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流年-回望 作者：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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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冯果高一些，瘦高瘦高，走在旁边，似个保护者。
冯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日子好像自妈妈来过后，划上了一条更为清晰的分界线，线这边是对生身母亲有着期望的，虽然有奶奶抚养却并不能叫她满足的，傲慢沉默，自卑又自大的，可怜的小孩儿。
线那边是笃定的，我将来都要生活在这里，我的母亲对我不再负任何的责任，我只有奶奶，学习，以及，程瑶心？------看不见的，却注定不能乐观的命运。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命运到底会给她什么？每个人都在告诉她：你要好生学习功课，考大学，砸锅卖铁也要供你。。。
砸锅卖铁，多破釜沉舟的气势啊！可是每个人都是隔阂的：你不是我的责任，但是我愿意为你多付出一些，这一些，是有分量的，多退少补。
很多人不知道，不是每个孩子，经过父母的遗弃都会理所当然的站起来。也不是所有人经过这样的日子，都能像冰晶一样透明-------新闻里总是在演绎，哪家的老人捡垃圾卖破烂供养一个孤儿，那孤儿好生学习，突破艰难险阻，终于有了作为。然后就是报恩的故事了。
可是！
事情远没有这么模式化。许多人杀人放火，许多人忤逆不孝。许多人不在镁光灯的注视下，一点点往黑暗走去。没人知道那条路有多黑，没人知道那个人有多害怕，没有人知道，那个人付出什么，得到什么，甚至，牺牲什么！
生命像一颗永远结不出果的植物，你认为这朵花是果实，那么它就是果实。
周华走了之后，冯果一夜之间就懂事了。她明白：再不会有一个有可能出现的屏障------天黑了，幼儿园的孩子都走了，你终于知道，没有人来接你，盼星星盼月亮也等不到，自己走回去吧！
冯果忽然就看出了奶奶的疲惫，叔叔的怨愤，大伯的宽仁与无奈，两个姑姑结婚了，她们有了自己的生活，再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姑姑。
这一切早已经出现了，8岁的孩子选择视而不见并不奇怪。周华的到来打破了一切。她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妈妈走了，为什么爸爸也不来接我呢？爸爸去了哪里？全家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避讳谈起爸爸？
冯果的叛逆提前到来，她对生活最大的报复，是选择不再好好学习。
很奇怪，小孩子的报复手段通常都那么白痴，先从毁自己开始。。。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产生的这个想法，或许太多的无望与真实，让一个孩子扛不住压力，一点点就压垮了。也或许是潜意识对于母亲会带她走这个事太过于笃定，然后一切破碎了。她忽然找不到生活的重心。学习成绩？学习成绩能带给她什么？不曾遗弃自己的父母？别人的不嘲笑？叔叔的不怨愤？能改变她之前十来年的缺失与未来的几年十几年还要面对几乎同样难堪而沉重的生活么？
程瑶心明显感觉到冯果的不同，同样是父母离婚，程瑶心几乎从没有消极想法。
她不知道冯果现在到底缺少什么，只知道每天都看冯果在课堂打哈欠，溜号。班主任已经点名批评好几次，冯果接茬站着溜号。
程瑶心怒了！她十分之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得不好好学习，要摆出死气沉沉的样子？
眼看着冯果又一次左脚踩到右脚，拌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程瑶心拽住她胳膊：“你怎么不好好走路？”
冯果愣了一下，被这一拽她才发现自己与程瑶心走在放学路上。她甚至都没注意自己是与程瑶心一道走的，她意识里只有模糊的，回家，吃饭，写作业，睡觉。
“我好好走路了啊。”
程瑶心气得：“你自己踩自己脚！”
“我没有啊。”表情很无辜。
程瑶心一下下指着她的脚：“你明明踩了。”
冯果再是迟钝，也看出这家伙是没事找事了：“我踩我脚，关你什么事啊？”
程瑶心这个气啊，明明有道理，可是就说不出来，半天憋出一句：“谁好好的踩自己啊？”
冯果彻底被她说懵了：“你到底要干嘛呀？”
程瑶心想了想，她也不知道要干嘛，就是很生气：“你上课为什么不听讲？”
冯果濒临爆发的脾气，听见这话以后瞬间就瘪了。凭良心来讲，这是一句好话。一个人担心你学习，虽然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着急上火的。但这和发发小孩子脾气，没事找事是不一样的。
“那我明天听讲。”
程瑶心更绝：“后天呢？”
一抬眼，到家门口了。冯果闭嘴，皱起眉头。
程瑶心乐：“不想回家吧？！”
冯果硬起头皮要往里走，程瑶心一把拽住她：“不想回就别回了。咱总得干点自己想干的事。”
冯果往回拽胳膊：“想干的事，你想干啥？”
程瑶心两眼放光：“我领你去个地方。”
两个孩子手牵手来到大庙。
程瑶心看着冯果乐：“还记得不？我在这认识你！”
冯果点头，大庙的空气，空旷而宁静。延展宽阔的阶梯，悲悯望着世人的众神，她忽然就松了一口气。佛堂里有唱经的声音，除了宁静，还是宁静，心一点点静下来，冯果几乎不想说一句话。
程瑶心拉着冯果往后走，大殿后面转角上阶梯再转角再上阶梯，白玉栏干金作柱，看起来也不那么奢华了。一步步踏实而累，冯果的心一下一下跳着，自己能听见回音。
“看，记得这是谁么？”
冯果抬眼：“十不全。”因为真的太累了，三个字说完没憋过气去。
程瑶心清清嗓子，学着当初的样子与冯果并肩：“你哪疼？”
冯果一口匀溜气儿还没喘过来，忽然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她指指自己心口：“我，我心疼！”心脏一直不太好，急走之下隐隐作痛。可是整个身体也因为这样的累，有一种虚脱的松弛，心似乎没那么堵着了。这一放松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往下啪嗒啪嗒掉。
程瑶心有点害怕了，不过这次程瑶心没捏着她的手去摸十不全。她抬手按着冯果的胸口，轻轻的揉：“还疼么？”揉了一会儿再问：“还疼不疼。”
冯果终于哭累了。
然后看到正在哄她的程瑶心，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你你你上次流我一嘴哈喇子。”
程瑶心嘎嘎乐：“你太好欺负了，我妈还说要抱你回去不要我呢，给我哭的。”
俩孩子回家时候天已经黑了。两家大人一通找，见到孩子时候又一通骂。
冯果躺在被窝里，即使一脸面无表情，可心里高兴得眼睛都在放光。她想起全家义愤填膺的叫她好好学，说砸锅卖铁也供她。冯果一直以来都气愤得不行，是不是？我用你们砸锅卖铁啊？我为了你们砸锅卖铁才好好学啊？我学好是我喜欢好，不是你砸锅卖铁我就学好。我干的是我自己爱干的事儿。嗳？这话好像是程瑶心说的呢。
程瑶心可没这么激动，她理所应当得很：你们做父母的时不时还晚上加班，白天串门子呢，你们也没次次都提前跟我报备啊。我去个大庙有什么大惊小怪？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打算大修，修了两章不得已又改回来。。。我知道这样改来改去的很烦，嫩们不要放弃我。。。
哎。。其实我也没想到忽然间忙成这样 每天下班九点多 累得连句话都不想说 更别说大规模修文了 所以只好改回来了
☆、对手
自大庙回来，冯果心里的大石头好像真的轻了许多。整个人都明快了，连学习成绩都噌噌往上窜。李青都有点纳闷，这。。。这算是小规模离家出走吧？虽说孩子都有一颗离家出走的心，但是大多数还是走到大门口，出去溜达一圈儿就回来了。
另外，离家出走也需要理由啊！得是父母说了你一顿，或者不给你买什么东西，或者非得让你学习洗袜子，你伤心了才离家出走吧？
然后李青就明白了，哦！周华的到来，刺激到冯果了。哦！孩子开始懂事了，她感觉到整个家对她既亲切又疏离了。可是她有点明白太早了！
这么些年，李青几乎还没教会冯果任何生存的技能。
生存技能不是做饭洗衣服，而是察言观色，处世为人。别看小孩子，很多小孩子已经掌握了很多本事。
每个父母几乎都跟孩子说过：“这些话，你不许告诉谁谁谁，咱们是背着他说。。。”或者：“快，爸爸/妈妈回来了，赶紧递拖鞋，去把洗好的水果拿过去，说爸爸/妈妈辛苦了，请喝一杯茶。。。”
李青从来没教过冯果这些。赤#裸裸雪白白一傻孩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许背后说人，有好吃的大家分享，对待兄弟姐妹友善关怀。李青教她的都是怎么去做个君子。冯果很显然不是君子，标准一小人，心里怨气冲天，一丝丝长出的都是邪念。就这么个样子，也被李青拿无底线的关爱给磨平了。
可是李青想，太早明白一些事情，对于一个8岁的孩子，是不是好？
特别，冯果这么个敏感易碎，又让自己教得这么善良的样子。。。
转眼新年过去，又是一年期末。孩子们从8岁长到9岁，冯果考了年级组第一名。
可是这个第一名太不纯粹了。同班的留级生周婉婉与她一样分数，也考了第一名。
老师当然是喜欢冯果多一些，用班费买礼品发奖励的时候，对着冯果笑的也多一些。可是在孩子心里不是这样，这太千差万别了。
冯果很郁闷，第一次考了年级组第一名，可是却与一个留级生平分荣誉。这种感觉是赢得不彻底，输得不甘心。怎么就会这样呢？即便是差一分呢？冯果想，即便是我比她差一分呢。那至少证明了她比我成绩好，我还需要努力。可是现在，不能说明她比我成绩好，也不能说明我比她成绩好！可是。。。。她弄不明白自己窝火什么。只在同学们小声跟她说：“她一留级生好意思和你考一样分数？”冯果脸上露出一种，你说的太对了的表情。你太深得我心了！
其实比起冯果的不甘心，周婉婉比她更委屈。是不是？我因为留级，所以发愤图强，我点灯熬油，我绞尽脑汁，闹半天跟你一没留级的考一样分数。要是都在二三十名也就算了，第一名！多显眼呐！可是再显眼也显不出我来啊！
然后看到同学们对冯果十分敬仰与一脸的打抱不平，周婉婉郁闷了------我下次一定超过你，当一回名正言顺的第一。
周婉婉当初留级，其实是因为身体不好。黄疸型肝炎，当年医学没有这么发达，加上她体质差，真正打针吃药治了好一阵子。家里一商量，留级也可以，别跟头把式的跟着原班学了，瞎了孩子这颗要强的心。
家长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留级生，在那个年代的学校，是一种什么待遇。大家追着你后屁股喊：“降级泡降级泡。”你脸都没处搁，周婉婉选择低头往家走。不回嘴，回家哭。
然后她就暗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学出个样子来，让你们不能再瞧不起我。
俩孩子暗暗较劲，攻略十分不一样。
冯果秉承李青教育她的精华------事无不可对人言。她狠狠的在课堂上仔细听老师讲的每个字，把它们都刻在脑子里。
周婉婉选择，继续加倍的在家点灯熬油，复习，预习，无数次演练默写思考。
上过学的都知道，小学的成绩，只要你开了窍，上课认真听讲，听懂老师说的每句话就足够了。应该说，足够在你的学习生涯，奠定一个良好基础。
但是，不足以让你考一百分。
周婉婉的策略是稳扎稳打，冯果的策略虽然算不上小聪明，可也并不那么踏实。这种不踏实体现在，语文测试的时候，别的都没问题，少写一个字，数学测试时候，别的都没问题，算错一个数。
再度迎来考试，冯果拿了个万众瞩目的第二名。周婉婉第一。
冯果剑眉倒竖，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程瑶心就快笑出声来了：“憋什么坏呢？你要杀人呐？”
冯果抬头瞅她：“你个大班长，你愿意考第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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