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只爱撒娇的小狐狸,娇憨可怜,人见人爱,偏偏自己把她遗忘,忘了何止十年。
前生的逆命侯,又是怀着怎样忐忑憧憬的心绪,递上一枝梅花呢?
楼倚桥牵着小孩,目光转向夕阳中的长河,低声道:“长河落日……”
与商仪不同,她所见并非枯萎死寂之地,此刻夕阳西下,长河落日,两岸芳草萋萋,有碧草彩蝶,生机勃勃。楼倚桥心中感慨,大盛积弱百年,终于等到重临长河,这一天,大盛已经等得太久。
当年之耻像未愈合的伤疤,烫在盛国人的心上,时不时抽痛,让人不敢忘却。
但马上就要赢了。
楼倚桥浑身发烫,血似乎在瞬间沸腾,来北疆的这段时日,不仅是她,所有的人都处在一种异常亢奋之中。
她挺立风中,余晖把白衣染成浅金,乌发微微飘扬。当年为那重器取名止戈,便是希望它能有朝一日能止定干戈,平息战乱。这一日终于到了眼前。
楼倚桥想起黄金台上金霞纷叠的桂花,桂花底下江河不废的尸骨,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春城与好友斗酒之时,她们便在共潮生上,对着明月大江许下此生宏愿——愿天下安,愿国民富,愿祖国强,愿长河水清,盛世太平。只要能实现,轻掷此生亦无妨。
还有桐酒。
那人向来木讷冷肃,双手捧着灵核,一脸慎重地说:“我把我的心交给你。”
明明说的人毫无旖旎之情,只是陈述一句实话。每当楼倚桥再想起时,却不禁心跳如擂,涌上说不出的悸动。
女孩天真无忧的话语打断她的思绪,“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赢呀?”
楼倚桥微笑:“快了。”
江晚照:“那就好,我可想云舒啦,姐姐你见过云舒吗,等回昆吾我们偷偷去见她!我知道有条暗道,可以偷偷溜到群玉山。”
“群玉山?”楼倚桥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你的小青梅,难道是天上的仙子不成?”
江晚照使劲点头:“她就是!她就是!”
楼倚桥忍俊不禁,想起一事,又觉怅然,“楚王的女儿,实在是……”
天子将商仪留在自己身边,用意昭然若揭,幸好还有江旬忠心相护。楼倚桥想到这里,心中陡生不安,天子视将军如眼中钉肉中刺许久,这次出征于他是一个好机会。但北伐胜利,功在千秋,皇上总不会如此昏庸吧?
楼倚桥让晚照先会大帐休息,决意再去检查止戈一番。虽觉自己猜想有些荒诞,但自古以来,错杀忠臣良将以至自取灭亡之事也有许多。她难免不安。
北疆天暗得快,待她们回到军营,暮色已迟,天边几点寒星闪烁。
“哟,小祖宗,你去了哪里,怎么又玩到这么晚?”守在门口的士兵笑眯眯地问。江晚照生得玉雪可爱,这群糙汉子一见她就想逗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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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照气得跺脚,“我才没玩呢,我在练剑!练剑!”
士兵笑,摊开双手:“好好好,练剑,我们的小将军最勤勉了。”
楼倚桥接过递来的灯,嘱咐:“把晚照带到将军那儿,我去看看止戈。”
前一瞬还嬉皮笑脸的将士立即站直,“是,先生。”
军队纪律严明,巡逻士兵见她纷纷行礼。
楼倚桥手提灯盏,北地的冷风灌进她单薄衣衫,黑色军旗在空中猎猎作响。幽微灯火闪烁,照得她的面容明灭,少了几分血色。
止戈被放置在军营中心,周围有重兵守护,寻常人无法靠近。但楼倚桥自然不同寻常,她颇得江旬器重,又与无涯学宫一干人亲自建出止戈,她说明来意,将士不疑有他,打声招呼便让她进去。
楼倚桥弯腰走进营帐,仰头望着红布覆盖的偃甲,深吸一口气后,用力揭开红布。
巨大偃甲如睡狮蛰伏在地,桐油把银丝木刷得锃亮,在灯火下闪烁微光。她抚上光滑的表面,左颊轻轻贴在其上,似乎听到偃甲胸腔内砰砰的声音,不安的心终于不再躁动。
她从小便于偃术上颇为狂热,在她眼中,偃甲并非冰冷僵硬的死物,而是万千生灵之一。
而偃师所行,正是赋予死物以生命的过程。将死物连接一起,用心琢磨,使其走动、运行,有如天公造万物之神奇。因而偃师要比任何人更要有颗悲悯之心,珍惜万千生灵。
楼倚桥心中想到,此战过后,止定干戈,可免边疆数万百姓流离之苦,难免激动。她站了一会,小心检查偃甲每一关节,并未发觉异常后,总算松一口气,转身离开,走至门边时,忽地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
止戈依旧静静伏在地上,温驯无比,中央系着吉祥的红花。
楼倚桥斟酌半晌,转身走到偃甲前,熟练地打开机关,取出一颗湛湛发光的灵石。她把灵核小心藏于袖中,机关恢复原样,面色如常地离开此地。
商仪微皱眉,跟在她的身后,但楼倚桥的背影融于迷雾之中,这段幻影已然结束。
果然是楼倚桥拿走灵核——她为何要这样做?莫非是那时已察觉不对,又或者只是为了小心起见?看来灵核最终下落的关键,还是在这个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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