觉不好。
  那奏本一上,殿中先是鸦雀无声,数息过后,便如炸了锅一般,大臣们或极言不可,或力陈可行,争论得不可开交。刘藻听了一会儿,便令收了奏本,也未言可或不可。
  这是因为孝武皇帝立庙,干系重大。
  刘藻即位,是嗣孝昭皇帝后,礼法上已是过继给了昭帝。太后为昭帝之妻,自然而然便是皇帝之母,封为太后。刘藻侍奉她,必得孝敬顺从,不得违逆。
  然而皇帝是从民间寻回,在她即位之初,便有昌邑王当众质疑她的身份,此事虽有谢相出面,皇帝乃卫太子之女本人一事,已是确认无疑。但皇帝究竟是否为正统,则有可一议之处。
  而刘藻的正统姓之所以动摇,是因她的父亲是卫太子,而卫太子是罪人。
  武帝虽怀念太子,但他并未为太子平反。
  罪人之女,而承大统,一旦有人提出,必成刘藻帝位上的一根刺。
  为武帝立庙,可使刘藻正统确立。但立庙之前,还有一事,必得为之,便是为太子平反。
  太子一旦平反无罪,皇帝再趁势追封太子为帝,使得帝系转移。如此一来,她便彻底不必再受她的掣肘,而她又如何再影响朝政?
  这中间诸多曲折,稍迟缓些的大臣只怕还想不到。敏感些的已能预感接下去,朝中怕是不得安宁。
  太后不由想到,那大臣是受何人指使?是皇帝翅膀硬了,想飞了,还是谢漪暗中动作,欲趁此,将她彻底压下去。
  刘藻到时,太后已在长信殿外迎接。刘藻手持竹简,一级级迈上玉阶,她今日着玄衣,戴长冠,气度又厚重了几分。
  她步履沉稳,行至太后身前,起手做了一揖:“拜见太后。”
  腰还未弯下,太后便将她扶了起来,口道:“皇帝不必多礼。”
  刘藻直起身来,转头望了眼来时踏过的台阶,道:“让太后久候。”
  太后目光下滑,触及她手中的竹简,瞳孔微微一收,转瞬又和善笑道:“风大,皇帝与我入殿去说。”
  长信殿于长乐宫,便如宣室殿于未央宫。刘藻还是第二回 来此,她随太后入殿,目光状似无意地环视殿中,一眼便看到了那尊珊瑚树。
  但她并未在上头过久停留,自然地滑到了太后身上。二人坐定,刘藻便将手中竹简转呈太后,道:“这是舂陵侯上奏之疏,朕特携此,来与太后瞧瞧。”
  太后警铃大作,接过一看,眉头便蹙了起来。
  舂陵侯是宗室,名买,乃是景帝之孙,与卫太子是堂兄弟,比刘藻长上一辈。太后一见此人笔迹就来气。
  他在京中任职,便未去国,只是他是宗室,地位不同。常日埋首公务,闲来好往教坊听一听曲,看一看舞,自在清闲得很,并无党附于何人。
  也不知这回是何人指使了他。
  太后匆匆扫过,放下了竹简,道:“舂陵侯也太急了些。”
  刘藻往后靠了靠,倚在隐囊上,悠然道:“朕倒以为,算不得急,武帝驾崩十余年,是功是过也该有个说法。太子与皇后,至今无谥,朕每每想起,心痛万分,以为不孝。”
  重头戏来了。太后心一紧,笑道:“武帝功过,怕是不好评,朝中兴许因此动荡,陛下尚未完全秉政,恐不好收拾。”
  皇帝依旧开始接触政务,至少不必至朔望日,方能大朝一回,她可召见大臣,谢漪也会将奏疏呈上,只不过那些奏疏俱是谢漪先看过的。
  太后话中有威胁。皇帝也不慌,轻轻笑道:“不知谢太傅作何想。”
  谢太傅自是乐得见她受挫。太后只觉这小皇帝心眼坏得很,她正要开口,忽见皇帝目光转到大殿另一头的珊瑚上去了。
  珊瑚隔得颇远,但她看得很是专注,眼中赞誉之色,毫不遮掩。
  太后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刘藻缓缓地收回目光,刚一收回,又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一眼,而后方正色道:“舂陵侯当殿提出此事,便是有过深思熟虑,他是长辈,朕需与他一说法。”
  不肯退让,却也未将话说死。太后不免思索起她此来目的,可不论怎么想,都扑朔迷离。要说她坚定,口风却又不怎么执着,若说她暂无此意,却又显出意动之象。
  太后奇怪得很,小皇帝心机一日深似一日,真是摸不透她是何用意。
  皇帝又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她经过珊瑚,问了一句:“这便是百越王贡上的珊瑚?”又看了一眼,点点头,啧啧称奇,“果真是宝物,如此华美的珊瑚,从未见过。”
  说罢大步而去。
  胡敖落在她身后,回头望了一眼,便见太后略显迷惑的眼眸霎时一亮。胡敖暗自叹了口气,陛下演起戏来,真是任谁都瞧不出破绽。
  第二日,太后便令人将珊瑚送到了未央宫。
  刘藻将它摆在偏殿,每日都看上一回,越看越喜欢,觉得果真是谢相看中的宝物,就是不同凡响。
  至于立庙之事,自不因一尊珊瑚便有偏移,朝中仍因此吵得不可开交,偏生皇帝又迟迟不肯开口表态。
  过了两日,谢相也来觐见,商议此事。
  她来时恰是午后,秋意已为初冬之寒所替,纵然午后日头尚好,也不见得多暖。刘藻见她身上带着寒意,令人往炭盆中多加了些碳,又生了一小小的手炉,与谢漪捧着暖手。
  谢漪倒不想陛下这般体贴,也未推辞她的好意,将手炉收在怀中捂了捂。说来,这一年冬日,谢漪已觉自己似乎比往年畏寒了许多,精力也大不如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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