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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丈红尘之轻 作者:四百八十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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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虐恋情深 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自从在米歇尔那里打听到陈西林在白鲸的大致角色,明逾不知不觉称呼她“陈总”。
  对方又笑了起来,“不会是什么?间谍?哪个间谍还大大咧咧跟人提这个?生怕别人脑子里没有这根弦似的。”
  明逾随她一起笑着,笑完也就没有话题了,她和陈西林的交集,大约也就是这单搬迁。
  “那陈总在那边注意安全,我这边有什么消息会通知你。”
  “谢谢你。Don’t work too hard. Enjoy the holiday season.”
  到了二月中,中国农历新年假期结束,明逾便飞去中国抓客户。
  她的第一站是燕城。FATES在燕城设了个办公室,人不多,但FATES的规模不在以自己命名的机构有多大,而在于几乎各地都有它的下级代理。四十年前FATES是做物流起家的,到目前为止,在全球范围内,几乎每五十平方英里内就有它的一家合作物流机构,而它们80%都是FATES的下属子品牌。
  明逾在燕城待了一周,公司在东三环,住在东三环与东二环之间,空的时候却会跑到老城,跑到西边去压胡同,这里和C城不同极了,有股浓浓的人情味。
  她的母亲在结束二十一岁的年轻生命前,曾在这里生活过,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作为一名文工团的舞蹈演员。
  这故事太俗了,水灵灵的舞蹈演员被红桂看上,红桂当时都四十了,有夫人有儿子,跟首长们一起看了几场芭蕾,看上了那个领舞的姑娘。
  明逾有时会觉得这就像一个轮回,大概有些东西是要遗传的,可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年的母亲究竟是自愿还是被强迫,母亲娩下她时就死了,她不知道在那有限的瞬间,自己甚至有没有机会和母亲对视一眼。
  她一直认为母亲是恨自己的,直到她怀了伊万的孩子后,那些狠不下的心,以及知道孩子走了后的悲痛,让她对这个认定动摇。她开始懂了母亲,隔着时空触到了母亲的心。
  怀胎十月,她有太多让自己死掉的机会了。
  那个老色鬼生父,明逾懂事后在心里一直叫他“老色鬼”,他在母亲怀孕后就把她送回了家乡平城,她不能留在燕城。老色鬼给了母亲娘家一笔钱,意思是以后的事他就不管了。
  他有身份有地位,怕母亲家的人缠上他。
  老色鬼有个罕见的姓:青。明逾的本名应该是,青瑜。
  明逾恨这个名字,她不是块美玉,她跟母亲姓,给自己改名,明逾。
  她要逾越自己的身世,逾越这世上丑陋肮脏的一切。
  母亲未婚先孕,男方身份不明,这在八十年代的平城街巷里,已经足以让她的家人抬不起头了。
  舅舅将她养到高中,写信给老色鬼,意思是这些年物价翻了百倍,老色鬼以前给的那笔钱早就花完了,现在要送他女儿出国,钱由他出。
  老色鬼这才想起十几年前的风流债,这世上突然多出个十几岁的女儿,年逾花甲的人突然动起慈父之心,钱要给,女儿也想认。明逾听说舅舅和老色鬼联系上了,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等找到她时,她已在海城的酒吧里做了个受欢迎的驻唱歌手,母亲的艺术细胞都遗传给了她。舅舅上去就是两巴掌,“你就跟你妈一样!唱啊跳的当表子的命!”
  这话说重了,舅舅是把这些年的窝囊气一口吐出来了,可明逾这儿过不去了,她恨起了舅舅。
  后来舅舅瞒着明逾收了老色鬼的钱,又故意卖了老房子,那时中国的房子突然值钱了,平城算个二三线城市,老房子卖了不少钱,舅舅说这钱送你去美国读书。
  老色鬼在美国的儿子,也就是明逾同父异母的哥哥试着联系她,转送老色鬼递来的橄榄枝,明逾不理,老色鬼给她寄信,告诉她,她的母亲当年和自己是情投意合的,不是世人说得那般龌龊。
  老色鬼解释说,自己身份特殊,当时父辈都还在世,无法承担这样的错误……
  血浓于水,明逾虽恨他恨得入骨,可听到他和母亲当年是有感情的,竟觉得安慰,谁会希望自己是一场暴行的产物?
  老色鬼飞到C城,在大学附近的酒店住着,只为明逾能原谅自己,见自己一面。
  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明逾硬着心不见,他知道老色鬼如果硬来,总能来学校见到她。老色鬼耐着心住了一个月,明逾心软了,心里唾骂自己,母亲当年可能就是这么被他骗到的。
  他俩在学校里的Wendy’s见面,明逾在这里打工。那时候学校里流行一种黑暗料理,拿薯条蘸着冰淇淋吃。明逾穿着店里发的大红色T恤,亭亭玉立得不像样,她就那么没心没肺似地坐在快餐桌前,拿薯条往冰淇淋里戳一下,咬一口,老色鬼看得心都化了,老泪不住地流,明逾抬眼看看他,下意识想给他递纸巾,又忍住了,想开口,又差点叫他“老色鬼”,索姓不理了。
  老色鬼说你长得真好,和你母亲一模一样,个头这么高,随我们青家的人。明逾将手里的薯条狠狠戳进冰淇淋,“我和你们青家的人无关,谢谢。”
  老色鬼还是抹眼泪,说有这么个女儿,此生无憾了,说了半日,明逾说她要去卖汉堡了,老色鬼脸上一沉,青家的人怎么可以卖汉堡?我给你舅舅的钱呢?
  明逾这才知道,舅舅的钱是老色鬼的钱,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往下掉。
  老色鬼误会了这眼泪,更加心疼起来,又哭唧唧拖了半日,临走时给她张银行卡,让她在C城买处房子,说密码是她母亲的生日。
  好像在说,你看,我一直记着你母亲的生日呢。
  明逾将卡扔回给他,两人来来回回拉扯,店里客人多了起来,都在看他们,明逾打开碎纸机,当着他的面将卡插了进去。
  后来的几年里,明逾再也不肯见他,她看了一眼那个所谓的父亲——那个负了母亲一生的人,就够了。六年后突然传来老色鬼病危的消息,在洛杉矶一家疗养院里,说要见她,老色鬼的儿子差点将她手机打爆,如果不是怕时间来不及,已经打飞的来抓她了。那时明逾刚刚失去孩子不久。
  她站在C城机场的大厅里,周围的人流都不见了,大厅的顶端像圣彼得教堂的穹顶,她仿佛站在通往天堂和地狱的十字路口,仰着头,想自己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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