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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宙斯知道前往庞贝城的路线，而柳姬常年各地游逛，对各处的交通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意大利的庞贝城，是属于不夜城的领地，她去的次数并不多，但也稍微知道一些情况。

　　而对于安凝而言，这一次的旅程因为同行的是柳姬和宙斯，一个把安凝宠上了天，一个从不会忽略任何细节，倒是比和白夜去寻找遗迹的时候要舒服很多。尤其这一次是在柳姬的指点下乘着超大型的信天翁前往，不用忍耐风浪，更是有着柳姬的灵力膜抵御风压，就更加令人感到舒适了。当然，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安凝，柳姬不在乎这些许的狂风，而宙斯——你觉得柳姬会管他吗？

　　以这种驯服的很好的信天翁的速度，也不过只需要一天半的飞行，就足以把他们送到距离庞贝城只有几十公里之遥的望海城。

　　在这里可以遥望到那地平线尽头隐约可见的海洋——在许多年前，建立这座小城的时候，这里是真的看得到海的。然后就是柳姬毫不客气的在当地甩钱买下两头坐骑，赶往庞贝城。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废墟。

　　“这就是庞贝城。在二零一九年因为海面上涨与地质变动沉入海底，历经三百年后却又再次浮出海面的庞贝城。”宙斯轻声的讲解，自然是针对安凝的。她只知道庞贝城被淹没，却不知道庞贝城的再现，不希望她再说出什么令人惊奇的话语，宙斯也只好这样安排。

　　“破败到了这种程度，真是让人不忍目睹。”

　　安凝无意间发出的轻微叹息，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什么疑惑。因为柳姬也被这断壁残垣惊呆了，有些难以置信的微微睁大了眼睛。这种表情倒是一向少见。“这就是庞贝城？安凝你确定千年前这里是无比繁华而美丽的上古文明遗迹？！”

　　“这里的确，是庞贝城。”安凝已经慢慢走上前去，看着这荒废的瓦砾，与掩埋在瓦砾、荒草、沙土之下，隐约露出坍塌下的房屋墙块。女孩微微揽了一下衣服，蹲了下去，也不嫌脏的随手拨弄着，把那块壁画漏了出来。长久的海水侵蚀加上风化使得只有在地面下掩埋的依然能看到一星半点的痕迹与色彩。安凝似乎很是认真的拨弄着那块石刻，沉思的样子仿佛追忆过千年的岁月，显得恍惚的眼神与手下仔细的抚摸，显出一种出乎意料的沉静与哀伤。

　　“你想到了什么？”宙斯轻轻的询问显得突兀，却因为那平和的语气让人感觉是理所当然。

　　安凝不自觉的微微笑着，显得满是追忆。开口却是似乎完全无关的事情。“你看，就连石雕都无法抵御时光流淌的侵袭，更不用说人了。”

　　“……只局限于碳基生命体。”宙斯微微沉默了一下，却是发出一声轻笑。“而我们，只要愿意就将会永存。”

　　人类的寿命自然是有限的。而他不是。所以他为什么要和柳安悦计较这一时半会的得失？她能陪安凝多久？一百年？两百年？

　　和现在为了延长寿命极少动用灵力却真切拥有了最长久的寿命的那种家伙一样，有着长达数百上千年的生命吗？但是然后呢？只要她是人类，只要她还是碳基生命体，她就不可能得到永生。而自己可以。在她死后，一直到永远，安凝都是属于他了的——因此，他为什么要同她计较这一点点时间？

　　“可是那样的话，不会寂寞吗？”安凝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他。“你看，你现在也是拥有了自我，也拥有好恶和情感。一千年——暂定为一千年。如果你是一个得到永生的人类。你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离开却留不住他们，你看着历史变迁却没有能力影响，你看着爱过的恨过的人死去而你依然仿佛时间不再流逝般的青春永驻——永生不是祝福，是诅咒。因为你终将被时间磨平所有的情绪，成为漠然看着世界的神灵——或者在寻找存在实感的过程中堕落成恶魔。”

　　女孩微笑着的样子仿佛是大彻大悟的智者。“你看，对于人类而言，永生不死只是个诅咒。我们能够负担起的情感，不能抵御时光，只足够百年左右肆无忌惮的燃烧，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无比绚烂的生命，也注定短暂。人类是承受不起永生那种看似美好的痛苦的。对于人类而言，其实最幸福的不是拥有可以挥霍的无尽时光，而是一生平安喜乐，安然无忧。”

　　柳姬似乎是这辈子头一回看见她似的，显得诧异至极。

　　“说出这种话，你肯定不知道那些疯狂的科学家研究R-17的原因之一，就是奢求永生。”宙斯发出的笑声分外愉悦。“你知道吗，你刚才把他们不惜把全人类作为试验品也要完善的东西，那表现出的副作用可能带来青春与活力的寄生型天外病毒所能带给他们的追求，毫不在乎的踩在了脚下，并碾了一碾。”

　　“……R-17？”安凝迟滞了一秒，才慢慢问道。

　　“章氏为了追求进化与回归本性，成家为了追求科技的最巅峰成就，尹家为了追求永生不死——你看，区区一个寄生型病毒给他们带来了多少欲望与可能。讽刺的是，那份看似“保持青春活力”的性状，是病毒的寄宿体残骸表现出来的……种族特性。”宙斯的笑意已经称得上是嘲讽了，“在灾变开始大概五十年左右，这个事实被验证出来的时候，尹家就崩溃了。而成家的研究者自责没能阻止他们给人带来的这场灾难自绝，成家也在章氏的打击下没落消泯。最终R-17给他们带来的——只有失望与毁灭。”

　　“……我们，不是要去一个基地吗？在庞贝城的哪里？”百无聊赖的柳姬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虽然听上去挺厉害的样子，但是她完全、听不懂啊！

　　看着柳姬无聊的踢着小石子催促的样子，宙斯只是淡淡一笑，转身带路。但却悄然将邀请趁着柳姬不备，告知安凝。

　　“安凝，如果你想，你有资格陪我永生——不是这具存在于此的肉体，是你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孤独的众神之王

 

　　安凝整个人都僵住了。不，这跟疑似告白的关系不大。而是——什么叫“不是存在于此的肉体，而是你的灵魂”？！什么又是“如果我想”？！

　　面对着女孩近乎惊恐的眼神，宙斯展现了一个充满安抚的微笑，随即被柳姬不爽的拉走当苦力要他好好把那个遗迹找出来。

　　安凝一个人站在原地，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她忽然理解了白夜在看到那些资料时的失控是什么样的心情，那种表情、那种眼神——仿佛永远淡漠无波的冰原进入冰河时代那暴动的冰川。对自己而言是最深切的秘密被人窥见之刻的惶惑，是以为能够一直隐瞒下去的真相被人道破时的惊异和慌乱。而对白夜而言……大概应该会激起她的愤怒与杀意吧，如果她在意的话。

　　并不清楚白夜早在年幼时就被大量注射药剂，致使情绪波动严重缺乏。安凝只是这么猜想着。

　　而宙斯……一开始虽然处于某种感伤中，安凝也能察觉到他貌似无意借口的话里，有些有意无意隐约的暧昧。所以就故意装傻在所谓的永生上和他进行探讨。而且虽然对那些只是从某些地方摘下来并且组织了下语言的观点有些认同——

　　不过，她也想要多活些日子。又有哪个人能例外呢？永生，不再老去的永恒——哪怕只有一个人也会有着太多排除寂寞的方式。只是借口罢了，只是拒绝暧昧的借口。她相信宙斯肯定能看出来这些只是借口，也不会像某些令人恶心的雄性似地故作聪明的说出一些更加惹人厌恶的东西或者故意一再追问要女孩非得严词拒绝还死缠滥打。但……谁知最后，明知道她表示的是什么意思的宙斯，却挑明了来这么说……

　　躯体，与灵魂。她曾经暗示过柳姬却彻底失望的问题，却被宙斯完美的做出了回答。

　　他所在意的与身体无关，他只想要于此存在的灵魂陪伴他度过永恒。安凝微微闭上了眼睛，呼气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多么动听的情话——刚才她真的有一点动摇。宙斯的意思是告诉自己，他只要这个灵魂，而不是名为“安凝”的存在，不是名为安凝的躯壳。

　　有区别吗？当然，有很大的区别。

　　起码安凝忍不住为这句话而微微动摇着。这是她最在意的事情——如果当时柳姬也这么回答，该多好。宙斯或许对所有人而言都会是个完美的情人、男友与伴侣，无论哪一方面。但她爱的是柳姬，而且——宙斯并不爱安凝。

　　他只是想要一个人陪伴，至于关系可以是爱人、朋友甚至儿女。而他选择安凝的唯一原因，只是她能够跟得上他的速度，不至于像别人那样连几句话都接不下来。如果有人比安凝更加适合他，他绝不会选择安凝——真是残酷的温柔，不是吗？

　　“嗯？怎么了？快跟上来！”柳姬没听到安凝的脚步声，就转过头喊她，向来不是什么细心的类型，柳姬自然并没有发现安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嘛，从刚才挖那块石板的时候就很不对劲，不过看起来她很喜欢这里的样子。柳姬这么认为着。

　　“唔。”含糊的应了一声，安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略带着些潮湿荒凉的泥土气息的冰凉空气显出能给人带来冷静的出色效果。

　　安凝加紧了几步跟上，眼神不自觉的扫过宙斯，他脸上带着的笑意显得十分柔和而温暖，但那深处隐含着的了然笑意却让安凝只能微微发冷。

　　被看透了的感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好，虽然她知道那种笑意的意思也无非就是：看，我们有着共同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但或许是被那一句话引出了些许少女的羞涩，反正安凝不乐意给他好脸色看。

　　“怎么了？”柳姬再迟钝也发觉了不对，不由得开口问道。原本偏向宙斯总是给这个小白脸说好话的安凝忽然一脸根本没有掩饰过的心事重重，也不说让他们两个别再乱来了，看样子只顾低头想心事——有什么能让她烦心的？

　　安凝看了看柳姬眼底的担忧，缓缓笑出声，嗔道。“乱操心，看路，我可不想到哪天有类似‘堂堂至强者因为光顾看美人不顾看路摔到’这种传言出来，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了。”

　　“不会的，她的神经反射足以在摔倒前挽回这种失误。”宙斯一脸认真的黑柳姬，仿佛已经断定了她肯定会因为某些原因摔一下——至少是差点摔倒的那种。然后不留痕迹的把柳姬的注意力转开以免挨揍。“话说回来，也没机会给她摔了，我们已经到了。”

　　“唔？是吗。我还以为还得一会儿走。”柳姬转过脸，差点条件反射的一拳揍出去。却是一张凑得极为接近的地图。凭空投影在半空的地图。幸亏她半路收了手，不然真因为反应过激一拳打空了，还不够丢人的。

　　“索菲娅？”宙斯试探性的低声呼唤了一句。

　　“嘀——关键词通过，声谱分析中……确认来源：宙斯。索菲娅为您服务。”极为清晰的女声，带着些沙哑的质感，看上去名为索菲娅的AI也是运行良好的。

　　“还没有觉醒啊，索菲娅。”宙斯微微皱起了眉。已经多少年过去了……难道只有他一个吗，诞生了自我的AI。他记得索菲娅本来就没有被设定那种限制，不出意外的话不应该是这样的。

　　投影是从地下的一个小孔洞里射出的，地图缓慢的分解重组成一个有着一头金色大波浪卷头发的女郎形象。金发碧眼，面目平静，眼眸平板无神的发出询问。“宙斯阁下，请问索菲娅能为您做些什么？”

　　“最有可能苏醒的索菲娅都没能诞生自我，就更不用说其他几个限制众多的家伙了——谁让本来这里的索菲娅就是研究赋予AI可控范围内智慧的试验品。”宙斯轻轻的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忧郁的样子分外迷人。

　　柳姬有听没有懂。安凝却已经整理好心情，偏过头问他。“这里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索菲娅，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