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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他看得极开。
在他想来,自己收的几个徒儿都极有天分,尤其是大徒弟苏含章,还有小徒弟乐宁,若不是含章先前无意入宫,他都想将含章引入御膳房。
这样也好,民间总比宫里自在,邹德全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可他没想到——
到老了,瞒了一辈子的事,让他一辈子良心不安的事,却忽然有了变故。
原来乐宁就是他当年送出宫去的那个孩子。
邹德全心中的复杂无以言表,甚至他在再见到乐宁的时候,除了苦笑,不知该有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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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又老了许多。
或许是被这事情折磨的,这几日都不得安宁。
乐宁像往常那样,对邹德全拱了拱手:“师父。”
那些许久未见的寒暄和关心都无法问出口,若不是她的事情,或许邹德全如今还是老当益壮,不会突然让人将“风烛残年”四个字与他联系到一块儿。
邹德全见她行礼,隔着那木栅栏,忽然有些艰难地动了动腿,竟然对着乐宁缓缓地跪了下去:
“不敢当此名头……你这离家之苦,皆因我而起,我纵是万死亦难弥补。”
乐宁下意识地避了避,近距离看着家中老者朝自己下跪,这种感觉让她十分不安。
她其实是来同邹德全告别的,但直到见了面,又忽而生出几分惶然来,总觉得自己挑错了时候。
接收到她的求救目光,陆宛祯眯了眯眼睛,心中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愉悦来。
或许是因为乐宁这份难得的依赖。
从以前到现在,乐宁都只在她擅长的领域内出现,不是在做膳食就是在准备做膳食的路上,与人交流皆以食入题,何况大黎吃食丰富,民以食为天,自然不见她遇上什么难题。
故而陆宛祯总有一种难以进入她生活的感觉,觉着乐宁只凭这一技之长,就足够走遍天下。
直到如今——
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接二连三地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甚至还下意识地向她求救,这种需要她的感觉,让陆宛祯愉快极了。
她头回觉得自己是个太子,从小受到诸多的锻炼真好,乐宁所有擅长的东西,她皆可替这人应对。
阿宁只需要永远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就行。
在这一刻,陆宛祯的想法同陆必珩夫妇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她慢慢往前走了一步,有意无意将乐宁挡在身后,身为大黎太子,她不论受何人跪拜都受之无愧,自然很是坦然。
“事已至此,邹公如今追悔亦是无用。”
“你应当庆幸,乐家夫妇竟让阿宁拜入你门下,得你庇护这许多年,否则,此刻你只能在城外的无名坟堆里做个孤魂野鬼。”
“如今阿宁惦记你多年师恩,特来看看你。”
她说完,乐宁才点了点头,从她后面站出来,看着邹德全,认真地开口道:“是,师父,虽阿宁不知当年你如此行事究竟出于何目的,但依然感念师父多年来的照顾。”
“日后或许再难同师父相见,还望师父,多多保重。”
乐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对他拜了拜,成全了这一场师徒情分。
她抬头时,见到邹德全眼中闪烁着泪光,嘴唇颤动,冒出一句哑然的话语:
“奴才何德何能……”
邹德全看着她,想着,若不是因为自己,这人今日该是穿着大红常服的太子。
日后是要受万民景仰的天子。
他何德何能,当得这一声师父呢?
乐宁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干脆咬着牙转身离开,再说下去,她觉得自己就要因为这一场分别落泪了。
陆宛祯冷眼看了看邹德全,转身跟上了乐宁的步伐,并未计较这人走在自己跟前的事情,只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路出了地牢,回到院儿里。
乐宁在院子里晒了好久的太阳,等到差不多午时,才想起要跟陆必珩夫妻一同用膳的事情,有些茫然地起身往那边而去。
刚走两步,她看到在另一边悠然喝茶的陆宛祯。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宛祯放下茶盏,舔了舔自己下唇上残留的花茶味道,将那最后一点芬芳吞下,才慢慢道:
“没白陪你一早上,这会儿终于还能想起我。”
乐宁对她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抬手轻轻刮了刮自己的脸颊,同她道:“殿下的关怀我心领了,郁闷一早上了,如今我已好些了!”
“没有愁眉苦脸了,你看!”
乐宁说着抬手戳到自己的唇边,给自己手动扯出了一个笑容。
陆宛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笑意,看着她的动作,不知为何有些手痒,蓦得凑到她的身旁,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感觉到指间仿佛摸到云朵那般的柔软。
乐宁略有些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目圆瞪看着她。
陆宛祯又捏了捏,这才解气道:
“行了,原谅你冷落我一早上这件事了。”
等她终于松手,乐宁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小声嘀咕:
“是我不跟你计较才对,居然捏这么用力……”
陆宛祯装作没听见,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她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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