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冽,”苍雪的声音平静到没有起伏,呼吸间喷洒在南宫冽脸上的气息灼热到足可以灼伤皮肤,“本宫问你,狐凌,可是死不瞑目?”
一瞬间所迸发的杀气就连涵凝都为之一震。
在那一刻,涵凝突然间明白了。刚才,蕴藏在苍雪眼中的,的确不是什么复杂神色,而是杀意,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从未有过的决绝杀意。
上挑的眼角原是妩媚,此时却成了致命的诱惑。
你登了皇位,得了江山,她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这不公平!
“此事,与朕无关。”南宫冽唇角上勾,“若杀了朕,你也走不出这个门。”
归剑入鞘,苍雪淡淡看了他一眼。
“宫主应该很清楚,现在杀了她,对朕一点好处都没有。”
“宫主好好想想,可别错了主意。毕竟,人活着,才能掌握一切,死了,就不能了。”
苍雪神色自若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抬脚跨过一尺多高的朱红色门槛,然后留下了一句话。
也只留下一句话。
“若是你今日死了,那坐拥这天下的,就是本宫。”
待苍雪走后,南宫冽冷汗涔涔,几乎虚脱:“查!给朕查!这宫里有谁是她的人,通通给朕杀掉!一个不留!”那种即将死去的窒息感缠绕着他,让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他终于明白苍雪为何可以坐上高位,没有杀气已是令人胆丧,今日杀气迸发,几乎可以叫人立刻去死!
那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才拥有的气息。
苍雪!
傲绝宫,一定要毁了,苍雪,更不可以活着!
苍雪拿起旁边早就沏好的茶,却不喝,只是用盖子撇去碗里的茶末,一下又一下。茶盖与茶碗之间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尖锐而又刺耳,苍雪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睁着眼,眼睛一眨不眨。
倏尔,扯了下嘴角,露出了这几天来唯一的一个笑。
“徒劳无功,自不量力。”
这宫里本就没有谁是我的人,你又怎么可能查得到?
你既然害怕放在狐凌身边那颗钉子被我杀了,当初,就不应该这么做。
茶盏突然碎掉。
苍雪重重的跌在雕花镂空的太师椅上,渐渐阖上眼眸日直到那抹红色消失不见。
“涵凝,你去问漠瞳,可还有什么消息?”
“宫主。”低沉的声音,暗黑色的面具,以及上面银色的花纹,眼前之人不是漠瞳是谁。
“原来你没走,说吧。”
“后天,狐凌的尸体便会送到。邺城的密探来报,说是此战,楚国那边有不少武林人士。由于时间紧迫,只探得了有空慧斋和越星观的人,且两派的掌门都亲自来了。”
“放虎归山,早知有今日,当初我就不该留他们!”苍雪声音带着颤抖,破天荒的,丝丝悔意从心底漫了上来,“后天,狐凌的灵柩就送回来了,是吗?”
“是。”
“让槿叔在乱花谷寻一块上好的地方,她一直想留在乱花谷,这回,终于如愿了。”
四月十四鸢尾开,花开花飞花满怀。
束束朵朵满山谷,莫将红色鸢尾采。
这歌谣,你还记得吗?
我曾教过你的。
鸢尾开了满山谷,也不能采红色的鸢尾。
狐凌,你还记得么?
正当一切都安排妥当之时,狐凌的遗体也送到了。
苍雪不敢,也不愿相信那个黑色的棺木里,躺着的会是她。莫非真的应了那句:红颜自古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
还未等苍雪说什么,一个白色身影已经窜到了棺木旁。
“四皇兄,四皇兄你怎么能不要凊儿了!四皇兄,凊儿一直在等你回家啊!你不要在骗我了,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苍雪缓步走到棺前,将哭成了泪人的南宫凊拎到一边:“闭嘴,不要打扰到她死后的宁静。”
南宫凊恶狠狠的看着苍雪,后者却已经闭上了眼,不去看她。
当真是厌烦了。
“开棺。”
南宫冽点头,默许了苍雪的决定。不论如何,她也是自己的妹妹,至少,死后的她,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自己也乐得卖苍雪这个人情。
棺木被打开,狐凌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身边放着苍凌剑,手中还握着血玉睚眦。
可调动傲绝宫两阁十堂数万人马的血玉睚眦。
那是她出征前,自己亲手交给她的。
错不了。
冰凉的手抚上那人同样冰凉的脸颊,修长的脖颈上只有一道伤疤,一道足以致命的伤疤。
苍雪仔细辨认。
伤口不足一寸,细且深,从左上到右下,伤痕变细变浅,细如柳丝,浅若微风。
手法精巧,一剑封喉……
风柳剑法!
空慧斋静元师太的不传之秘。
很好,
空慧斋又欠了本宫一条人命。
苍雪再次看向静静沉睡的狐凌,看向那唯一的伤疤,眉心一跳,目光流转间,云开雾散。
合棺。
下葬。
葬在了皇陵。
苍雪没有阻止南宫冽的这个决定,看着狐凌的棺木被黄土掩盖,看着墓碑上血红的字,竟觉得有些荒唐,嘴角一弯,扯出了些许笑意。
由不得她不笑,这事儿太过荒唐。
“涵凝,告诉槿叔,乱花谷的那块地,现在用不着了。”
发同青,鬓同霜,生同寝,死同穴。
狐凌,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那么,你呢?
你何时回来,陪我烟波江上眠,把酒黄昏后?
南楚,
邺城,
地牢。
被绑在刑架上的人似乎昏迷了好久,两绺微长的发丝随着清清浅浅的呼吸,极有规律的起起落落。身上的边上早已凝固成血痂,而被烙铁烫伤的部分还能看见新长出来的粉红色嫩肉,以及不断溢出来的丝丝鲜红。
一个人影悄悄的靠了过来,手上一把匕首,寒光逼人。
“什么人!”刚刚接完班的狱卒发现情况不对,当场喝住那人。
“兄弟,是何将军让我过来的,看看这人醒了没有。你也知道,这打仗的事可拖不得,那么多兄弟,都想家的很。”
狱卒拍拍他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们了。”
“哪里哪里,都是吃公家饭的嘛。”
“说得是啊。这位兄弟,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帮我盯会儿,我还有壶酒没喝呐。”
那人点头哈腰:“去吧去吧,我反正也没事。”
“真是谢谢了。”
眼见着狱卒走远,再看这人,眸色瞬间凌厉,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卑贱模样。
轻轻摇了摇头,那碍事的头发就落到了脸的两侧。刑架上的人听得一声轻呼,眨了眨眼,奈何血污一片,实在是看不清楚眼前人的长相。
却看见了刀锋上的寒光。
薄唇轻勾出的一抹冷笑,却在下一刻消失殆尽。
因为她听见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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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牢之火
“九重华霄,天生地藏,傲绝凌顶,唯我称王。”
头脑霎时一片清明!
刑架上的人抬起了头。
眼若桃花,道不尽的风流;唇薄如剑,数不清的潇洒。虽是女子却一生狂傲,虽非男儿却半生天涯。
天下第一神偷——狐凌。
眼前人的声音甚是熟悉,狐凌嘶哑着声音,却字字清晰:“土河?”
土河点头:“是我。”
狐凌突然笑了:天不亡我!
“现如今北辽君臣皆以为你已死于乱军之中,何烛城也不知从哪里找的替身,真假莫辨。邺城这里武林人士聚集,各门各派为保楚国江山下了不少的功夫,机关阵法层出不穷。回去后我便会命人做好一切准备,但若是槿叔不来,还是没有办法出去。”
“诺儿送信至今未归,我会派几个脚力好的去禀报宫主。不出变数的话,六日左右,槿叔就能到。你且先忍着些。”
“这匕首削铁如泥,等下我将你脚上的铁链割断,至于手上的,为防有人起疑,就只能先绑着了,但我会开出个小口。”
土河深深地看了狐凌一眼:“尔将保重,吾等尽力而为。”
为防打草惊蛇,苍雪这一会步步谨慎,小心盘算,除了几个堂主阁主,别人一概不知,奈何天不遂人愿。
等到土河接到消息的时候,离狐凌斩首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土河看着狐凌漫不经心的表情,若不是念着她身上有伤,自己早就一拳抡了上去。
骨头捏的“咯咯”作响,狐凌听见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你为何这么做?”
心中似乎有千千万万句话想说,末了,却只有一句“我是辽国人”。
她是辽国人,所以不能背叛辽国。
她是辽国人,所以宁愿死也不愿让军机泄露。
她是辽国人……
土河突然很想笑,而且他也这样做了。
辽国人?!
若是没了这条命,是哪国人又有什么所谓!
左不过是这天下,争来争去,最后还不是沧海桑田,化成焦土遍野也不无可能,谁来当这天下之主又有何所谓!
我就看不出这张龙椅,这座皇宫能比森罗殿,傲绝宫强到哪儿去!
“最快最快,槿叔也只能在后天天黑之前赶到。火鸾虽在,可那武器火药都在宫里,至少也要七日后才能运到,光凭现在的实力,出去只是送死。”
“我早料到了。”狐凌叹了口气,“别要忘了,这可是死牢。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这么做,全了我的忠义。南宫冽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在乎我也不想在乎,只要他还是辽国君主一天,我就会对辽国、对他负责。只是,这么死了,终究是对不起苍雪。”
“死?哪有这么容易!今日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何烛城!
土河循声望去,暗道不好。
何止何烛城,空慧斋、越星观、成光寺三派的掌门和弟子都到了!
“土河,今日倒是我连累你了。”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看着寒芒逼近,狐凌挑了挑眉,邪魅的桃花眼中竟是释然:“我倒是更关心我是怎么死的。”
躲过劈来的刀,一个侧身撑地而起,踢飞了偷袭的三把袖箭,土河笑:“确实,这个更现实些。”
剑未至,剑气已至,狐凌甚至能感觉到阵阵微凉。
苍雪,这回可是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不过,想来那地狱要比宫里好多了吧。
死狐狸死狐狸。
被你叫了这许多年,狐狸可真的要死了。
“砰”的一声。
那已经逼近狐凌脸颊的剑不知何故竟掉落在地。
众人停手,看向一旁的柱子。
柱子是玄铁所制,坚硬无比,刀劈斧砍皆不留痕。
此刻这刀劈斧砍不留痕的柱子上却镶着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